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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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道:“乖丫头别哭,要真是这小子欺负了你,看我怎么教训他……过去跟娘一起睡好不好?”
“嗯。”
林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回过头看了沈溪一眼,目光中竟然带着丝不舍。
到底是她央求沈溪讲故事的,因为阅历有限并没有觉察沈溪是有意试探她,所以心里面对于自己哭泣可能导致沈溪受罚有些愧疚。
但跟周氏一起睡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林黛还是抱着枕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氏到正屋那边去了。
有了这件事,沈溪更加确信林黛这小萝莉跟两个衙役口中说的犯官家属丢失的事情有关,但她一个小姑娘家,要在锦衣卫的盯防下逃走,还要躲过追捕,那可是很困难的事情,他心里有些不太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的。
这件事沈溪只能藏在心里,心想先好好调查一下,再从长计议。
之后几天,沈明钧仍旧没消息传来,周氏平日里做事都没了多少精神,嘴里时常念叨:“没良心的,把家都丢了。”
虽然沈溪不知道老爹去了哪儿,但前两天他跟王陵之见面的时候从这位便宜师弟口中得知,原来王陵之的父亲王昌聂也不在家,因此揣测这次那么久时间不落屋,可能是老爹跟着王员外出远门了。
最大的可能,是王昌聂去湖广的武昌府探望被囚禁的长子,让沈明钧同行,只是沈明钧临走前竟然不跟家里招呼一声,怎么都说不过去。
沈溪趁着官府那边并未大张旗鼓搜捕犯官亲眷,试着去打听了一下。
弘治年间,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仁厚刚正,使得锦衣卫这个特务组织上行下效,行事比较公正。或许是因为那些锦衣卫怕事情张扬开来被上官问罪,做事非常低调,在百姓当中根本没什么传闻,就连衙门那边也不是人人都知晓,沈溪试着探问一番却没有任何消息。
终于到了腊月十五。
这天是蒙学班先生考校学问的日子,相当于年前的期末考试。考校结束之后,这些初启蒙的孩子就可以带着行李回乡过年了,要等正月过后学塾才会重新开课,因为整个正月都算是新年。
学塾的高年级和中年级班,昨日以前便已陆续考校完毕。沈永卓没有等沈元一起走,和往年一样,与几个同路的同窗一起雇了辆马车回双溪镇,按照惯例,家人会在镇口接他。
苏先生挨个对初蒙学的这班孩子进行考校,主要还是考校《论语》上的内容,不过已经不再单纯是背诵和默写,也会问一些词句的意思。
沈溪在所有孩子中属于佼佼者,苏先生在考校沈溪的时候,不住点头,看得出他对沈溪分外满意。
到了沈元,沈元的回答也很流利。最后先生评断,仍旧是沈溪第一,沈元第二,令旁边那些半大的孩子非常羡慕。
中午的时候学塾所有班级全部正式放假。
由于蒙学班的孩子年龄小,城外来读书的都要等家里人来接。沈溪按照周氏的吩咐,把沈元带回自己家里,因为下午四伯沈明新会来城里接儿子。
等沈溪和沈元到了药铺,不但沈明新在,便连沈明新的妻子冯氏也来了,二人正在药铺的后堂跟周氏商量事情,意思是想让沈元以后不再住学舍那边,而是搬过来跟沈明钧和周氏一起生活。
“这个……我平日里挺忙的,可能没多少时间照料这些小家伙……”
周氏不太想接沈元过来,她连沈溪和林黛两个小的都管不过来,如果再加上沈元,她肯定更加头疼。
冯氏有些为难:“他五婶,你也不是不知咱家的情况,娘那边一直在念叨说家里没钱供几个小的读书,现在能省一点不是更好?以后有你来照顾六郎,好歹我们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一些。”
“你看永卓,在外读书心都野了,前几****二叔到镇子上接人,却没接到,家里着急得不得了,结果过了一天那小子才现身,说是在同窗家里喝醉了酒,误了时间……你说这是什么事?”
周氏有些惊讶:“永卓回家还闹出这么一出?”
冯氏道:“是啊,所以我这做娘的才为孩子担心,就怕他长期在外没人管,走上歧途。”
沈元听到自己的娘这么说自己,有些委屈,嘴巴撅了起来。
周氏叹了口气:“那行,等相公回来我跟他商议一下吧,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人了。要是可以的话,回去过年的时候,让他跟娘说说这事儿。”
冯氏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周氏有几分不情愿。
本来在乡下的时候,冯氏只当周氏母子在城里全靠沈明钧过活,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苦不堪言。等到了地头才赫然发觉,其实周氏在药铺里打工日子过得挺充实,看掌柜的和她那么亲密,工钱应该不少,压根儿就不用靠沈明钧,心里不由满是羡慕和嫉妒。
“那我们下晌就带六郎回家,不知你和小叔何时回去?”冯氏最后再问。
周氏只能无奈摇头:“还是要等相公回来,问过他才能作数。这一个月他都不在家,连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沈明新插嘴道:“五弟也是的,把你们娘儿俩接到城里来,结果自己却不顾家,回头一定让娘好好责问他,看他做的什么事。”
周氏苦笑了一下。
虽然她对沈明新这一房并不是很热情,但到底是一家人,于是盛情挽留三人住上一晚再走。
周氏向惠娘告了个歉便提前下工,回到后巷家中,捣鼓出一顿丰盛的午餐待客。随后,周氏到街上去买东西,让沈明新一家顺便带回去。
等周氏出门,沈明新和冯氏便在院子里说起了闲话。
沈溪和沈元则在屋子里的窗户下看书,由于沈溪这里有不少从惠娘那里借来的古籍,其中有一本便是通俗易懂的《千字文》,沈元看得津津有味。而沈溪则竖起耳朵,偷听墙根大致把四叔两口子的意思听了个清楚明白。
冯氏连声指责周氏不像一家人,连把沈元这个侄子留在家里照顾的事都不答应。
“你看弟妹她多忙?毕竟是替人打工,要不是咱们来的话,可能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六郎到这儿住,没人照顾,其实还不如留在学塾那边,至少有先生看顾,学业上不会耽搁。”
沈明新对冯氏的话却不以为然。
虽然夫妻二人在一家五房中算是比较开明的,但到底还是有自家的小九九,不会全然为他人着想。
第58章 家书值万金()
《大明律》曰:赋役之法,……役曰里甲,曰均徭,曰杂泛,凡三等。以户计曰甲役,以丁计曰徭役,上命非时曰杂役,皆有力役,有雇役。州府县验册丁口多寡,事产厚薄,以均适其力。
虽然周氏带着沈溪来到了城里,但一家人的户籍仍旧在桃花村,但凡有徭役以及摊派,仍旧会按照桃花村的户籍来分配。
按照官府所造黄册,沈家明年要出徭役一人,老太太李氏的意思,是从沈溪二伯和三伯中挑出一人充任,毕竟要把能赚钱养家的老四沈明新和老五沈明钧留下来,但显然这种事老太太也不能擅自做出决定。
四伯沈明新这次带妻子进城来接儿子,其实也有跟沈明钧商量的意思。
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如果商量不出个结果的话,官府征徭役肯定要以年轻力壮的优先,沈明新和沈明钧都有能会被选中。现在因为六郎沈元的事情,两房之间闹得有些不愉快,难保后面家里商量事情的时候会出什么幺蛾子。
吃过晚饭,周氏在巷子附近找了家客栈,安排沈明新三口人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沈明新一家离开县城时,周氏送了不少东西,但冯氏并不太买账,毕竟东西拿回去要由老太太统一分配。以李氏的偏心眼,肯定老大一家拿得最多,四房能得到的极为有限。
在冯氏看来,老五一家在城里过得越好,带回家里的钱越多,对自家越不利。年后摊派下来的徭役,很可能会由丈夫来承受,因而对老五一家心结更深。
送走沈明新一家,周氏来到药铺,只见铺子已经开门了,稀稀落落地没几个顾客。沈溪正在帮惠娘捣药,她轻轻叹息一声,走过去摆摆手道:“铺子没什么生意,这点儿活我来干就行了,你回去温习功课吧!”
沈溪见老娘神色凝重,知道她明白得罪沈明新两口子的严重后果……回头在沈家恐怕更加孤立无援了。
周氏不收留沈元,并不是自私小气,实在是她工作繁忙照顾不过来,沈溪是她儿子到药铺帮忙没什么,但沈元就不同了,说不定到时候又会生出其他烦恼。再则就是如果收留了沈元,那么过了年就十六岁的沈永卓又该如何?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沈溪放下药杵,站起来舒展了个懒腰,临出门前听到惠娘劝慰:“姐姐不用郁结在心,家里的事,总归有年长的撑着,落不到小辈身上……”
回到后巷家里,林黛和陆曦儿正在院子里玩耍,小姑娘家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做,要力气没力气,要眼力劲儿没眼力劲儿,其实除了玩也没别的可干。
林黛偶尔还能帮衬着下厨做饭,陆曦儿就是睡足了玩,玩累了吃,吃饱了睡,每天生活得无忧无虑。因为沈溪和林黛的到来,陆曦儿的性格变得开朗许多,见到沈溪她总喜欢围着这个哥哥转。
“沈溪哥哥,你来教我们《三字经》。”
陆曦儿见到沈溪进门,马上又缠了上来。
沈溪摸摸她的头,道:“我还有事,你们先玩,等回来再教你们。别出门啊,外面很危险,尤其是黛儿你,近来城里有一伙人像是在找什么走失的犯官家眷,没事别出去。”
林黛一听,脸上露出些微惧色。
沈溪见此也能猜到个大概,转身便出了门,让林黛把门关好。
沈溪去王家大宅后面的废弃猪舍找王陵之,因为他在过年这段时间放假不用再去学塾,老早就跟王陵之约好一起玩,其实沈溪是想跟王陵之打听老爹的事情。
到了猪舍,王陵之老早就到了,正拿着竹棍在“练剑”,一招一式施展下来,倒也像模像样。
这套剑法,正式的名称是《二十四式昆仑剑》,是沈溪当年在湖北武汉考古时,向当地一位武术教师所学。全套剑法动作幅度大,气势磅礴,以攻为主,刺杀凶狠凌厉,步法、身法多变,活动范围广,动作连续不断,似行云流水一般。
王陵之学习了基础武学后,感觉不过瘾,一再纠缠。沈溪熬不过,只得传授了这套前世用以健身的剑法,结果王陵之学习后如获至宝,学习得如痴如醉。
见到沈溪后,王陵之向沈溪从头到尾施展了一遍剑法,从起势开始,经朝天一柱香、拔草寻蛇、劈山沉香等招式,一直到青龙腾飞及收势,做完后气喘吁吁,擦着满头大汗问道:“师兄,你觉得我练得如何?”
“一般吧。”
沈溪应了一句,问道,“你爹可回来了?”
王陵之摇摇头,随即又补充道:“我问过姨娘了,爹这几天应该就会回来。师兄,我的剑法练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师傅?”
二人注重的事情根本不一样,沈溪不想戳破一个少年的侠客梦,说了句“以后有机会”便不再说武功的事。
等中午回到家,周氏高兴地拿着一封信给沈溪,道:“你爹找人送信回来了,你快念念,上面写着什么?”
“娘,你怎么没给姨看?姨也识字啊!”
周氏一巴掌拍在沈溪脑门儿上:“你孙姨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女儿,我没事去刺激她做甚?快看,不然让你读书有什么用?”
沈溪不以为然地打开信封,拿出信纸看过之后才知道老爹是跟着王家老爷王昌聂去了湖广的武昌府看望狱中的儿子,说是按照行程十七八就能回来,让周氏不用挂心。
沈溪把信上的内容一说,周氏不由抹起了眼泪:“这没良心的,出远门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反倒让咱们对他牵肠挂肚的。”
“娘,爹不是说了吗,因为王家家主走得急,他来不及回家知会就上路了……娘,你别伤心。”
周氏终于放下了对丈夫的担心,满面红光,哼着小曲儿便进厨房开始做饭,做好后每样菜都挑了些装进食盒,让沈溪送到药铺给惠娘。
两家人现在好得就跟一家人一样,周氏这些天丈夫没音讯,也算是守了一段时间活寡,她觉得跟惠娘都有些同病相怜了。
到下午时,沈溪到“思古斋”去看自己寄卖的画,惊讶地发现竟然卖出去了。
徐掌柜笑道:“你小子运气好,知县老爷高升要往南直隶去,买了你的画,这是分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