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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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事府中,以吴宽居尊,吴宽今年六十四岁,是成化八年会试会元和殿试状元,如今官居詹事府詹事,正三品的大员,在朝中地位基本仅次于七卿,连皇帝和皇后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
在吴宽之下,是少詹事二人,为正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就身兼詹事府少詹事。
再往下,是左右春坊,各设大学士、左右庶子、左右谕德各一人,官秩为正五品。
左右春坊的大学士、庶子和德谕,在顺天府乡试、礼部会试时,会充当主考官和同考官,地位不低,若充当太子讲官,那地位更加尊崇,相当于太子的先生。
再往下,就是左右中允各二人,也就是当前沈溪担当的差事。
沈溪所在的右春坊,他的直属上司是右春坊右德谕王华。此人在历史上不算有名,但却是成化十七年状元,他的长子沈溪可熟悉得紧,正是明朝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军事家,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精通儒家、道家、佛家的王守仁。
跟王守仁的老爹共事,沈溪没想到会这么巧。
王华三十五岁中状元,跟沈溪一样授的是翰林修撰,到如今十八年过去,不过是正五品的右春坊右德谕,沈溪才上任两个月,就迁到右春坊右中允的位子上。
王华到底是读书人,待人友善,平日他行的是督导太子学问之责,但因太子年少贪玩调皮,以王华这种老好人的状态,最多是去跟太子讲他该讲的知识,至于太子听不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溪交了自己从吏部领来的官牒,然后便正式履行职责。
与他一同前去撷芳殿的是跟他属于一班的左中允靳贵。
要说靳贵这个人,精心研究过弘治朝政的沈溪并不陌生……靳贵是弘治三年进士,名列一甲第三名探花,授翰林编修,他在弘治朝一直在翰林院与詹事府做事,到朱厚照继位后,他得升礼部侍郎,是少数与刘瑾交恶但能保全己身之人。到正德九年,靳贵以文渊阁大学士入阁,成为内阁辅政大学士。
来日的阁老,如今跟沈溪同样的官品,不过一个是右中允,一个是左中允。
靳贵年岁不大,如今才三十五岁,想他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这两个清水衙门混迹十年,其中的平淡无味是别人难以理解的。
沈溪作为一个后辈,晚靳贵九年中进士,如今却跟靳贵官秩相同,这多少让靳贵觉得面子挂不住,不过此人倒也豁达,跟沈溪言笑间,教授了沈溪一些身为中允的经验。
靳贵在太子出阁后便为左中允,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算是沈溪的入门师傅。
“……最重要的是记录太子日常所学所讲,陛下会时常查阅,并以此来考察太子学问,你我记录时切不可懈怠。”
靳贵的意思,关于太子平常那些胡闹事,能不记就不记,但学习的内容却要做到事无巨细,还要有所侧重……不能跟讲官所讲内容违背,至于太子是否背下或者背熟,尤其要记录好,皇帝会根据左右允中的记录抽查太子的学问,凡是涉及到皇帝的文案,那都是重中之重。
靳贵很怕沈溪初来乍到,不懂得拿捏这种御览文案的文字尺度,但他却不知,由于前世的记忆,沈溪对于弘治皇帝喜好尺度的把握比起他更有经验,之前几篇上奏都恰到好处,否则断不会才两个月就官升一级。
沈溪听靳贵说了半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快到正午,不由问道:“时候不早,是否该过去了?”
靳贵轻叹:“不急,太子大病初愈,陛下特许他午后进学,太子有午睡的习惯,待太子睡醒后,你我再过去不迟。”
这都病愈一个多月了,还没好啊?
沈溪算是看出来了,朱?樘夫妇对太子的宠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或许是朱?樘年少没得到父爱,令他想加倍用关爱回报自己妻儿,不但对张皇后从一而终,甚至对太子也是宠溺有加。
不过站在工作的角度,太子睡完午觉才读书,那沈溪的工作时间,一天便不到两个时辰,而且是工作一天休息一天,只需将太子在学堂上学习的内容记录下来,至于太子平日那些嬉闹游玩之事,不用费心,皇帝和皇后也不想看。
“那陛下是否会时常过来走动?”沈溪追问。
靳贵微笑着摇头:“除太子病重外,陛下少有往东宫来,平日陛下对太子学问督导,皆在文华殿内,届时你我将要同往。”
沈溪点头表示明白,太子平时在东宫居所内上课,不过遇上皇帝考察,太子就要到文华殿,那儿毕竟是太子出阁后的讲学之所。
“那太子学业如何?”沈溪继续问道。
靳贵满脸苦笑,从这笑容中,沈溪便知道太子的学问马马虎虎。
朱厚照从小就有天下名师教导,他的先生,个个都是饱学的鸿儒,全都是进士、翰林出身,而且是一对一地开小灶,不用跟平常读书人自幼去学塾那般学不学全靠自觉。
显然朱厚照对于学习没什么兴趣,他才出生四个月就被立为太子,至今没人跟他抢皇位,而这两年张皇后除了生下个公主早夭之外,肚子没什么动静,而弘治皇帝的身体却已是大不如前。
从古至今历代王朝,朱厚照可以说是皇子之中最幸福和得宠的,老爹吏治清明,给他留下一个稳稳当当的江山,朝中尽是肱骨之臣,即便不理朝政江山也无忧。而且他自小就没兄弟姐妹争宠,到少年时就能继承皇位,偏偏因成长条件太过优越,养成一身坏毛病,不然以他的聪明、机智、做事有担当,绝对会成为一代明君,名留青史。
不过太子如今尚且年少,弘治四年出生,到现在不过八岁,未来的可塑性很强。
沈溪知道,跟正常历史最大的不同,是自己的出现,若想让朱厚照回归正道,做一个发奋图强的有为明君,只能由他来加以引导,否则朱厚照还是会按照历史既定的方向发展下去。
可是要将一个任性妄为的太子拉回来,真的那么容易吗?
“太子身边,所信任都有何人?”沈溪思索良久,再次问道。
靳贵不由哑然失笑。
新来的右中允问题多,是他早就料到的,太子是稚子,其实沈溪也没大到哪儿去,在他看来,或者少年都有足够多的好奇心吧。换做别人断然不会这么问,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详细解答。
“太子身边最得宠之人,乃是老太监刘瑾,你我平日还是少与此人接近,其人不好相与啊!”
提到刘瑾,靳贵脸上带着几分嫌弃,显然太子平日胡闹,便有刘瑾的纵容在内。
沈溪继续追问:“那太子身边可有沈姓的太监?”
这问题让靳贵一愣,最后他摇摇头,表示并未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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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〇一章 不着调的差事()
一直到午时末,靳贵和沈溪才正式开工,往撷芳殿而去,一路上二人皆小心谨慎,免得打搅宫闱宁静。
抵达撷芳殿外,有小太监检查二人所带书册、文房四宝,随即在前引路,带二人抵达撷芳殿外,这才被告知,太子午睡尚未醒来。
若是平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很少有睡午觉的,因为这会让他们晚上睡不着觉。
在一般父母眼里,晚上黑灯瞎火的不睡,非要放到中午睡,这简直是虚度年华!可这里毕竟是东宫,到晚上或许夜生活很丰富……但沈溪实在想不通,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前半夜他不睡觉能做什么事?
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终于睡醒,听到那宽阔的大殿中传来一个相对尖锐的童音:“我的宝剑呢?”
“太子、太子,在这里呢,您斩妖除魔的宝剑。”一个相对老成但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太子,您快些去读书,日讲官已在殿外等候。”
尖锐的童音有些不耐烦:“等着吧,看本宫的心情。”
说话之间,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提着把木质“宝剑”,从撷芳殿正殿内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宫女和太监。
却说这孩子,五官俊朗,皮肤白皙,身上穿着杏黄色的蟒袍,因皇帝御赐大臣蟒袍的先例开始于弘治末年,如今蟒袍仍旧为皇家专利。
“让开,让开,本宫上斩妖魔,下斩小鬼,谁拦路我斩谁!”
典型的熊孩子,个头不高,尚未到沈溪肩膀,不过脚步却很轻盈,看样子是成天在宫里四处乱跑,头发挽起用黄色的发带缠着,这说明太子已出阁读书,一双眼睛贼亮,嚷嚷时中气十足,生龙活虎,哪里有一点大病初愈奄奄一息的不堪模样?
沈溪远远打量,这朱厚照从小已算是小帅哥一枚,就是有些调皮捣蛋,若将他放在几百年后的学堂,肯定是班上最顽劣的那类,最容易被女孩子厌恶。不过再长个几岁,情况则会截然相反,注定是个被女生欣赏和追逐的对象。
太子一出门,后面一堆随从跟随,在太子之前被蛇鼠咬伤险些丧命后,太子的随从队伍迅速膨胀,每天负责服侍太子的随从数量从十几人增加到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从皇宫各处抽调来的宫女和小太监,对太子唯唯诺诺,当太子在御花园里癫上癫下时跟在身后,即便想规劝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还是有个中年太监在后面喊:“太子慢点儿,小心伤着……”
沈溪提起笔就要记录:“太子不善学,侍从劝进无方,讲官懈职……”却被靳贵阻止。
靳贵没言语,但摆了摆手,意思是闲事莫理。
沈溪只好放下笔继续看,不过此时太子已往远处跑去,作为中允,沈溪和靳贵需要跟上,此时一名小太监一路小跑而至,对靳贵行了个礼,却说这小太监不过十二三的岁的年纪,面色白净,与沈溪年岁相仿,态度恭谨:“见过靳中允。”
靳贵点头,将拿着的文房四宝交与小太监,顺带给沈溪介绍一下:“这是小拧子,在东宫由他来帮你我提物件,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找他便可。小拧子,见过沈中允,他是新上任的右春坊右中允,初来乍到,你要多担待点儿!“
沈溪对这小太监行了一礼,小太监脸色有些慌张,一边回礼一边说道:“不敢当,沈中允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吧?小人听您的大名听得多了,小人能帮中允大人润笔研墨,那是小人的福气。”
这小拧子一看就在东宫里没什么地位,他没资格服侍太子,只是个帮起居记录官拿东西、研墨、端茶递水的使唤太监。不过既是东宫太监,就属于太子亲近之人,属于内臣,沈溪和靳贵见到后怎么都得客气些。
沈溪除了把用以记录的空白书册和笔留下外,别的东西也递给小拧子。
就在此时,先前那声音沙哑的中年太监从撷芳殿侧走过来,对小拧子招招手:“没个眼力劲儿,快给二位大人递茶。”
说完远远对沈溪和靳贵行礼,却并未过来,而是到殿里又招了几个宫女出来,连忙往撷芳殿侧的院子跑去。
“这位便是刘公公,在东宫里,你我最惹不起的人,平日无须理会,他做的事与你我所负责的不同,平时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最好不要有芥蒂……”靳贵心有余悸地提醒了一句。
沈溪心想,这就是大太监刘瑾吗?
要说这位可是历朝历代太监中的佼佼者,看起来人似乎挺客气,但沈溪深知此人的狠毒,现在他和气那是因为没掌权,但已经仗着皇后和太子的宠信,作出令外臣忌惮之事,现在得罪他,日后岂能不遭到报复?
小拧子连拿着的文房四宝都没放下,赶紧到里面去给左、右两位中允去拿茶水,沈溪赶紧招呼:“不用那么麻烦。”
话音未落,沈溪又被靳贵拉了一把,靳贵小声道:“由着他去,在东宫办差,少说话为宜。别人怎么说,我们怎么应便是。”
沈溪暗自琢磨,听靳贵的意思,他们虽是有官职在身的文臣,但其实跟那些陪着太子跑的太监和宫女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下班了可以回家,不用关在东宫这座外表光鲜的囚笼中。
待沈溪跟靳贵到了侧院,太子正在那儿“斩妖魔”,拿着他的木质宝剑朝着立成一排的宫女身上捅,每刺一个,宫女都需要应景地喊一声“啊”,然后人往后仰躺在地,装作是被太子所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