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7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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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知道,不危言耸听一番,荆越不会慎重对待,只有吓唬他一下,才不敢拿事情到军中吹牛。
如今沈溪不知这封通知信函或者是口信是怎么说的,全看惠娘和李衿如何行事。话说得隐晦些还好,若是把话挑明,而他又由于目标太大不能亲自前往,事情泄露出去会对他的声名造成很大影响。
毕竟惠娘是朝廷钦犯,李衿也是罪犯家属,都是罪籍不说,原本还都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大明法度森严,沈溪从刑部捞人的举动,罪无可赦,甚至可能抄家灭族,不小心谨慎可不行……
沈溪派荆越去了渡头,一直定不下心来,没过多久夜色便笼罩下来,他正要吩咐准备晚餐,侍卫进来通禀,说是福建按察使陶琰来访。
沈溪之前看过来往公文,知道陶琰已在月前升迁为浙江右布政使,即将前往赴任,这比历史上陶琰升任浙江右布政使提前了一年。
沈溪对陶琰不算陌生,史书上大名鼎鼎的“青菜陶”,清正自守那自不用说,在沈溪头年途径福州城办尚应魁和訾倩案子时,陶琰对他帮助很大,事后上报朝廷,沈溪着重提到陶琰在这案子中的刚正不阿。
毕竟尚应魁官品比陶琰高,陶琰属于下级弹劾上司,最终弹劾成功,最后尚应魁罪名坐实,陶琰提前获得升迁是情理中的事情。
说起来,沈溪算是对陶琰升迁有帮助,陶琰在启程赶赴浙江履职前,过来跟沈溪这个三省督抚见面,算是礼貌上的照会。
官驿正堂,沈溪见到了陶琰。
此时的陶琰,官品甚至在沈溪之上,儒学界的地位也远比沈溪高,但跟沈溪见面还是要客客气气,平辈论交。
双方拱手行礼,各自安坐。
在大明中期,巡抚和总督在各省的卓然地位没有得到完全确立,地方行政、司法的最高长官并不把自己和总督、巡抚视为上下级关系,只是把总督、巡抚当成朝廷临时委派的钦差,心存敷衍。
“沈中丞,老夫先在这里对您说声恭喜。”陶琰坐下后上来便说了句让沈溪摸不着头脑的话。
沈溪微微皱眉,要说之前他认识的陶琰,可不是一个溜须拍马之辈,说话中肯,就算老奸巨猾那也是儒者一贯作风,可这次陶琰上来就道恭喜,他只当陶琰恭喜他在这一年时间里剿匪的成就。
沈溪问道:“陶臬台……不对,应该称呼一声陶藩台,在下领兵在外执行皇命,喜从何来啊?”
陶琰露出吃惊之色,问道:“沈中丞难道尚未听闻,朝廷已有旨意要征调你回京,出任延绥巡抚?”
沈溪听到这消息,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谢老儿,你不会坑人坑上瘾了吧?”
以陶琰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来这儿说没谱的话。
陶琰说有,那就一定如此,只是因为信息渠道的关系,这消息或许接下来几日内就传达到沈溪手里,陶琰只是顺带过来提醒他一声,别让他错过消息。
这消息对沈溪来说,根本接受不了。
延绥巡抚是什么职位,沈溪比谁都清楚,这是个勋贵可以当但自己却万万当不得的职务,他在榆林卫时就跟当时的延绥巡抚保国公朱晖扯皮,这会儿朱晖虽然人不在三边,但他的势力却遍及三边各处。
如果沈溪去西北,下面随便一个总兵、参将都可能拥有侯、伯的爵位,能令他无法招架。跟谁斗都好,就是别跟这些勋贵玩,因为这些人斗法不讲规矩,而是论拳头,自己拳头本就不大,跟人比拼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黯淡收场。
“陶藩台,在下并未听闻此事,怕是道听途说吧?”沈溪含笑问了一句。
沈溪嘴上说的轻松,但心中依然在大骂谢迁,连刘大夏、马文升也没放过,在他看来,谢迁、刘大夏和马文升等人联名向弘治皇帝举荐让他来东南履职,已经是在折腾他,他一介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副小身板却要扛起剿匪的大任,说是皇帝宠信有加,谁会相信?
摆明是折腾人,美其名曰磨砺!
结果闽粤这边刚刚打开局面,沈溪有了剿匪的功绩,眼看可以进一步扩大战果,朝廷又要把他调往西北,难道是觉得东南剿匪没起到“锻炼”的效果,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折腾……哦不对,是磨砺!
陶琰没想到沈溪并无欣然之色,倒好似新差事有多艰巨一般,他抱着谨慎的态度回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沈中丞还是在福州城多停留几日为好,朝廷旨意已在路上,只是老夫听闻沈中丞是先调回京城,再行叙用,至于是否补延绥巡抚的缺额,老夫也不敢确定,一切以朝廷最终任命为准。”
沈溪琢磨了一下,说道:“在下如今所领差事,理应迅速领兵北上,及早扑灭贼寇。若在福州城耽搁太久,而令盗寇肆虐地方,致未完成陛下交托之责,恐……”
陶琰打断沈溪的话:“沈中丞还是酌情停留一两日为宜,东南虽有匪患,但属纤芥之疾,怎及西北用兵来得紧要?若因沈中丞错过消息而令西北生变,这责任沈中丞怕是承担不起!”
话虽说得中肯,但沈溪听了心里却不那么舒服。
朝廷的公文尚未下达,你陶琰作为福建按察使,就算如今升任浙江右布政使,凭什么老早就知道朝廷的人事任免情况?了解还如此详细,就好像你在京城安插有眼线,而且眼线传递消息的速度比朝廷驿马还要快。
这很不正常。
但陶琰既然专程前来提醒,安的还不是坏心,这让沈溪非常气恼。
你说你陶琰不来说,我直接领兵北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延绥巡抚、西北用兵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平我的匪,西北那边出兵,两不耽搁。
现在倒好,根本就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离开,只能在这儿等坏消息。就算如同陶琰所说,他这次奉调是先回京城,他最终难逃往西北一行。
沈溪心想:“难道我少年成名,在朝中光华耀眼,就必须做到死而后已,才能为大明的统治者接受?”
“不让我挂掉,你们心里就不舒服,是吗?”
第一〇〇〇章 回不回京,是个问题()
陶琰来见沈溪的目的,除了通知沈溪朝廷对他任命有变动的消息,让沈溪暂时留在福州城等候调令,另外就是想跟沈溪一起启程北上,如此一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让沈溪很不待见陶琰。
我在闽粤经营地方刚有起色,现在布局刚刚完成,就等平匪后好好发展民生,在三省官场栽培党羽,最好把弘治跟正德交接这段时间给平稳过渡,无论是刘瑾在朝中呼风唤雨,还是别的什么能投朱厚照所好的奸佞败坏朝纲,都跟我没关系。
这场**,怎么都烧不到我一个地方官头上,或许因为我掌握地方军正大权,他们还要巴结我拉拢我。
现在倒好,非逼着我回京,陶琰就好像是负责监督、“押送”我上路的人,你还想我给你好脸色看?
没门儿!
陶琰离开后,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都没派人来见沈溪,三司衙门的人或许提前知道沈溪要回京城的消息,知道眼下巴结沈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连面都不愿见。
本来福建都指挥使常岚跟沈溪的关系不错,在节调兵马上一直配合沈溪办事,沈溪如今也不知常岚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照理说,常岚知道他要回京,少不得来他这里拜访,就算上官不如现管,但未来自己在中枢,他少不得要与自己打交道。
本来沈溪就没什么精神写家书,在未来去向不明的情况下,这封家书他更要谨慎,别这头刚说要带兵继续平匪,另一头京城调令便到了,他要回京城甚至直奔西北而去,徒增一家老小的担心。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平匪,其次是回京重新做东宫讲官,或者是调六部办差,但这样的结果是他无法避开正德初年朝堂的**。
而最差的结果就是去西北当延绥巡抚。
若这个职务只负责守城以及军需调度还好,大不了跟西北那些勋贵周旋,就怕被送上战场当炮灰,那他宁可辞官回乡,安然等几年再复出。
就在沈溪盘算时,荆越急急忙忙走进正堂,手上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上面没有署名,荆越走到沈溪跟前时神色显得很紧张,道:“大人,情报取回来了,卑职路上没敢打开,请您阅览!”
“嗯。”
沈溪接过信封,拿在手上端详一下,最后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白纸。
荆越忍不住凑过头来,想看看上面写着什么。沈溪瞥了他一眼,摆摆手道:“你先退下,有事我唤你!”
荆越好奇心浓烈,因为沈溪是否把信的内容给他看,意味着沈溪是否信任他,将他当成自己人进而提拔重用他。
荆越如今是沈溪的亲卫队长,就算有一定军功,别人还是看不起他,认为他只是沈溪面前吆五喝六狐假虎威的兵头。
沈溪觉察到荆越有些失衡的心态,但无论如何惠娘和李衿写来的信,不能被外人看到,因为那意味着自找麻烦。
沈溪在这个世界,真正相信的除了身边的女眷,也没谁了,很多事情他非常自我,或者说难听点儿就是腹黑,因为他说话办事跟大明的人迥异,这是时代差异导致的心态失衡。
沈溪心中藏有很多秘密,但却无法向人倾诉。
“这件事事关重大,回头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但现在不能有任何泄露,如今军中上下就你一人知晓,一定要谨守秘密,明白?”
沈溪把荆越的身份抬高一些,军中上下就你荆越一个人知道这秘密,这还不算对你的信任,那什么才算信任?
果然,荆越听到此话来了精神,信誓旦旦:“大人放心,此事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人知晓,卑职这就退下,不打搅大人阅览机密情报!”
等人走了,沈溪才把信笺纸张翻开,上面只有一个娟秀的小字,沈溪一看便知道是李衿的笔迹:“子。”
简单明了的信函,一个字,就让沈溪安心下来。
惠娘为他生了个儿子,虽然信上没写是否母子平安,但至少在写信时,母子应该是无恙的,因为李衿只用一个字便概括了,若真有什么事,她绝对不敢隐瞒。
其实沈溪之前也想过,惠娘毕竟不是头一胎,很多事她自己都懂,顺产的概率很高,相反这次谢恒奴怀孕,沈溪更为担心,毕竟谢恒奴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还没有熟透,便要生育,很容易在生头胎时出问题。
在生产时,沈溪可以不陪在惠娘身边,但他必须要陪在谢恒奴身边才能放心,毕竟他懂得一些急救措施,就算出问题,他也能尽量争取让大小平安。
这就要求他自己不能去西北履职,一旦去了三边,家眷必须要留在故乡或者是京城的宅子,他一去需要一两年甚至是三年五载,相比而言,到东南来剿匪已经轻省许多。
本来自己多了个儿子,沈溪应该开心,可想到孩子的母亲是惠娘,心情有些压抑,这涉及到惠娘的态度,说到底他没有自信,无法完全占据惠娘的一颗心,同时顾虑惠娘产后无人作陪,会有什么变故。
关心则乱,沈溪此时忽然觉得回京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暂时不用为剿匪的事而劳心,可以见家眷,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一旦收到调令,沈溪应该火速回京复命,而他的家眷则要随后回京,或者留在广州府,或者回汀州老家。
这年头读书人到外地求学和做官的事比比皆是,不能强求一定能带家眷尤其是妻儿上路,从军边塞更是不能做此念想。
连保国公朱晖等勋贵往西北去,身边都不能带家眷,朝廷不会为一人而作出更变。
……
……
入夜后,沈溪了无睡意,辛苦忙碌一年,平匪终于有了成效,眼下很可能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在沈溪看来,去西北任职跟送死没多大区别。
朝廷那些人的脾性他很了解,凡事都需要年轻资历浅的冲到前面,出了事责任自然也由后生晚辈去扛,朝廷一向对勋贵非常优待,在计算功劳时,这些出工不出力甚至帮倒忙的勋贵却跳出来邀功,犒赏的大头不用说一定是他们的。
“大人,有人前来拜访,还送来信函。”
临近子时,荆越从营帐外请示后进来,手上又拿着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卑职……没敢拆开看。”
沈溪皱眉:“难道我不跟你说事关重大,你每封信都要打开检查一遍不成?”
荆越讪笑两声:“卑职并无此意,只是卑职在您跟前当差,诚惶诚恐,生怕因疏忽而耽误大事。”
沈溪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