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8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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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很快将两份奏本看完,看过一遍后,没任何收获,又看了几遍,依然没有发现。
这两份奏本不过是边关普通的情况通报,并不涉及军事动向,也没有反馈鞑靼人的情况。
如果非要找一些牵强附会事后诸葛亮的说辞来证明这两份奏本中鞑靼人引蛇出洞的计谋昭然若揭,也能编撰些情况出来,但因事情已经发生,谢迁并非提前奏明,理据就会显得薄弱,经不起推敲。
“没戏!”
这是沈溪最直观的感受。
谢迁想从这些奏本里找回一些颜面和尊严,看情况已不可能,沈溪没有办法帮到他。
这会儿外面议论声无比嘈杂,工部尚书曾鉴一来就跟刑部尚书闵圭吵上了,没头没脑的,又是用地方乡音吵闹,两边各不相让。
沈溪不知道他们吵的是什么,无心去听,最后坐下来,随手拿起谢迁桌上摆放的手札看了起来。
半晌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听声音好像是内阁首辅刘健来了。
刘健身体不好,这大半夜的来迟了别人都能理解,刘健一来,再深的矛盾也要暂且放到一边。
人到齐了,下一步众臣工就要去面圣。
显然,谢迁和马文升没有叫沈溪面圣的打算。
皇帝没有传召,而沈溪自己跑去,纯属自找麻烦,所以沈溪安心坐着,本来晚上喝了几杯酒,又是在睡梦中被人叫起,这会儿文渊阁内院一片安静,微微烛火照耀下,外面秋风凄凉,屋子里却暖意融融。
不多时,沈溪便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两下,无端被惊醒他正想骂人,但忽然想起此刻置身何处,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一看,只见李东阳站在桌前,好奇地打量他。
沈溪赶紧站起,这下真有些意想不到了……难道前来叫醒他的不应该是内侍太监,又或者是谢迁吗?
怎么变成李东阳了?
站起身,沈溪四下看看,除了李东阳外,内院值房里没有别人。
李东阳似乎没有责备沈溪在内阁办公场所呼呼大睡的意思,他坐在沈溪正对的那张书桌后面,压了压手:“坐!”
沈溪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是李东阳前来,难道谢迁因为进言‘冒进’被降罪?”
“问题是谢迁之前进言‘止战’,态度坚决……谢迁从一开始就反对这场战争,如今战败,证明他的眼光没有任何问题,就此定罪理据不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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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三章 临危授命(四更求保底月票)()
李东阳坐了下来,深邃的眼眸凝视沈溪,问道:“建议西北停止攻伐的奏本,谢于乔乃是采纳你的提议?”
一句话,就让沈溪意识到自己被谢迁“卖了”,心想:“谢老儿为求自保,将责任都归到我身上,让我来扛这责任?”
西北战事失利,定要有人出来担责,谢迁不肯的话就需要别人来顶缸!在此之前很多人包括李东阳都采取中庸自保的做法,对于西北战事不发表太过激烈的言论,在很多事情上附和皇帝,又或者是随大流。
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如今有了成效,就算边关出事也赖不到他们头上。
面对李东阳咄咄逼人的质询,沈溪道:“谢阁部上疏前,下官的确与谢阁部探讨过,至于谢阁部在奏疏中有多少建议采纳了下官的见解,学生不知。”
沈溪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他现在不清楚谢迁是怎么跟李东阳说的,若谢迁没说,李东阳来套他的话,和盘托出等于是自陷险境,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圆滑些……谢大学士是问过我意见,至于他上奏中是否采纳,请问他本人,我可不会承认看过谢阁老上奏的奏本。
李东阳微微颔首:“谢于乔跟老夫说及你才华出众,老夫还不信,但从你这句回答中,便能听得出为人处世滴水不露,的确非一个舞象之年士子所应该拥有的智慧!”
这话看似恭维,但沈溪怎么听都像是骂人……还智慧呢,说白了就是讽刺他善于敷衍,逢人只说三分话?
沈溪不是糊涂人,李东阳也不是,沈溪现在基本可以判断谢迁向李东阳说了很多东西,或者已将事情悉数告知。
至于谢迁为何如此信任李东阳,沈溪不得而知,但现在谢迁这种行为,说明谢迁有了大麻烦,而李东阳很可能就是谢迁的救命稻草。
李东阳站起身,招呼道:“走吧。”
沈溪有些疑惑,这是要往何处去?
李东阳只是问了谢迁的奏本跟沈溪有没有关系,紧接着就带沈溪出门。沈溪暗自纳闷儿……这是准备拉我去北镇抚司拷问一番,问清楚与鞑靼人是否暗中有勾连?否则为何会未卜先知?
沈溪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靠谱。
我好歹曾为大明建功立业,先不论几年前的榆溪之战的功劳你们是否承认,就说泉州打佛郎机人、东南平匪,朝廷都是肯定我功绩的,无凭无据为什么要拷问一个朝廷的正三品大臣?
出了文渊阁,李东阳没有往午门方向去,而是继续向北,看样子是要去乾清宫,沈溪心想:“这是要带我去面圣?”
如果是谢迁亲自来,沈溪一定会问个究竟,可他跟李东阳不熟,李东阳虽然对他有过提点之恩,甚至是沈溪会试的主考官,不过会试的另一位主考官这会儿坟头茅草已经几尺深了,沈溪不会因此而感激李东阳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沈溪得承认,己未年礼部会试鬻题案中,李东阳的确曾帮过他。
天下的读书人,对李东阳的崇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沈溪却保留辩证的看法,认为李东阳在很多事情上,并不能做到秉公论断,诸如自家娘子谢韵儿家里的剧变,便是李东阳用手上的权势压人。
至于说历史上对李东阳在正德初年“忍辱负重”的评价,在沈溪看来是变相的“助纣为虐”,李东阳在正德初年是保下了一些文官不被迫害,但那只是他同派系的人,一些为他不容的大臣则被放弃,甚至是变相加害。
在刘瑾倒台后,公论内阁中的“阉党”是焦芳,但焦芳并非首辅,根本做不了主,真正的“阉党”之首非李东阳莫属。
只是时代需要英雄,需要一个清正廉明忍辱负重的楷模,所以李东阳才会被历史塑造成为正直之臣,历史记住了他的功绩。
李东阳在前,沈溪在后,二人抵达乾清宫大殿,此时文武大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弘治皇帝甚至没留常侍在身边,太监中唯有萧敬一人,烛光阴影中身形略显佝偻的那位是谢迁,除此之外就只有张懋、刘健和张鹤龄陪同,连马文升等六部尚书也都离开乾清宫,沈溪不知他们是到别处等候传见,还是说已经回家。
“陛下,沈溪带到。”
跟旁人称呼沈溪“沈翰林”或者是“沈大人”不同,李东阳直呼沈溪之名,因为李东阳曾是沈溪会试时的主考官,殿试时又担任阅卷官,等于坐定沈溪师长的身份。
科举中“座师”的身份相当崇高,沈溪见了李东阳必须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声“李先生”,但沈溪却不想把自己归为李东阳一党。
沈溪赶紧行礼问安:“微臣沈溪,参见陛下。”
这是沈溪第二次在议论国家大事的时候面圣,之前一次是在他领东南三省督抚出京前,那时是朝议,规格要比现在隆重许多。
如果只算面圣,次数那就多得连沈溪都快记不清了,毕竟他是东宫讲官,以前还身兼日讲官,曾出席过经筵日讲,还有皇帝对太子的日常考校,或者是在撷芳殿见到朱祐樘夫妇去看儿子……
朱祐樘笑着点头,脸上的笑容凄苦中带着一点欣慰,抬手道:“沈卿家请起!”
皇帝如此和颜悦色,沈溪心中猜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皇帝没必要跟他一个臣子客气,公事公办即可。如果皇帝对某个人礼遇有加,那一定是要让人觉得皇恩浩荡,接下来的节奏,就是安排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让其完成。
朱祐樘没说什么,赞扬了一下沈溪的功绩:“……沈卿家远行东南,归来后,恰逢朕身体不适,难以接见,近来朕病情刚有所好转,又因西北战事操劳,每日殚精竭虑……咳咳,实在是力不能支!”
这话说得非常凄凉,好像皇帝手底下无人,需要臣子主动站出来帮皇帝“分忧”。沈溪只能按照套路出牌,行礼道:“微臣愿为陛下效力。”
“不用不用,朕身边,有张老公爷、刘少傅、李大学士、谢先生,还有国舅……”朱祐樘把在场的人都提了一遍,最后才记起张鹤龄也出席了……或许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张鹤龄这个小舅子只是凑数的。
皇帝没提萧敬,因为萧敬属于家奴,做得再好也不需要表扬。
沈溪心想,皇帝说他有这些人帮忙,你倒是让他们为你效力啊,为何要让我来?不用说,必然是这些人有帮不到你的地方,那就是出京办差。
无论是张懋、刘健、李东阳、谢迁还是张鹤龄,都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只能在京城为皇帝效命,外调不合适,内阁大学士乃是皇帝的秘书和顾问,不会作为在外执行皇命的钦差,张懋和张鹤龄或许可以,但皇帝需要张懋领五军都督府稳定朝局,也需要小舅子张鹤龄领京营钳制张懋。
沈溪心想:“听这话的意思,我才刚回京城不久,又要调我出京?如今朝廷最需要我的地方,不用说就是西北了,可西北局势这么乱,派我去,我又能做什么?”
最后,朱祐樘道:“沈卿家,朕原本有意征调你往三边,领延绥巡抚,因而将你从东南任上征调回京城,后保国公到朕面前主动请缨,朕才临时做出更替,本是想利用他在军中的威望……未曾料想……唉!”
沈溪对西北战败了解的情况不多,谢迁没详细解说,又或许就谢迁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沈溪分析了一下,这次战败的责任,多半是归咎到保国公朱晖身上了。
临阵不能易帅,无论刘大夏犯多大的错误,都需要他坚守三边总督的位子,在战败必须有人背罪的原则下,由京城的谢迁来担责必定令天下人不服,那就干脆让一向怯懦怕事的朱晖来承担。
沈溪心想:“难道朱晖已经战败被杀,朝廷让一个死人来担罪?”就算他心中满腹疑问,问题还是问不出口,除非是皇帝主动给他作出解释。
沈溪继续按照“规矩”说话,行礼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朱祐樘满面难色,道:“朕……本不想劳动沈卿家再往西北一行,但西北当前困局,总需要有人化解。”
“谢先生跟朕推荐,介绍沈卿家这些年来的丰功伟绩,言及在兵法韬略上,朝中少有人能及。朕原本想任命张老公爷、国舅领京营兵马往援三边,但朕现在思及,沈卿家韬略出众,或许才是最好的人选,现临危授命……请沈卿家领延绥巡抚,往三边一行!”
沈溪听到这种“命令式的请求”,心情只能用“呵呵”来形容,这西北战事一塌糊涂的屁股,到头来还得要自己来擦!
延绥巡抚这差事,命中注定逃不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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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四章 沈卿家,你安心地去吧()
在沈溪原本的设想中,西北这趟差事,怎么都轮不到他。
皇帝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当初有意将他调到西北担任延绥巡抚,结果被谢迁阻拦,转而想利用朱晖的爵位和威望来驾驭三军,于是朱晖便做了延绥巡抚。
现在战败,皇帝认错需要背负很大的舆论压力。
如果领兵的是马文升或者张懋也就罢了,可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再让他去“力挽狂澜”,不但要顶着别人的质疑,而且太过冒险。
现在朱祐樘却打破世俗成见,坚持让沈溪担当大任,沈溪只能理解为,谢迁把他彻底给“卖了”,不但将西北一些战略部署归功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