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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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得起劲,压根儿就没注意墙角边坐着的沈溪。
高个子大汉道:“你不知道吧,夏主簿去找说书的问罪,谁想那《杨家将》根本不是那说书人编的,而是他人相授,你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估摸这会儿衙门正派人满城翻了个遍,要把写《杨家将》说本的人找出来。”
沈溪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那个衙差克扣了他的赏钱,他便写出《杨家将》说本给说书人,最后火爆全城,目的就是让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教训。现在鱼儿已经上钩,就看下一步如何行事了。
不多时两个汉子拿了药走了,外面的雨也小了很多,沈溪站起来告辞:“伯母,我要走了,谢谢您让我进来避雨。”
“真是个懂事的娃娃……曦儿,以后你要学这位哥哥,做知书达理的好孩子,知道吗?”惠娘笑容明媚,尽管外面阴雨连绵,但让人却让人有一种阳光灿烂的感觉。
“哦。”那小姑娘年幼不懂事,应了一声,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沈溪,天真烂漫,令沈溪觉得异常可爱。
在沈溪眼里,这小丫头可比家里那个喜欢告状的林黛好多了,林黛怎么说也快十岁了,纯真渐离,心智日益成熟,以后还不知道让人多头疼呢!
回家的路上,沈溪心想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再上门看看惠娘,顺带问清楚她家里是怎么回事。
回到城南的家,还没进门,就听到父亲在院子里急切地喊他的名字……沈溪没想到父亲大白天的居然在家,通常沈明钧早出晚归要忙到很晚才会回来。
“爹,您找我什么事?”沈溪进了院子,疑惑地问道。
沈明钧看到儿子,顾不上问他去哪儿了,直接拉住他:“县衙的主簿老爷又来府上了,点名要见你……快跟我过去。”
沈溪没想到夏主簿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不由大感诧异,但事到临头容不得他多想,跟在沈明均身后便从院子侧门进了王家大宅。
一路疾行,父子二人刚走进王家正房的门槛,就听到一个令沈溪铭刻在脑海里的厌恶声音响起:“主簿大人,当日来献戏本的就是这小子!我这就去把他拿下……你们跟我来……”
随后,一群衙差杀气腾腾就往门口扑了过来,吓得沈溪赶紧躲到父亲身后。
“李大力,不得无礼,你们以为是拿犯人哪?”夏主簿一声喝斥,几个衙差才讪讪退后,其中就包括当日克扣沈溪赏钱那个家伙。
夏主簿笑眯眯地走上前,仔细打量沈溪一番:“听说戏本和说本都是由一个孩子送的,本官就猜到是你。这宁化县城,恐怕也只有忠直公沈同知的后人才有这本事。”
沈明钧赶紧跪地磕头:“主簿老爷,我家小儿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请念在他年幼的份儿上,饶了他吧!”
“请起,请起……沈老弟,你误会了,今天本官亲自上门来可不是兴师问罪,反而有事求于你家公子。”
夏主簿笑着把沈明钧扶起来,回头喝斥,“李大力,还不把沈家小公子该得的赏钱奉还?衙门就是出了你们这群为非作歹的皂隶,才闹得百姓怨声载道……”
“县令大人三令五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定要善待百姓,你们哪回遵循了?若是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一定严惩不贷!”
李大力怏怏地走到沈溪跟前,苦着脸把二两重的银锞子奉上,嘴里道:“这位小公子,那日是鄙人不知好歹,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大量,饶我一次。李某人这厢有礼了。”说着便俯首作揖。
沈溪心想,根本没诚意嘛!
之前这凶神恶煞的李衙差扣下赏银,心头不知道有多爽!直到昨日事情曝光后问责,才不得不把实情抖出来。
要不是县太爷有事相求,估摸就算夏主簿知道赏银被下面的人克扣,也不会过问,更不会让这家伙给自己赔罪。
不行,非得给这家伙一个惨痛的教训才能出心头的恶气!
第25章 报仇了()
“我……我不敢要。”
沈溪伸手就把银子推了回去,装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缩着头道:“我……我怕你又……又打我!”
夏主簿脸色一变,问道:“沈家小公子,你是说……李大力之前打过你?”
沈溪摸了摸屁股,愁眉苦脸:“现在疤痕都还在,好疼啊!”
夏主簿冷哼一声:“好啊,不仅贪墨别人的赏钱,还敢打人,来人,把李大力拉下去打重打二十大板!”
李大力一听就跪下了,向夏主簿和沈溪连连磕头:“不要……不要啊,大人……小人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主簿本来就装腔作势,哪里愿意节外生枝?当下故作为难地看向沈溪,但沈溪依然一脸恐惧地紧紧抓住沈明均的手,一副你不惩戒人我就不配合的架势……看来不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杨家将》的完本说本是到不了手了。
“还愣着干什么?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夏主簿脸色铁青,回头看到几个差役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火冒三丈地喝斥。这下几个衙役绷不住了,连忙上前把李大力拖起来,就放在王家正房的门槛上,然后挥动随身携带的水火棍打了起来。
二十下打完,李大力屁股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沈溪心里有数,别看李大力模样凄惨,但其实这些衙役打人很有分寸,李大力并没有伤着骨头,只要回去好好休养,过不了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夏主簿满意地点了点头,令人把李大力搀扶起来,然后慢慢走到沈溪跟前,笑着道:“沈家小公子,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来,这二两赏银是你应得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不但能想到把铁匠铺打铁时用的风箱安到家里的灶头上,还可作出南戏戏本和说书人的说本,如非亲眼所见,我真不会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好了,现在罪魁祸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总该把完整的《杨家将》说本交给我了吧?”
沈溪早就料到夏主簿有此一着,不过风箱的事情好解释,但戏本和说本若无人生阅历以及一定的学问,那是绝对作不出来的。这时候的人可不像后世,有什么不知道只需要上网查一查就了然于胸,此时的人们拘束在一定的范围内,连县界都很少跨越,那种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的说法纯属扯淡。
于是,沈溪便将对周氏扯谎的话原模原样说出来,把事情归到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老道士身上。
“本官原来也不相信是你所作……”
夏主簿听过之后,沉思着点了点头,“不过,没听说过宁化有这样的道士啊,莫非是游走天下的得道高人?这可要见见,说不定有莫大机缘……沈家小公子,这位高人家在何处,本官想去会会。”
“回老爷的话,那位老先生从来都是主动找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沈溪信口胡扯。
夏主簿愣住了,随即若有所思:“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看来这位高人是深藏不露……但既然在这宁化城中,只需派人去找,总能找到。李大力,现在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这就带人去城里把这位高人找到,记得要好生礼待,要是再有什么差错,可别说本官不给你机会啊。”
李大力手捂着屁股,愁眉苦脸地领命,然后带着几个衙差匆忙出门。现在只知道那高人是个道士,除此之外连身体有何特征都不知晓,这些人也不问,可能觉得沈溪只是个跑腿的,没法提供更细致的情报。
之后夏主簿跟王家老爷王昌聂说了几句话后也告辞了,出门的时候对着沈溪点了点头,便带人走了。
沈溪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回不但成功报仇雪寒,还顺带将戏本和话本的来历糊弄了过去,可谓一箭双雕。其实这主要是由于夏主簿急于找到写《杨家将》说本的人,对于别的事情根本不上心,不想再伤脑筋。
沈溪回到家,周氏带着林黛站在侧门前,满脸都是焦虑之色。原来今天下雨,裁缝店活路不多,晌午没到就下工了,所以之前沈溪才会偷摸着去书画店,回来后又马上被沈明均带走,这会儿周氏才那么担心。
等周氏跟沈明钧问明情况,脸上带着惊喜:“官府给了二两银子赏钱?这么多啊?”
沈明钧带着些许担心把银锞子放在桌上:“老爷说了,让咱家小郎少招惹官府的人,只要我在王家做工一天,就别跟官府参合得太深。”
周氏把银锞子攥在手里,喜不自胜,嘴里嗤之以鼻:“那些仗势欺人的官老爷,鬼才愿搭理他们。现在终于有银子了,咱们让憨娃儿进学吧。”
沈明钧急道:“这怎么可以?这银子本为那老先生所有,我们不过是替人讨回而已。老先生肯教小郎学问,咱应心存感激之念,岂能贪图这点儿银子,坏了做人准则?”
“当家的教训的是,那咱就让憨娃儿带咱们去好好谢谢那老先生,把银子还给他。”周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一脸郑重地说道。
周氏平日里是有些泼辣不讲理,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含糊。
沈溪摇摇头:“爹,娘,我看你们不用操心了,之前老先生就告诉我他将离开宁化前往省城,还叫我好好学习他传授的知识,不要让他失望……我看这银子由二老保管最好。”
“小郎,你可不能撒谎,那位老先生真的离开宁化了?”沈明钧带着几分怀疑问道。
沈溪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明钧摸着下巴:“那咱们可得通知官府才行……那些官爷费尽心力找不着说不定回头得找咱们麻烦。”
沈溪笑着道:“你就放心吧,爹,我们这银子是老先生写戏本的赏钱,那《杨家将》的说本老先生可是分文未取,哪怕找不到人也没理由找咱们讨取。再说了,这次那李衙差挨了二十大棍,对咱们肯定有所忌惮,哪里敢找我们的麻烦?”
这次连周氏都不答应,拉着丈夫的手道:“当家的,员外老爷说了咱别再跟官府扯上关系,你怎么就不听啊?他们找到就罢了,找不到人又不是咱们让那老先生走的,徒劳无功后自会罢休。”
沈明钧嘴上应了下来,但还是忧心忡忡,沈溪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日去官府报信。
因为沈溪说老道士走了,周氏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使用那二两赏钱。不过她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有了银子最重要的是给儿子开蒙读书,若是再有剩余的钱就存起来。晚饭的时候,她就盘算好,把计划说给丈夫听。
沈明钧深以为然,再者这二两银子的赏钱也是通过儿子得来的,既然老先生看重儿子,自然不能让其失望,让儿子开蒙读书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周氏高兴地把小银锞子收起来,甚至担心晚上让猫儿或者是耗子给叼走,用包袱包了好几层,然后才塞入大衣柜的抽屉里。
晚饭的时候,周氏一上桌就催促:“当家的,回头你到城里打听一下,找个学塾送憨娃儿去蒙学,不管怎么样,咱不能辜负那老先生的一番期望。等憨娃儿学有所成,让他对那老先生如同父母一般孝敬就是了……你说好不好?”
沈明钧扒拉着饭,讷讷应了。
第二天,沈明钧就跟刘管家请假,到城里找接收弟子入学的学塾,晚上回来一说,居然是大郎沈永卓和六郎沈元读的那家。
周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当家的,咱送憨娃儿去哪儿蒙学不好,非要跟大郎和六郎在一块,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可怎好?”
沈明钧倒没太在意,反而笑盈盈道:“这不兄弟几个在一块有个照应吗?再说我打听过了,这时节别的先生都不收学生,怕跟不上,咱就算送人去人家也不肯收,我看还是将就一下算了。”
周氏脸上带着不满,整晚都不说话,看起来她很生气……应该是为当初老太太选择六郎沈元而不选择沈溪读书的事耿耿于怀。
但到了次日,周氏依然郑重其事地给沈溪准备拜师用的东西。
在这个儒学昌盛的时代,拜师蒙学有一套很严谨的礼数,这不同于之前沈溪被送去学写字,现在他等于是要正式做学问。
因此,周氏不但要给沈溪做新衣服,还把该有的东西悉数准备好,包括文房四宝和送给先生的束脩。
周氏一天都没去做工留在家里为沈溪作准备。
第26章 蒙学()
第三天上,沈溪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绸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足登皂靴,在沈明钧带领下前去拜师。
学塾名开文学馆,位于城中西溪河畔,拥有房舍五间,三十年多前本是沈家产业,沈家衰败后由宁化大地主伊彦谦买下,捐资办学,成为今天的学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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