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16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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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显得很意外,“那些红毛夷人见驾之事,老爷已顺利解决了?还是说要等明日老爷再带他们入宫面圣?”
沈溪不由摇头叹息,然后把大概情况跟惠娘一说,惠娘笑道:“这是好事啊,老爷不费吹灰之力便把红毛夷人说服了,本来的纠纷也消弭于无形中,为何老爷依然如此愁眉不展呢?”
不但惠娘好奇,连李衿也不明白,好奇地看着沈溪。
沈溪拿起面前的茶杯,浅酌一口,这才道:“外交纠纷不是靠拳头来解决问题,现在佛郎机人因为急需咱们大明的商品不得不屈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心服,心底会留下大明出尔反尔的印象,在外交和对外贸易中,无异于一场灾难!”
惠娘点头:“这就是买卖人讲究的诚信,没有好口碑,很难指望生意做得长久。”
沈溪看了李衿一眼,李衿也在点头,以惠娘和李衿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的经验,自然明白守诺的重要性。
沈溪道:“这次本来说好带佛郎机人去见陛下,递交国书,这实际上已超出两国贸易范畴,可以说是一次邦交大事,但陛下却因沉溺逸乐拒绝会见,如此一来意味着我们跟佛郎机人没有履行正常邦交手续,将来见面怕是会出乱子。”
李衿握起拳头:“怕什么?有老爷在,定叫那些洋夷服气!”
沈溪摇摇头:“就算大明兵锋再盛,这种仗打来也是毫无意义,他们是一群强盗,我们距离他们国土十万八千里,除非我们能打到他们的国土上,否则一定不要轻易尝试拿自家庭院作为战场,这是基本的原则,不然就算我们取胜,家园也会被人折腾得不轻!”
李衿吐吐舌头,不再说什么。
“老爷不必担心。”
惠娘劝说道,“西洋人暂时选择了屈服,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说明他们怕了老爷和大明,这次买卖咱们赚了,只要能把西北的鞑子给灭了,将来大明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哪里还需要惧怕什么洋人?”
沈溪笑了笑,说道:“惠娘你这是安慰我,还是让我以你的逻辑,来麻醉自己?”
“嗯?”
惠娘低下头,感觉沈溪可能是生气了,她所这番话是一片好意,所以不会为自己解释什么。
沈溪道:“我也知道朝廷的现状,我心里郁闷的并不单纯是这件事,而是陛下出尔反尔……正应了那句兔死狗烹的老话,在出征草原前,陛下已对我有所防备,若将来我真的封狼居胥,建立不世伟业,难道能安然做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那时候,就算陛下不防备我,那些大臣也会将我跟刘瑾作比较,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暗地里却会想方设法促成我下台……”
“老爷实在多虑了,现在战事还未进行,老爷莫非已开始打退堂鼓不成?”惠娘问道。
沈溪再次摇头:“总归还是要有所防备为好,别真到了那一天,猝不及防,以为自己可以当一个辅佐明君的忠臣,最后却落得骂名,成为罪人……所有这一切,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罢了,谁知道未来会如何?”
言语中,沈溪带着一种极大的失落,为前途忧心忡忡。
就算惠娘想安慰什么,也不好随便开口,因为她明白此时说什么都可能会触碰到沈溪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此时的沈溪,已不再是初入官场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个老谋深算、要为自己将来筹谋的权臣,需要为自己的将来铺好道路,而不是车到山前再等旁人来给他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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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〇章 朝中无好人()
第二天天刚亮,沈溪便前往会同馆,准备跟佛郎机人一道出城。
到了地方,佛郎机人还没起床,沈溪只能派人去催,然后到花厅喝茶等待。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色大亮,忽然听会同馆的官员进来说有人拜访。
沈溪最怕的是谢迁突然杀来,到时候彼此都尴尬,但见到来人后他终于放心了些,却是吏部尚书何鉴。
“何尚书?”
沈溪站起来过去行礼,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何鉴,因为他回京属于机密,知道的人微乎其微。
何鉴还礼后道:“要不是鸿胪寺的人说及,老朽还不知你已经回来了……听说你是跟佛郎机人一起回的京?”
沈溪看了一眼会同馆后院,摇头轻叹:“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何尚书。”
何鉴一摆手:“你可别当老朽是在监视你,只是恰好老朽一个门生在鸿胪寺当差,今日他到吏部拜访时无意中提到你……你这么早便到会同馆等候,是有什么事情没商议妥当吗?”
沈溪看到何鉴那关切的目光,大概猜想,何鉴这次是来问一些事,比如说他之前出城到底是做什么,还有突然传来的跟佛郎机人的贸易是怎么回事,再就是正德皇帝对此的反应等等。
可是这些事沈溪都不想说,因为告诉何鉴就等于告诉天下人,谢迁那边很快就会知晓,而这次出兵草原,谢迁就是朝中反对最为激烈的那一位。
沈溪道:“因为一些事尚未完成,许多细节请恕在下不能跟何尚书您解释……我唯一能说的便是朝廷跟佛郎机人的邦交还在进行中,这次涉及重要的关防问题,想必何尚书也知道南方海疆有倭寇出没吧?”
“嗯!?”
何鉴本来已隐隐猜到沈溪要做什么,但现在听沈溪这么一说,反而糊涂了,一双昏花老眼瞪得大大的。
沈溪看了眼后院:“之后佛郎机人便要离开京城,我得全程陪同,这是陛下亲口吩咐,何尚书若没别的事情,在下先告退了。”
“之厚,你别着急走,朝中同僚都以为你出城是为养病,非常关心的身体,这些天有不少人在老朽面前提及,我也想问问……”
何鉴显得很关心,但这种关心太过流于表面。
沈溪看了眼进来端茶送水的鸿胪寺官员,他不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何鉴通风报信,不过已确定一件事,谢迁必会知道他这次折返京城的事情,本来是机密,但现在连秘密都算不上,短时间内他出城又回城的事情就会传遍朝野,而他跟佛郎机人过从甚密的事情,也会被人瞎传。
没人会在意他做什么,所有人都会带着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动机,甚至会把他跟丧权辱国的卖国贼联系到一起。
沈溪道:“在下不方便多说了,告辞。”
沈溪没打算对何鉴报以好脸色,虽然眼前这位是他向朱厚照推荐才最终成为吏部尚书,彼此有一份香火缘,但何鉴上位后就紧贴谢迁,让沈溪无奈之余对何鉴也充满了防备。
沈溪进入会同馆为佛郎机人准备的房舍,路上想着心事:“何鉴跟谢老儿算是一伙的吧?只是两个老家伙为了某种目的一直不肯承认,何鉴说是帮我跟谢老儿说和,可结果呢?还不是事事都向着谢老儿,连户部克扣兵部钱粮的事情他也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亏他当初还长期在兵部任职。”
沈溪对于何鉴的立场非常遗憾,这跟平时何鉴所做所为有关,名义上保持中立,但其实什么事情都坚定地站在谢迁一边。
沈溪不认为何鉴是什么股肱大臣,这样庸碌无为的老臣对于维护朝廷的稳定有一定帮助,但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开启的特殊时期,任何因循守旧的思想,都是大明国力衰落的根由,何鉴相当于大明臃肿不堪的官场的一个代表人物。
不多时,沈溪见到佛郎机使节卢兰达。
沈溪从卢兰达的脸色,看出对方休息得不是很好,这也是因为卢兰达心里揣测一些事,跟大明邦交和贸易的不顺,让他反思这次来大明做买卖是否太过冲动。
沈溪对卢兰达道:“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要再多想了,我已准备好国书,等你们离开时就会交给你们,你可以回去跟你们国王说,我大明跟你们佛郎机建交诚意满满,如果将来在海外有什么利益争执,大明愿意携手佛郎机,缔结进退一致的军事结盟。”
“啊?”
卢兰达很惊讶。
之前他对跟大明建交之事持怀疑态度,因为大明真正的主宰正德皇帝拒绝接见,让他认为沈溪骗了他。
但现在听到可以和大明缔结军事同盟的话语后,卢兰达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佛郎机在遥远的东方找到了一个盟友。
说到底,佛郎机只是一个小国,国土被西班牙包围,人口只有几百万,海军虽然强大却上不了岸,一旦在海外因利益与西班牙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可有大明做盟友就不一样了,根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大明人口上亿,物产富饶,百年前就有过七下西洋的壮举,对西方世界非常有威慑力。
如果单纯是贸易,他回国最多会获得升职加薪的嘉奖,但若是在邦交和军事上获得成就,他很可能获得爵位提升。
“好,好!”
卢兰达脸上终于呈现笑容,显然沈溪带给他的国书是这次贸易谈判中最好的礼物。
跟佛郎机人把商贸细节谈妥,连军事同盟的想法都落实后,沈溪才觉得这次外交纠纷大致得到解决。
下一步,他就要从佛郎机人手上拿到银子,三百万两白银足够军费支出,不过眼前有个大麻烦,就是如何从民间购进粮草物资,有银子是一回事,但银子没法保证将士吃饱穿暖,最多能作为战后对士兵的犒赏,打仗就是打后勤,他必须得想办法把粮草筹集齐全。
与卢兰达约定好出城时间后,沈溪离开会同馆,。
当宋小城知道沈溪想从民间筹集粮草后,自信地道:“爷尽管放心,粮草辎重几天就能筹措到位,去年夏粮和秋粮接连丰收,民间又风闻朝廷要对外用兵,商贾都怕朝廷强行征派,都在抢着卖粮,京师粮价一直在低位徘徊。”
沈溪道:“就怕消息泄露出去,粮价会大幅上涨,这次不全从京师周边调度,距离战事开启大概还有两个多月时间,足够从江北调运粮食到京城,就算从江南和两湖地区买也完全来得及。”
宋小城拍着胸脯应了下来,虽然他这边表现出极大的自信,但沈溪还是有些疑虑。
宋小城表现出的这种自信,在沈溪看来有硬撑之嫌,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征调粮草很困难,要么宋小城是故意表现出如此姿态让他放心,要么就是对其中的困难预估不足。至于是否有旁的可能,沈溪不会去想,因为这会挫伤手下的积极性。
好在沈溪已提前跟惠娘和李衿说过购买粮食的事情。
昨夜他已跟惠娘说好,未来一段时间惠娘不会离开京师地界,将在京城和通州、天津卫之间活动,打理南方粮草北上的事情。两个月时间说起来宽裕,但因为这个时代交通不便,运送粮食全靠大运河,一切都要抓紧时间进行。
因为刚刚从佛郎机人获得银两,无法及时把钱运到南方,沈溪只能让惠娘和李衿暂时以商号信誉做担保,从南方商贾手里借粮,回头再把钱送去。
……
……
二月十九,沈溪离开京城,出城时没跟谁打招呼,只有朱厚照、何鉴以及会同馆的人知道他回过京城。
这次出城,除了送佛郎机人离开,还有便是统筹练兵事宜。
沈溪走的当天,何鉴去见谢迁。
跟沈溪预想的一样,无论何鉴再怎么主张中立,始终是一个保守的老臣,任何时候都不想落人话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便会通知谢迁,至于谢迁怎么做,他基本不会干涉。
当天谢迁因感染,不过他让杨廷和送了一些奏疏到他长安街的小院,带病作票拟,主要是梁储负责会试阅卷工作,加上年初积压的奏疏很多,谢迁不得不硬挺着做事。
书房里,何鉴坐下来后,把事情大概一说,谢迁咳嗽几声:“看来之厚出城,确实是受陛下委派……把佛郎机使节迎到会同馆,还有陛下回复国书,足以说明他并非是里通外藩,看来先前是老夫冤枉了他……咳咳,老夫对他是否有些偏狭呢?”
问题提出来了,但何鉴没有作答,他知道谢迁少有反思自己,就算之前误会沈溪,也死倔着不会认错。
何鉴心道:“如果我说你偏狭,你非但不会认同,还会跟我急,我才不会如此不智!”
何鉴改变话题道:“之厚之前走得急,又跟西洋人一起出京,看来确实肩负有要务,我问过会同馆的官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之厚这次回京神神秘秘,昨天回来今天就走,于乔你可有打探出更多秘辛?”
谢迁抬起头,微微摇头:“近来我染病在身,哪里有工夫调查他的事情?甚至你不来,我都不知他回过京城,他现在做事不会问询我的意见。”
顿了顿,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