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4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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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突然出现不知道家国于何处的佛郎机人使节,算不得要务,李东阳甚至都不知道派去的人是哪个,沈溪这个钦差当得着实有名无实。不过想想也是,此次回福建沈溪不过是顺带替朝廷办点儿事情,朝廷每年派出类似的官员成百上千,若都称钦差,那天下岂不是遍地都是钦差了?
“估摸快了吧。”
谢迁道了一句,心里却在想,沈小友啊,你可别辜负皇帝和我对你的期望,这种骗功劳的事情你若是牵扯进去,一旦坐实,以后再想于官场有作为可就难了。
因刘健这些天生病休息,票拟的事就交由李东阳和谢迁来做,因二人均对如此大胜仗都持保留态度,使得二人在票拟上显得很谨慎,主要还是想让有司查证后再行颁赏,不能出现先大肆赏赐,回头发现所谓的胜仗子虚乌有,贻笑大方,令朝廷威望受损。
奏本呈递到弘治皇帝手上,朱?樘直接将奏本留中,大概的意思,孤证不立,等等看后续奏报如何,再定赏罚。
这通常也是皇帝表示谨慎的做法,不赏不罚,权且当作不知此事,反正从京城到福建山长水远,无论奖惩都不会第一时间传达,并不急于一时,不如先等等看。
不过很快,福建道监察御史上奏地方民情印证了与佛郎机人在刺桐港一战并取得胜仗之事。
福建漳州府、汀州府等负责接待佛郎机使节阿尔梅达等人的地方官府,相继奏报这场胜仗。
朱?樘非常高兴。
太平年景,除了马文升远征西域外再无大规模征战,这次跟外夷一战且大获全胜,令外夷臣服,派使节到朝廷纳降书要“永世朝贡”,这可是扬大明国威啊。
朱?樘趁着午朝时,将此事提出来,出奇的是在场大臣并未感受到多少喜悦,一个个都面露怪异之色,好似不相信会有此等离奇之事发生。
只有张鹤龄上前恭喜一番,引起很多忠直大臣的反感。
刘健不在,朝堂上少了一个最有话语权的大臣,此时本该说话的李东阳和谢迁都选择明哲保身,弘治皇帝正在兴头上,出来说话等于是泼皇帝一头冷水。
有明哲保身的,也有不惧触霉头的。
马文升奏道:“启禀陛下,若地方遇兵祸,不应有军中上禀?为何不见泉州、永宁两卫奏报,也无下辖千户所战报?”
兵部尚书一席话,点中要害。
泉州沿海地区发生外夷入侵之惨祸,知府衙门上奏战报说得过去,但起码镇守泉州的泉州卫以及卫戍海疆的永宁卫不可能不对朝廷上禀,两卫的奏报应该紧跟着泉州府的捷报前后脚到来才对。
朱?樘脸色变冷,看着谢迁问道:“谢卿家可知为何?”
皇帝此时不为难别人,偏偏问谢迁,是因为派去泉州办皇差的沈溪是谢迁举荐,这次泉州府上奏的战报,虽然沈溪的功劳在张濂之后,但也是功勋赫赫。谢迁暗骂,沈小友就是会给我找麻烦,我远在京城,如何得知泉州发生了什么?
不过谢迁能言会道,论辩才在一干朝臣里绝对属于佼佼者,不然也当不起“尤侃侃”的声名。
谢迁道:“回陛下,臣以为……外夷入侵的地方是临近泉州府城的刺桐港,距离泉州卫和永宁卫驻地都有一段距离,事态紧急,又是一夜间即结束战事,或许卫所对此毫不知情,亦或者感觉战功被人所夺感到惭愧,所以才未有上奏……”
谢迁的解释,大致说得过去,连战报中也特别说明,佛郎机人炮轰刺桐港、登陆劫掠、遭遇伏击惨败都是同一晚发生的事情。
事态紧急下,地方官府发动军民抵御外夷入侵出奇制胜也是有可能的。
张鹤龄刚才还在为马文升的话而感觉羞惭,此时赶紧站出来道:“陛下,谢大学士所提,合乎情理。外夷入侵,连匹夫竖子尚且不能抽身事外,何必计较是谁为朝廷赢得如此胜利?”
朱?樘点头,眼下应该高兴朝廷取得对外夷作战的胜利,而不是计较这合不合规矩。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遇到外敌入侵,难道军队不知情,靠地方官府抵抗取胜还要怪罪地方官?
张鹤龄见皇帝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趁机道:“陛下,既然泉州知府擒贼有功,何不下旨颁赏?”
有功必赏,这是当皇帝应该做的,朱?樘点头道:“朕记得,头年泉州发生抗粮民乱,泉州知府处置得也很果断,未导致更大的祸患发生。诸位爱卿,如何看?”
朱?樘的意思,这是要论功请赏。
皇帝主要是要嘉奖战报中提到的两位关键人物,张濂和沈溪,其中主要是张濂,沈溪在这次战事中,被人看作是个陪衬。
既然泉州知府张濂这么有本事,那就应该重用,这么有能耐的人留在泉州府,太屈才了。
不过很多大臣马上想到被皇帝破格调用的另一位知府,也是福建任上高升,想那汀州府知府高明城在履任河南巡抚后为非作歹,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弘治皇帝用高明城是步错棋,可偏偏朱?樘还对其加以重用,眼下高明城奉皇命去京师、河南、山东等地查明灾情,皇帝是没有反思己过啊。
很多人在想:“这个张濂,可千万别是第二个高明城。”
马文升再度开口:“陛下,此番乃是抵御外敌有功,可非政绩。”
马文升的意思是,作为地方父母官,想升官过吏部的考核,需要的是实打实的政绩而非战功,就算有了战功也不能成为升迁的理由。
张鹤龄则有些不满:“本侯不赞同马尚书之言,如今国泰民安,泉州知府能居安思危,将佛郎机人阴谋揭破,一战而得胜,令外夷臣服,如此功劳都不嘉奖,岂非有违如今的吏治清明?以后谁人还会替朝廷效命?”
张鹤龄的话,得到部分大臣的赞同。
不管张濂到底是文治还是武功,都算是有功,而且功劳还不小,如不升迁,会让人觉得朝廷赏罚不明。
若以后再有外敌入侵,那地方官一想,我就算拼命也只是得到一点不痛不痒的赏赐,还费那么大的力做什么?
连朱?樘都点头,认为张鹤龄的话符合他的心意。
马文升还想说什么,此时刘大夏突然拦住他,抢先一步道:“陛下,待佛郎机使节抵达京城后,再酌情以定颁赏,如此也能令外夷心服口服。另外,老臣以为应派人前去地方犒劳有功之人。”
刘大夏和马文升同时反对皇帝赏赐张濂,是因为二人很清楚张濂这个人贪图政绩,去年抗粮案如今还没有结论,就闹出佛郎机入侵事件,他们怕其中有什么隐情。
要说刘大夏的提议,却也很好,眼下朝廷只是知道打了胜仗,具体情况尚需要慢慢查证,而且不日佛郎机使节就要抵达京城,瞧瞧佛郎机人是否被打服,再定赏赐,也是符合情理的。
“嗯。”朱?樘欣然点头,“那暂且就依照刘尚书所言,待佛郎机使节抵达京城后,再定具体赏赐。至于前去地方人选……”
张鹤龄笑着奏道:“陛下,臣以为兵部主事王守仁做事得体,不妨由其前往。”
朱?樘点了点头,摆摆手道:“寿宁侯代为传达朕意。”
作为国舅爷,张鹤龄目前担任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有统兵权,他一直跟马文升唱反调,是因为马文升这个兵部尚书有调兵权,二人在权力上有所冲突。张鹤龄一直希望,能从一个别人眼中的“武夫”变成受人敬仰的文臣宰阁,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参与朝会,找机会打压马文升等人。
这次他直接举荐王守仁,也有跟马文升对着来的意思。
马文升对王守仁很欣赏,王守仁到兵部供职后,多有任用。这次张鹤龄就特别举荐王守仁,等于是让马文升对此有所介怀,一旦其对王守仁疏远,张鹤龄就能趁机拉拢这个被认为当前最有前途的新科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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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六章 殿前弹劾(第六更,谢书友)()
弘治皇帝的意思,关于泉州府与佛郎机人一战的论功请赏,要等佛郎机使节抵达京城之后再议。
其实没什么可议的,就是给泉州地方御敌有功的人员升官颁赏,大明朝对于战功的厘定和奖惩有明文规定,只是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张濂等人是文臣,文臣的等级可不能像武职一样跳着升。
王守仁负责到泉州犒劳有功人员,于四月初启程。到了四月底,此事稍有平息,泉州府弹劾沈溪的奏本送到京城。
泉州知府张濂,弹劾沈溪刚愎自用,不但没有完成皇差,还险些酿成佛郎机人叩关而入之况。最后虽然取胜,但还是导致佛郎机人撤退时劫掠屠杀百姓,沈溪罪不容赦!
这奏本一到谢迁手上,把谢迁吓了一大跳,他以前也想过沈溪毕竟资历尚浅,可能会作出一些不得体之事,且观沈溪当日在朝堂上跟蒙古使节亦思马因等人争锋相对,又觉得这少年郎有些少年轻狂。
张濂所奏,正是谢迁所担心的。
谢迁出于私心,想把事给压下去,但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敢擅作主张。
李东阳看过这奏本后,接连说了几声“荒唐”,很显然李东阳对沈溪所作所为非常失望。
“宾之兄,我看此事还是等所涉之人到了京城之后,再做公断如何?”谢迁脸上带着尴尬之色。
眼下张濂在泉州取得胜仗的事,福建地方的奏本越来越多传回京城,此事基本已可以确定,连弘治皇帝都想改变之前的决定,即时对张濂作出升迁的奖赏,谢迁本在为举荐沈溪到泉州而沾沾自喜,就闹出张濂弹劾沈溪的一出。
张濂眼下是弘治皇帝眼中的大功臣,功臣所说的话,在朱佑樘这个君主眼中可信度非常高,何况所奏禀这些,俱都合情合理,而且切合“沈中允年轻气盛”这个主题,连谢迁看了都信以为真,弘治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李东阳不客气地摇摇头,道:“于乔对他有惜才之心,我何尝不是?此等聪慧之人,于学问之上有所建树,可未必能当得好官,终究是欠了火候啊。此事还是交由陛下处置。你要为他说情,我不拦你,但不可将此事隐匿不报!”
刘健尚未病愈归来,李东阳等于暂代首辅,说一不二,连谢迁都不能反驳。
于是弹劾沈溪的奏本,终归还是送到了弘治皇帝手上。
一夜之间,协助张濂取得对外夷大胜仗的功臣,变成罪臣,而且看情况不是简单革职能了事的,最起码也是个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弘治皇帝对此极为愤怒,也是午朝时当着满朝大臣说出来的,没有带丝毫商量的口吻,等于是在众臣面前打了个招呼,直接就要降沈溪的罪。
如此看来,沈溪不是有没有罪的问题,而是多大罪的问题,连张濂这个“功臣”都没有为沈溪求情,可见沈溪于地方上激怒佛郎机人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
弘治皇帝正在气头上,照理说大臣于此时是不该说话的,就算对沈溪惜才的谢迁,也只能期望皇帝对沈溪的惩罚轻一些,最好是降职而不是革职用不录用。
可就在此时,有两位尚书却坚决地站了出来,摆明了要保沈溪,而且出言都是与皇帝之言针锋相对,大有不给皇帝面子的意思。
连朱祐樘都没想到,刘大夏和马文升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詹事府右中允跟他唱反调。
“……陛下,此事尚未查明,若地方官府有意欺瞒,恐怕会混淆视听!”马文升出言很严厉,因为长期混迹行伍的缘故,马文升的脾性更接近于一名武将,他的威势一展露,就连李东阳和谢迁这样的内阁大学士也有所不及。
众大臣不言,这会儿只有随时紧跟弘治皇帝脚步的张鹤龄站出来跟马文升对峙:“马尚书是说,张知府会诬陷那沈溪不成?却不知如此做,他有何益处?”
张鹤龄对沈溪很欣赏,但这种欣赏更类似于利用。
张鹤龄本身看不起商贾出身的沈溪,但又知道沈溪背后有汀州商会,而且还有点儿小聪明,但在遇到跟马文升对立的问题上,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沈溪,用沈溪来作为对马文升攻讦的工具。
刘大夏出面上奏:“陛下,据老臣所知,地方官府有瞒报战功之行为,沈中允或许是要揭发此事,而为地方官府所忌,才会招致参奏!”
朱祐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刘尚书何出此言?”
此时玉娘的信函已经抵达京城,刘大夏和马文升得知,其实所谓的地方知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