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蛮郡主请息怒-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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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潇这里想的专心,不妨易初寒轻轻睁眼,含笑:“怎么?”
她不由脸上一红,讷讷道:“我……是找大哥来商量事情的!”
易初寒抬手,划过云潇柳叶细眉,沿着如脂凝肤,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勾起她小巧的下颌,仿佛她还是一个髫龄少女般的娇柔。另一只手却将云潇的手腕一拉,示意她也上榻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云潇也不跟他客气,一翻身就半躺在他身边,脑袋倚着他脖颈和胸膛之间的凹陷,感觉到他清雅的气息,喃喃道:“凌寄风找到了姐姐?可是水清浅是个很复杂的人啊,我们能相信她么?”
粗黑的眉毛轻轻蹙起,易初寒似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往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他们姐弟分开了太久,我也不确定此刻相聚,是福还是祸。一切都还是等寄风清醒过来再说吧……”
窝在他怀里的脑袋又蹭了蹭,“我也担心……我们把殷梦沉带回府,可是他背后的潜月,该怎么处理?”
男子温热的大掌抚了抚云潇的长发,易初寒缓缓道:“潜月,已经是上京势力最大的一派江湖组织,贸然与之为敌,对你在上京继续行事十分不妥。记得我曾跟你提过,同是外国人,同是伪装,但我们查访西梁国主时遇到的困难远大于君天澈吧?事实情况是,潜月在暗中掩护西梁国主的行踪,因此我们才障碍重重,由此可见,殷梦沉与上阳郡主关系密切,你应当争取与他尽量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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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80 梦沉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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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云潇蹙眉,“方才凝烟提醒我,说殷梦沉城府之深,极有可能控制了上阳郡主的一举一动,从中牟利。她还担心,殷梦沉致使潜月,杀害绮月……”
“不可能。”深寂眼波一如烟瀚海,璀璨一闪,易初寒深深望了她一眼,“殷梦沉对上阳郡主,只会有尊敬与忠诚,不会有其他。他之所以抓你,之所以挑战璇玑宫,无非是因为他误以为,你杀了郡主又取而代之。去吧,好好和他谈一谈,以你和郡主的关系,他一定会相信你的。”
“可是……”
“不要推辞……”易初寒轻声安慰她,眸光流转,柔柔一缕笑绽在唇边,“我知道,从郡主暴亡之后,你心中总是郁郁难安……去和殷梦沉谈一谈吧,他陪了她五六年,可能是最了解郡主的人了。你不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情么?”
……
易初寒,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易初寒。
无论旁人如何分析她的一颦一笑,如何以或世俗或清高的目光审视她,最知心的人,永远只是他。
他知道她的愧疚,知道她的自责,她没有照顾好妹妹,所以无颜面见与妹妹最亲近的管家……
她不忍去面对妹妹生活过的每一个痕迹,因为妹妹的每走错一步,都是在她心上,划开深不见底的血痕,控诉着她曾经的淡漠,无情。
四目相交,心意了然。
男子那深邃的眸子柔情似水,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自己。
清雅的浮香融入鼻息,热唇轻覆,轻柔俘获她的气息,久久留恋往返。未施脂粉的素颜浮起一丝一缕的娇红,蒙上水雾,沾惹了蜻蜓盈盈点之,微起涟漪,缓缓漾开。
“郡主,殷管家求见……”
婢女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让云潇心头一跳。众人都以为,殷总管是锦衣还乡,还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德高望重的管家,其实是上京“地头蛇”的“老大哥”。
“该来的,躲不掉啊……”
云潇幽幽一笑,翻身下床。易初寒不无关心的望了望她,示意她多加小心。他幽黑的眸子里,是最纯粹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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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苍穹,月光流转。
绮窗朱户的深深高墙之中,夜风遥遥,掀动衣袂,上官云潇默默抬头,看见背着月光的男子,一身黑衣长袍,黑发披散,清灵月光在他身上重重的涂抹了一层寂寥的银色轮廓——她承认,他确实风姿卓越,仅仅一个背影,其风华神采,潇然之姿,也能令人久久注目,不能移开目光。
不过,周身那无法让人忽视的凄冷,却是她不敢碰触,却不得不碰触的。
“殷……梦沉!”
她眯起眼睛,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初夏的夜晚虽然不冷不热温度刚好,但选择在落星楼最高层见面,总归是风大了一些。
他缓缓回头,神色漠漠。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现在可以问了。”云潇轻轻舒一口气,“你应该很想知道,上阳郡主的下落吧,她……”
“死了。”
简短而冷酷的两个字,把云潇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似是感知到了云潇的诧异,他扯了扯唇角,半带讥诮:“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已经死了……”
“殷梦沉!我……”云潇突然有些了解他为何孟浪。他,一定是对绮月有很深的感情,否则,不会如此尽力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正悲伤而倔强的人,不会把伤口暴露给人的,他们只会用麻木与冷漠,作为伪装。
从这种境况中走出来的云潇,自然十分理解。
“你,是她的孪生姐妹。”殷梦沉哑声道,“她和我提过,她有一个叫做‘云潇’的姐姐,我抓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云潇。”
他不愿意相信绮月已死,宁愿相信那是她告诉他的,她的“重生”……死亡这个话题太沉重,他承受不起……
“你不想知道,绮月是怎么死的么?”云潇顿了一顿,压抑住喉间的哽咽,“她死在甘泉岭,是我和……”
“我不想知道。”殷梦沉淡淡道,依然保持着坐在床边,俯瞰整个郡主府邸的姿势,“我去那里查看过,那里被打扫的很干净,是你和璇玑宫的功劳。我猜得到,你为了找出谋杀案的真凶,所以乔装成为上阳郡主,来到了上京。”
云潇讷言,她早该知道,殷梦沉这等聪明到了凉薄的人,是不需要她解释什么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十几年时间里,你照顾的她……很好。”云潇轻轻叹息,勉强扬起一抹笑容,“真的很感谢你。”
殷梦沉却霍然回头,细细的审视云潇脸色的悲戚,忽道:“你为什么要谢我?这些事,都是郡主自己做的,跟我没有关系。”
当然,你一个小小的管家,怎么能阻止绮月做那些荒唐事?不过——疑问突然扩大,他既然如此精明,为什么不规劝绮月,为什么不保护她,免受“千世殇”慢性毒药的困扰,免受名誉损坏而被百姓唾弃的影响呢?
她惶急的抬头,却发觉,殷梦沉那比星子还要璀璨的眸子,冰冷的,狠毒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仿佛她是个怪物,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让她仿佛如坠冰冻之渊。
“哈……”他忽然大笑起来,笑的那么撕心裂肺,那么悲凉怆然,“我还以为你了解你的妹妹!看来你和那些昏庸无知的人没什么区别——你以为上阳郡主昏庸无能?你以为她乖戾野蛮?你以为她懦弱笨拙只能任人鱼肉?你以为她奢侈荒唐只会躲在天香园里纸醉金迷不谙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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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81 香园十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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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潇霍然回首,深深呼吸,脸色惨白如纸,显见在努力调匀自己的气息,她惊恐的望向殷梦沉——他好似发狂一般,一步一步,向她迈过来。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风声也被冻结在半空,在那轮仿佛血一般的月照耀下,他周身戾气如此强盛,使他衣袂飘飞,如同鬼魅!
“所以你谢我,因为你觉得我照顾一个如此不堪的郡主,一定劳心劳力?”
“殷梦沉你……”
“上官云潇,你错的离谱!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姐姐!”
啪!
云潇手里把玩的玉钗子从中折断,嫣然血滴,自那玉钗断裂的地方,一滴一滴的落下。
死寂……
痛苦……
连夜风也似乎因为这沉重的寂然,柔韧如网,浓重如淤泥,越来越紧,越来越粘稠,合人呼吸生带,心跳渐缓,重坠,沉落永无天日的深渊。
上官云潇霍然立起,柳眉倒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自认为忠心,那么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吃了‘千世殇’七年,你不知道吗?朝堂之上,那么多试图害她的势力,难道是你亲自涉险冒险周旋的吗?她和她的父母,都被人害死,是你铭记在心去一一调查的吗?她的风流韵事被编成小曲被编成传奇,是你在承受的吗?”
殷梦沉忽然眉眼一望,那说不出的凉薄与颓然,映着眸底一丝丝的妖媚的光泽,刹那间从黑暗中迸射,明耀到刺痛云潇的双瞳。
“事到如今,不告诉你实情,只怕你还会一辈子愚笨下去!”
他狠狠攥住云潇手腕,饱含侵略的目光如影随形的盯着她,几乎想将她吞噬。而他的声音仿佛被冰冻过,有刺骨的寒意:“你可曾想过,你身为璇玑宫主,德才兼备超拔出尘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你以为你的妹妹会是一个昏庸笨拙懦弱无能残暴放…荡的人吗?”
云潇一滞,几不可信的望向殷梦沉,试图从他的语气中,找到什么。
那一缕怀疑,盘旋在心头,挣扎过也纠缠过的怀疑,莫非……殷梦沉能够证实?
“既然你这样以为,那么,我这就带你去看一看,真正的上阳郡主,你璇玑宫主的妹妹,是怎样的一个人!”
绮丽富丽的花园,四周花木,一带槿篱环抱着曲池,流水潆绕着石径。斜桥半中间高高的起一座亭子,那亭子靠着一块太湖石。太湖石畔,罩着一大株丁香,玲珑曲折,香气纷披。云潇被殷梦沉攥着手腕,紧紧拉着她,随着池畔曲栏,一径从石路上湾湾的走过板桥。
只见那些牡丹亭、芍药栏、大香棚、蔷薇架、木樨轩,周阑绕着那座亭子,亭子上百花如雪,香气连云。
银湖明月,空澄万丈水光寒;極棹笙歌,宛转数声山树碧。
长烟横素练,迷离绕堤畔残杨;
秋气敛晴空,皎洁拟断桥积雪。
金风动,玉露浮,疑是广寒宫阙通;
碧梧深,素波静,恍如皓魄女仙来。
正是春来花柳还如昨,秋湖山水便不同。
这是极乐堂的后堂!
上官绮月召集她的男宠,寻欢作乐的地方!
殷梦沉带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而这极乐堂的后殿,中间陈设客座,两旁桌椅工致,几上罗列着图章古玩,博古炉瓶。馥郁异香,沁人心脾。两旁悬挂书画,奕代物华,真个是神迷五色,目不暇接。
桌上那些红装锦册的春…宫图,“戏蝶穿花”,“灵犀射月”,“舞燕归巢”,“傍花随柳”——依然还是她从前翻找过的,别无差别。
而当中那一个百宝格上,各式各样的春宫器具,也与她上一次来没有差别。
入目的,都是些淫…荡荒唐的情景,被殷梦沉这样郑重其事的带过来,云潇只觉的脸上发烫,尴尬非常。
“你知道,香园五湖十二景,是哪十二景么?”殷梦沉却不理云潇的羞赧,冷冷开口。
“晓日迎晖、秋声如寒、水岸丹青、红香绿玉、有凤来仪、春睡枕簟、别有一天、凝阴如绮、细水渠深、落星成楼……”上官云潇试探着回答,尽量不去看那些造型诡异的器具,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寒,那脸上的火烫却不减反增。
“这十一景环环相扣渐入佳境,可你知不知道,第十二景是什么?”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嘲弄。
难道是极乐堂里的荒唐春…宫吗?
云潇蹙眉,不解的望着殷梦沉怔忪的神色,似是沉浸在回忆当中。
他缓缓抬手,在百宝格上的某个部位按了一下,格子顿时自动的挪开,云潇惊讶的发觉,格子之后,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黝黑的洞口。
深眸之中缓缓晕开笑意,那笑蛊惑,衬在那瘦削如铸的脸上,有种夺魄勾魂的美:“我带你看香园第十二景。”
仿佛不愿意给她反悔的机会,他拉着云潇,就探身从洞口进入。
天香园的景色,或娇美或清新,或雄伟或恢弘,这登峰造极的一景,究竟是什么?
云潇瞪大了眼睛,想把一切都深深的记住。
冰雪。
铺天盖地的冰雪。
没有亭台楼阁,没有草木花树,没有假山屏障,没有代表天香园绮丽富贵的任何装饰,只有一片皑皑的白,和仿造出来的一片一片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