高衙内新传-第5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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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糟糕!敌人将冲进来也!”娄室躺在地上,脑子里只是这个念头,无奈手脚俱麻,挣扎不起,更不用说起身组织金兵进行抵抗了。随即便感觉到身下传来阵阵震动,这震动他无比熟悉,正是大队铁骑冲锋时的马蹄声!
“杀啊!杀进城去,杀尽金狗!”史文恭一身银色铠甲,头一个冲进了内城南门,手中大枪抖动,见到还有坐在马上的金兵便是一枪点过去,他的枪法不在林冲之下,金兵又被适才的大爆炸震得大乱,如何能抵敌地住?这五百骑铁马以史文恭为箭头,轰隆隆地直冲进来,只杀金兵的骑兵,对于倒地者更不屑顾,铁蹄之下安有幸理?
娄室见敌人杀来,忙尽力向道旁一滚,方避开史文恭的坐骑践踏,忽觉右腿上一阵剧痛,已然吃了一记马蹄,也不知道腿断了没有,骨碌路直滚开去,方站起身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眼中的世界竟尔变做了一片血色!
这本是视网膜被冲击之后充血之状,娄室自然不懂这些道理,还道是宋军大杀金人,天地显出异象,登时心中一寒:“我如此苦心孤诣,八千劲旅,竟不能挡住宋军一日么?此等天地尽赤,莫非是我金国当灭之兆?活女多半已被炸死了,我还能独活么!”
当下一瘸一拐,从地上拾起一杆枪,拉了一匹马爬上去,只觉得一条右腿已经不是自己所有,也顾不得许多,正要大喝一声,嗓子里却嘶哑不似人声,只发出了哑哑几声。娄室呸了一声,但觉口中微甜,麾枪便向宋军入城的骑兵之侧杀了上去。
史文恭所部多为精兵,冲进城门之后也不须指挥,便即三五成群地遍地赶杀金兵,那金人素来骑兵为主,几曾受过这般身在步下,被敌人铁骑冲杀地滋味?更不知结阵抵御,个别人地奋勇厮杀,在铁骑结阵的冲锋面前只是螳臂当车,连个血色地浪花也掀不起来。
史文恭杀了十余人,便即按住马,任凭部下在这内城中驰骋来去,冲杀金人,自己只领着十余名亲兵,专一打杀看上去有些地位的金牌银牌郎君。娄室这一下拼死的冲击,却正好落在他眼中,史文恭眼睛一亮,单手枪伸出去只一绞,便将娄室的枪绞飞出手,跟着猿臂轻舒,走马便将娄室拎了过来,望地上一掷,喝令亲兵绑了。
众亲兵向他身边一搜,便搜出了娄室的金牌来,有识得女真制度的人看了,知道是万户的标记,金国立国未久,人口不多,得授万户者寥寥无几,这黄龙府中唯有娄室一人而已。情知此人便是娄室,忙告知史文恭,史文恭闻讯大喜,便用枪在娄室肩头轻轻一压,喝道:“你这厮便是娄室么?速命这城中金兵快快投顺,免得一死,还要费爷爷手脚。”
娄室头脑昏昏,话也听不清,怎知他说的什么?史文恭问了两声,不得要领,恼起来枪身一拨,便将娄室打晕了,命人押去给高强发落,转身纵声大喝道:“娄室已擒,降者免死!若还顽抗,格杀勿论!”
第七十六章
黄昏日落,宋军在三处城门聚集起来,点起篝火以防城中残余的金兵乘夜袭扰,虽说主帅娄室已然被擒,不过金兵常常是以谋克甚至更小的单位进行战斗,个性又是坚忍不拔,纵然失去了万军主帅,也未必能够迫使剩余的金兵残部放弃抵抗。夜战和近战对于宋军不利,也只能守过这一夜,等待明日再肃清残敌了。
日落前的一阵冲杀,宋军仗着铁骑的威力,已然将内城中的金兵杀了个七七八八,余部无处躲藏,纷纷从内城的北门逃去外城去了。花荣便教守住内城的南北两门,闭门而守,只待明日天明。
高强走马取黄龙的大言,终究还是没有实现,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便在城外花荣军的营地中燃起篝火,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尤其对于擒获娄室的史文恭,更是大加褒赏,亲手斟了一碗中原运来的汾酒敬他,史文恭大觉脸上光彩,当即一饮而尽,酒碗“砰”地掷在地上摔的粉碎,众宋军轰然开宴,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碍着战事尚未平息,不得开怀畅饮,全军也只分得数十坛酒,每人一碗而已,肉却管饱。诸军吃的畅快,有人便跳起舞来,一人起舞之后,后面便跟上长长一串来,或进或退,回旋歌舞,在营火周围穿梭来去,甚是开怀。
高强望见了,只觉得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这莫非就是原始版的大秧歌?瞧着脚步倒有几分相似,唤过郭药师来问过,方知此舞唤作踏锤。在辽东几乎人人会跳。高强一时兴起,便也起身加入这舞蹈的队伍当中,作了一回龙头,大秧歌的步子扭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众军见之真是意外之喜,欢呼高叫不绝于耳,营地中哪里象是在前敌打仗,却是好似过年一样。
高强舞了一会,过了瘾头,便即告辞离去,任由诸军笑闹,这毕竟是他们在血战之后放松地舞台。回转中军帐里,却见当间跪着一个女真人,满身尽是血污。高强走上中间主位坐定了,两旁牙兵齐喝:“虎威
“下面可是金国黄龙府万户娄室么?”高强看看自己面前的几案上的虎威(类似惊堂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用,只是用手向下点指。
那人恍若不闻,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高强撇了撇嘴,又道:“今日我军夺得各色牌子三十六面,并无活女之银牌,你可暂且放心。只是今日未得,明日却难保了,此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逃是逃不出去,又无援兵。能撑过几日?你若肯降,再叫城中残部亦皆归降,我保你等不死,更与你官作。”
娄室听得活女未死,方有了反应。只是身子颤了颤,却仍旧保持着沉默。
史文恭在旁站立,见这阶下囚死样活气,喝道:“相公仁厚,饶你等性命。还不快快归降。莫非是活的腻烦了?”
娄室对史文恭却还认得,听他开口。方冷笑道:“我女真人为契丹作了几百年臣子,只为不堪其辱,方才奋起击辽,好容易得以自行立国,岂可再为他人奴役?我既被擒,有死而已,若要我归降,势比登天!”
“冥顽不灵,你道我刀不利否?”史文恭大怒,依着他地性子只管一刀剁了脑袋便是,何必和他废话?碍着高强在此,却不好放恣,他平生自负英雄,却也不愿以拳脚去折辱这被捆缚之人,骂了一声便扭头不理了。
高强却也不是闲的没事作来和娄室闲聊,也不是非要劝降了他,只是他想要稳固辽东的局面,找出一个能一举解决女真问题的办法来,势必要了解女真人的需求和心理,当日与阿骨打数度长谈便是为此。如今娄室亦是金国良将一员,在这样的劣势之下亦敢于死守黄龙府,高强便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瓦解女真人抵抗意志的办法出来。
“娄室孛堇,你女真人起兵,只说是不甘受契丹折辱,奋起反抗,我却要问你,那辽国屡败之后,连上京亦被你兵攻下,我大宋从中斡旋,为你两家解和,正好止息干戈,大家共享太平。为何你家不安于生,反兴兵来伐我大宋?也莫要说什么我国先启边衅的废话,我若真要攻打金国,亦不会令我家苏定等人陷于尔国中。”
娄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高强也不在意,又道:“我在中原时,亦知娄室孛堇之名,称为金室一员良将,岂料今日一见,特无耻之徒而已。”
娄室冷笑道:“高强,你要杀便杀,我却不受你激将之计。你大宋占了辽东之地,得了无数百姓,还不知足,又要来取我家疆土,如此贪得无厌,与那契丹人也只是一般无二,夸什么仁义之邦?只恨我国兵少,破不得你家兵。”
有反应就好啊!高强被骂了一通,也不生气,笑道:“孛堇此言差矣,这辽东本是辽国疆土,他割让我大宋,立了盟约在朝,我今依约来取我家疆土而已,说什么侵你疆界?你金国若要立国,自在你女真境中立国便是,亦与我无干,只为你金国贪得无厌,道我大宋兵弱好欺,方兴兵来犯我,被我一战败了,便来说什么我家不仁无义,也不知羞?”
斗嘴皮子的功夫,十个娄室也比不过高强,何况阿骨打亲征败绩,说破大天也是丑事一桩,女真人不懂中原史官的那些春秋笔法,皇帝被捉不叫被捉,叫做什么“北狩”“播迁”,打输便打输了。当时默然片晌,方道:“你大宋兵强,我已见了来,只是我兵亦不弱,况且我国中林木茂密,外人不识道路,纵有百万兵亦不得入内,你大宋终究奈何我家不得。”
改耍无赖了?好极。不外乎这些招数,本衙内史书上见得多了。高强大笑,向左右道:“你等听这话可好笑么?说什么外人不识道路,莫非我这十年来百余商队往返南北之间。都是闭目而行地不成?又说什么林木茂密,一座山上至多万棵树木,我这里十万大军,人手一柄斧锯,至多一个月,砍树也砍到你家帐去也!”左右诸将识得凑趣,一起跟着大笑起来。
高强这砍树的话却不是原创,乃是从明代的某本笔记上读到,建州某酋与明朝官员地对话实录。现代人看上去或许可笑,然而对于铁器奇缺、生产技术落后的女真人来说。铁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兵器划上等号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生产中大规模运用铁器是什么概念。明代的建州已经是较为开化地部族了,尚且如此。这时代的女真人刚刚自蛮荒中崛起,还没有接触到多少中原文明,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娄室虽是女真人中的多智之人,碍于见识有限,也只隐隐觉得高强是在唬他,却想不出其中奥秘,当下仍旧沉默不语。只是几个回合下来,此时娄室的沉默和适才又不相同,少了几分刚强,多了几分无奈。高强哪还不看的分明?当即笑道:“娄室孛堇,本帅十年前便曾到了你家族帐中,听说贵国立国之后,兴建会宁府为国都,占尽北土繁华。如今本帅既至黄龙府。往彼不过区区二百余里,少不得要前去见识见识,只少了个引荐之人,孛堇可愿为我带讯?”
娄室猛的抬头,喝道:“高强。你杀了我便是。想我为你带路,却是休想!”
“慢来。慢来!”高强笑地越发欢畅了:“听说贵国新立了狼主,本帅无缘识荆,故而想借娄室孛堇之口,为贵国狼主带个讯息,请他洒扫会宁府庭除,以备本帅驾临观光而已,怎说到杀头?孛堇若肯时,本帅这便命人为孛堇松绑,过得数日,便遣孛堇归还国中,非但不伤孛堇一根汗毛,临行尚有些礼物相送。孛堇意下如何?”
若娄室是那一味桀骜强悍之辈,这时自然仍旧不改初衷,惟求一死而已。偏生他既与粘罕、兀室为友,所谓物以类聚,亦是一般儿胸怀大志、饶有谋略之人,倘若听说有求生之道,怎不为之心动?况且如今金国有累卵之危,娄室慨然以国家为己任,以自己有用之身,更加不肯轻易就死。
只是高强这话头不是好接的,被俘纵归也不是好耍的,娄室抬起头来,盯着高强的双眼,想要从他地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来。无奈看了片刻,只看见高强呲着牙,一脸欠扁地笑,余外丝毫不得要领,只得出言试探:“你这厮使诈,要遣兵蹑我之后,以探我过混同江至国中之路,我却不来上当。”
“区区混同江而已,我军大海也过来了,哪里还将这等江河放在心上?”高强仰天大笑,其实渡海和渡江是完全不同的技术工程,这就不足为娄室这等外人道了。“况且本帅要到你家族帐中,自有引路之人,不劳孛堇牵记也。只我中华上国,素来礼义为先,本帅不欲作那不速之客,方须孛堇作个引荐之人而已,别无他意,别无他意!”
他越是笑地欢,说的诚恳,娄室心里越发不知深浅,心道:“坏我大金好事,皆是你这厮所为,我还能信你么?你越是说别无他意,这其中越是有许多他意,有大大的他意!”
只是究竟有什么他意,却还一时猜想不透,娄室反复咀嚼高强地说话,猛然心里一惊:“他那苏定等商伙,目下皆在我家国中被圈禁,却说自有引路之人,是何道理?遮莫我国中已然有了奸细?”
娄室心中明白,目下宋军势大,高丽又乘机来攻,金国有许多部落都已生了怯意,吴乞买等人忙于镇服国中诸部,连出兵都有所不能,他之所以舍身死守黄龙府,亦是想要拖延时间,将宋军进兵地步伐拖延到冬季来临,已是金国现今唯一的生机。要知道金国素来贫困,好容易这两年连战连胜,大批钱粮和奴婢被掳掠到国中会宁府去,倘若金国被宋军逼得要迁徙离开故地。这些东西可来不及带走,宋军只要抢了这些去,单单这个冬天就能饿死无数女真人!
在这样地情况下,如果五六月间宋军就杀过混同江。进兵来流水的话,对于金国地打击不啻伤筋动骨。若单单是有人作宋军的向导,那还罢了,就怕是国中有那新降地部落生了异心,暗中交接宋人,将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