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第15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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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没有马上表明自己钦差的身份。
他怕吓着眼前这些百姓。
这些人平时见到知县都已经是大官了,如果拿出皇帝来做幌子,反倒容易把这些人给吓着。
同时,沈溪考虑到张延龄可能会拿自己国舅的身份招摇过市,如果说这案子是皇帝要查办的话,这些人很可能会因为皇帝跟张延龄的关系而退缩。
这时代的百姓没有多少抗争意识,朝廷给他们灌输的理念就是老实听话过日子,谁反抗谁遭殃,顺从思想已深入到大明国民的骨髓里,不到生死关头谁也不会豁出一切跟皇亲国戚作对。
果然,在沈溪说明自己是来帮大家申冤后,这些人看到生存的希望,七嘴八舌央求沈溪为他们做主。
王陵之喝道:“别吵了!大人会给你们申冤,但要一个一个来,从前面开始,再乱说话要挨板子!”
沈溪皱了皱眉,道:“不要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全都会记录在案……如果你们缄默不语,本官可帮不了你们!”
付同宽突然高声道:“大人,这些里通外番的乱民说的话,您也相信?”
“堵住他的嘴!”
沈溪喝令一声,马上有士兵过来把付同宽双手反剪按倒在地,顺势脱下他的布鞋,然后塞进其嘴中。
“呜呜呜……”
付同宽不肯罢休,仍旧在那儿挣扎,马九看不下去了,干脆叫人把他双手双脚用绳子绑起来,这对进士出身的付同宽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讲吧!”
沈溪对堂下跪了密密麻麻一片的百姓说道。
此时这些人越发相信沈溪背景深厚,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还是按照跪着的顺序,逐一把自己背负的冤情说出来。
“……大人,草民田地被人强占,连妻女都被人掳走,是国舅爷指使人干的,呜呜,小人就那几亩田,给了三两银子就买走,后来连那三两银子也抢走了,还诬陷小人,说跟北方鞑子有牵连,小人六岁大的儿子已被他们杀了……呜呜……”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哭嚎着陈述冤情。
由他开头,后面一堆人诉说,旁边不时有人帮腔,公堂上又有些混乱。
沈溪道:“慢点说,你们要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不但要把事情说清楚,还要签字画押!”
“……草民的家没了,现在连命都快没了,必定有什么说什么,绝不敢欺瞒!”
第二〇一九章 刺杀()
过了一个多时辰,沈溪请兵部衙门的书吏前来帮忙记录,总算把每个人的冤情给记录下来,而且每一份申冤的诉状都让当事者签字画押。
最后沈溪让人摘下塞住大兴知县付同宽嘴巴的鞋子,再为其松绑,然后大声喝问:“付知县,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付同宽怒气冲冲地喝斥:“这群刁民,与狄夷私通,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之言有何公信力?现在根本是串通一气,陷害朝中大臣,大人您不会这么糊涂,轻易就被他们给蒙混过关吧?”
“草民没有跟狄夷私通啊”堂下一群人又开始伸冤。
沈溪一拍惊堂木:“没有本官问话,谁都不许发言!付知县,本官问你,你说这些人跟狄夷私通,证据何在?”
付同宽趾高气扬:“地方贼逆跟狄夷私通,此案本官自有定夺,跟沈大人无关!”
王陵之怒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狗官,大人问你话你还敢撒泼玩赖?”
付同宽回视王陵之:“小王将军,您的威名在下早有听闻,但奈何朝廷规矩历来便是如此,沈大人这次来问的是寿宁侯和建昌侯被人诬陷的案子,跟宵小里通外番案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沈溪笑了笑,道:“你说不是一回事就不是?既然你不肯主动交待,那本官只有自己动手了!来人啊,把所谓的证据抬上来!”
“诺!”
沈溪一声令下,马九便领命而去,很快便又带着人上了公堂,抬来几口大箱子,打开后,里面都是些纸质证据,多为堂下百姓签字画押的“供状”。
沈溪问道:“就这些吗?”
付同宽抢在马九回答前喝问:“沈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朝廷规矩你就全然不顾?你此举分明是藐视公堂!这些东西全都是大兴县衙所有,你只是兵部尚书,如此行径简直就是土匪、强盗!”
“没想到本官到了你嘴里也成了土匪强盗,是不是也要即刻问斩啊?”
沈溪板着脸喝问一句,然后摊摊手道:“本官奉旨调查外戚案,所有这些都是张氏兄弟与地方衙门勾结,劫掠钱财、荼毒百姓的铁证来人啊,把所有证据都拿出来!”
马九随即把箱子里几乎成小山一样的纸片逐一取出,付同宽站在那里大喊大叫,王陵之一怒之下,上去直接抽了他几巴掌。
沈溪道:“付知县,你要是再咆哮公堂,就不只是掌嘴了,请自重!你再不满意,这会儿也只能憋着,改日再找陛下告御状,否则就算都察院和刑部,也无权干涉本官办案!”
付同宽被打后,鼻青脸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溪着人拿过几分供状,仔细看了几眼,突然一拍惊堂木:“把衙门记录的书吏带上来。”
随即一名身着儒衫、颌下有几缕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被押送上来,见到沈溪后赶紧磕头:“小人乃大兴县刑房吏书周锦文,见过沈尚书。”
沈溪道:“这些供状可都是由你记录的?”
“是!”
周锦文胆怯地回答,“这些天在下恰好都在衙门直堂,专一挂号登记上下公文,并拘勾人,犯牌票,顺带置簿填写公文,用印等。”
沈溪问道:“那你且说,当日审案定罪时是如何情况,是否有过堂,又是否存在用刑的情况?”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周锦文诚惶诚恐地道。
沈溪怒道:“你乃县衙吏书,还是你亲自记录在案,并以此定罪,你居然说全然不知?来人啊,用刑!”
“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
周锦文见自己要挨打,赶紧改口,“当时情况特殊,付知县让小人怎么写,小人就怎么写,甚至连提堂断案的过程都没有小人,只不过是按照命令办事罢了!”
沈溪看着付同宽,问道:“付知县,现在你又怎么说?”
“哼!”
付同宽知道没法跟沈溪说理,干脆扭过头去,沉默不语。
沈溪继续看着周锦文,问道:“当时付知县是怎么安排的,你只管详细供述出来,本官法外开恩,减免你的刑罚!”
“大人小人所知不多,付知县就在这里,您问他本人不是更好吗?”周锦文不想做出头鸟,赶紧跪地求饶。
王陵之提着刀上前,架到周锦文脖子上,大声恐吓:“大人问话你必须回答,否则按照你所犯罪行,现在本将军就砍了你!”
周锦文赶紧道:“知县大人当时吩咐的是百姓中如果谁识字,就诬陷其为狄夷送书信,详细告之京师兵马布置情况,如果不识字,就说他们跟狄夷私下来往密切,其家宅便是秘密情报联络点,还说这一切都是抓获鞑子细作后所悉小人所知不多,大人请饶命!”
沈溪道:“定罪几人,又有多少被执行?”
周锦文战战兢兢回道:“定罪的有八十多八十五人,其中十七人已明正典刑,因为是里通外番的要案,可不经刑部和报请陛下勾决,直接开刀问斩,后面陆续还要定罪,据说是要除恶务尽!”
等周吏书把话说完,公堂上“冤枉”声响成一片。
这次不单是被张延龄和付同宽等人诬陷的无辜百姓,更有县衙中人,他们知道诬陷忠良是什么罪行,而且现在还死了十七个人,就算他们只是执行上官命令,但知情不报也是大罪。只有付同宽一把硬骨头,硬挺着不肯屈服。
付同宽侧头望着沈溪,咬牙切齿道:“沈大人,您如此诬陷下官,诬陷两位国舅爷,对您有何好处?”
沈溪摇头轻叹:“那你堂堂进士出身前途远大的六品知县,如此疯狂残害百姓,又有何好处?这些人是挖了你付家的祖坟,还是侮辱了你付某人的妻女?大明王法在你这里就一文不值?”
付同宽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这些刁民的话,一句都不能作准,沈大人听信谗言,构陷同僚,就是扰乱朝纲!下官就算人微言轻,也一定上告朝廷,让沈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希望你还有这个机会!”
沈溪说了一句,随即一摆手,“将堂下嫌犯全数释放不过外戚尚未归案,尔等暂时不得归家,需送到安全地方保护至于大兴县衙一干人等,知法犯法,草菅人命,全都抓起来,送刑部问罪!”
付同宽倔强地昂着头:“沈大人,您如此胡作非为,根本就是跟自己的前途过意不去!两位国舅爷不会放过您,太后娘娘不会放过您,就连陛下也不会放过您!回头是岸啊,沈大人!”
沈溪惊讶地发现,犯下大错的付同宽不仅不知悔改,到最后居然还劝起了自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溪突然带人杀到大兴县衙,令这里本该发生的一场火灾消弭于无形。
整个大兴县衙一夜之间被沈溪整锅给端了。
从大兴县衙出来时,已临近四更天。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沈溪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可惜此时他还不能回家休息,对他而言,今晚的行动只是开了个头,还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去做。
“师兄,咱们现在去哪里?”
王陵之表现得非常热切,对他而言,京城抓赃官有种不同于战场上杀敌的畅快,惩奸除恶,为民伸冤,对他来说也是无比期待的事情。
沈溪指了指队伍前列,道:“你到前面开路,咱们现在敢去刑部衙门。”
“哦。”
王陵之应了一身,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很快冲到了队伍前面。
沈溪本来要乘坐马车或者轿子,但在公堂上坐了近两个时辰,身体有些僵硬,于是决定步行一段,互动一下筋骨。
队伍拉得很长,掩护押送的除了沈溪的亲兵外,还有专门从附近的北城兵马司调来的官兵。
出了衙门口,沈溪跟着队伍前行,顺着安定门大街向南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前面就是棉花胡同和麻线胡同交汇处,突然一个黑影从街道左侧屋顶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沈溪跟前,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朝沈溪胸口捅去。
“保护大人”
沈溪身边有五六名亲兵,可他们的身手跟刺客相去甚远,加之对方又是从高处蹿下,事发突然,转瞬就杀奔至沈溪面前,沈溪根本没时间做出更多反应,只能下意识地往一侧躲避。
“唰唰唰!”
长剑在空中挥起一道道明晃晃的光芒,随即“噗嗤”一声闷响,长剑已刺进沈溪的身体。
沈溪身边身手最好的非王陵之莫属,但这会儿他正在队伍最前方,刺客得手后,沈溪身边的亲兵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但那刺客身手了得,简单数招就把几名亲兵逼退,然后虚晃一招,扑向左侧的麻线胡同。
“乌鲁鲁”
街道左侧屋顶上更多的黑色身影在晃动。
本来沈溪的亲兵要追逐行刺之人,但见周边还有大批刺客,马上退了回来,在沈溪身前形成前中后三道保护圈,不允许第二波刺客靠近,但那些黑影似乎未再有行刺的打算,短暂相持后,几个腾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
刺客逃走后,王陵之才带着马九等人飞速赶在沈溪面前,可惜为时已晚。
沈溪身负重伤,尽管用力捂住胸口的伤口,鲜血依然“汩汩”而出,但他仍旧用尽全力的气力喝道:“立即把人押送到刑部衙门去,迟则生变留下几人送我回府!”
“是,大人!”
这次回话的是马九,事发突然,他的反应要比王陵之快许多,知道事情的轻重,立即去指挥调度人手,继续带人向南去刑部衙门。
王陵之此时却好像没头的苍蝇,先是自怨自艾,怪自己没起到保护好沈溪的职责,后来又冲着黑乎乎的麻线胡同破口大骂,称刺客没胆量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才在已经坐上马车气息虚弱的沈溪催促下,翻身上马,走棉花胡同前往沈府。
“什么,人跑了?”
建昌侯府,张延龄刚得知城南庄园发生的情况。
此时已是四更天,本来张延龄睡得正香,却被张举派回来通讯的人给吵醒,因事关重大,张延龄只能强打精神出来问询情况。
那仆从道:“侯爷,张爷那边已在安排人手调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现在看来可能是原先驻留庄园的那帮人带着他们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