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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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烧水。
苏虹慢慢躺倒在羊皮垫子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千百年来妇人门都是这样生孩子的,苏虹对自己说,她们谁也没有得到过无菌手术室,血压仪和消毒产钳。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恐惧,说不定她会死在这儿,和她的孩子一起。
如果此时能够有一双手,紧紧握住她就好了,如果有个人能守在她身边,和他说“不用怕”那就好了。哪怕只是毫无效用的安慰……
冲儿……
她交握着双手,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现在,只有这个名字能够让她平静,从而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第百六一章 白起的改变
四十五万赵军,被兜拢在一个山坳里。
秦军此役,投入六使万兵力,秦国总人口在当时也不算多,只有五百万,超过十份之一的秦人,守在这个口袋阵边。
“口袋”之内,是疯狂挣扎的赵军。一发现入了陷阱,赵括便率众拼死突围,困兽难守,秦军不紧的守严三个山坳口,更得提防赵军疯狂突围,困兽自是不好当,“猎人”也同样难熬,一连几十天,秦军没有谁睡过安心觉,秦国军队里有着严格的责任制,一旦赵军由某一处挣扎出来,守卫此处的将领人头就不保,是以谁也不敢大意。
就这样苦战多日,赵军血流成河。不仅粮食吃光,连水都没得喝了。只得杀马饮血,劈车为炊。他们的突围一次比一次疯狂,但失败却一次比一次惨烈。而将他们引领至地狱的死神,此刻却安坐在秦军大营里。
夜晚的长平,终于没了声息。
白起端坐在军帐里,面前是整整齐齐、身披铠甲的两队将领,不够宽敞的军帐内站满了人,却丝毫声响都听不见。
白起最喜欢深夜议事,拂晓攻击。拂晓时分,人的抵抗力最低,所以攻击最为得力。白起治军之严格,人尽皆知,他每次点兵,辰时登台,迟一刻就得被拖出去斩首。有些将士甚至一宿不敢合眼,生怕误了时间。
但是今日,仍然有一个带兵官迟到了片刻,他睡着了,身边小卒怎么摇都摇不醒他,后来没办法,拿冰水浇头,擦把那人给唤醒。
迟到的带兵官浑身瑟瑟发抖跪在帐下,他满头大汗,那张脸也呈现诡异的铁黑色,男人浑身筛糠一样,拼命想忍住哆嗦,但是牙齿的磕碰都把嘴唇挤出了血。
白起并未看他,帐下还有别的带兵官等着大将军发号施令。
“四十五万,杀了这么些天。才砍掉不到五完人。”白起站起身。背着手在军帐里转了一圈,“效率太低。”
效率这个次,有点难懂,不过没人敢问。
“我知道,你们都累了。”白起停住,看看他帐下那些将领,他们全都是能征善战之士,按白起的话来说,他只要高效能的绞肉机。
没人敢表露出疲态,他们甚至连身体都不敢动弹!有涔涔汗水,从好几个将领的脖颈额头冒出来。
“但是眼下,我没有办法给你们休息。”他站定,望着他们。白起脸上的表情像深潭的水,一丝波澜都没有,“就算我想,赵括也不答应。如今他日夜谋算着要冲出来,因为他就这一条活路——连雍,君上如今到哪儿了?”
连雍上前:“启禀大将军,君上离长平还有三天的路程。”
白起点点头:‘我说各位,是不是想把赵括那小子留给君上亲自料理啊?“
谁都知道,秦昭王已经下令亲征。他就在来长平的路上。
“君上到了这儿,一群人辛苦数月,却无拿得出手的东西供奉主君。咱们这趟,算不算白来了?”
没人敢吱声。
白起走回到座位前,慢慢坐下,他望了望下面诸将。
“君上心里只想要一样东西。我们这些人,也只拿得出这样东西。”他如电一样的目光,将帐内所有人扫了一圈。“现在,出大营。向西,一千米外的地方,东西就在那儿,等着咱们去拿。”
虽然对“米”的概念有点模糊。可他们知道白起说的是什么东西,目标只有一个:赵括人头。
“你们以为那山坳里关的是什么?不是赵军,而是一群饿狼,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狼。”
“三明治已经做好了,各位。可不要让里面的火腿肉偷偷溜掉。”白起回到座上,俯下身,炯炯目光环视诸将,“从今日起,昼夜呼吼厮杀。每阵二十人,不准停止!不准有片刻暂停!”
昼夜嘶吼、追杀……让山坳里的赵军没吃没睡,神经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疲于奔命一直到死!
退出帐外,一个将领怔了怔。突然小声说:“三明治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是啥。
待他们都退下了,白起叫过连雍。给那带兵官四十棍的责罚,连雍问那小卒怎么办,白起想了想,摇头说算了。
连雍有些诧异,因为一向以来,凡是迟到的带兵官都得被斩首,并且,负责唤醒他的身边小卒也必须被株连斩首。
但是今日白起竟然没有这么做。连雍对此,大惑不解!
“可是大将军,这不合军规……”
白起摇头打断他的话:“那带兵官生病了,没看出来么?他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轻度昏迷。等会儿叫伤医去瞧瞧他。搞不好颅内问题很严重。”
连雍目瞪口呆望着白起!
“至于小卒,已经尽了他的本分,留一条命是一条命。”
连雍完全懵了。
他和白起,本来是杀人杀惯了的。他们都是做事不择手段的类型,人的性命对于连雍而言,只是一串数字里的一个,并不具备实际意义,他的上司白起同样如此,之前攻打楚国郢都,白起用了最狠毒的手段:他在汛期破坏长堤,让江水倒灌。
白起拔郢,对楚国起了决定性的破坏作用。
人命,从来就不在白起考虑的范围之内,如果一件事能用一条人命来达成最大效果,白起绝对不会由于片刻。这人就是个毁灭神。
然而,那是以前的白起。
自从失踪后再度归来,连雍就感觉到了白起的改变。那改变并不强烈,甚至几乎无人察觉:他的主帅,号称“人屠”的大将军白起,似乎开始……考虑起人的姓名了。
他为此感到担忧,甚至怀疑这改变与白起带来的女子有关,虽然连雍找不到丝毫的证据。
赵军被围之后,秦昭王亲征,切断了赵军后路。赵括分四队拼死突围,秦军坚若磐石,队列一旦展开就如弯弧挺刃般,让赵军没有丝毫可乘之机。
山坳里,断粮四十多天,马肉早吃光了,赵军已经开始吃人肉了,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赵军的恐慌日渐明显,秦兵虽然疲惫,但他们却能明显感知到敌人的恐慌,这让秦军又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和力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个山坳里,那儿有他们多想获得的那样东西,因为他们知道,谁若能得到它,加官进爵就完全不是问题。
那是赵括的人头。
第百六二章 长平没有郝思嘉
秦军这种不正常的亢奋,甚至连身处大营里的苏虹都感觉到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神情:又疲倦又紧张,目光里还带着点疯狂的兴奋,苏虹问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惊回答说,大将军已经下令锁死口袋阵,“要拿到赵括人头”。
又过了几日,状况更加明显。
外面战斗的激烈,苏虹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但她已经从被抬进军营里的伤病人数上判断出了这一点。这几天,受伤的兵卒越来越多,远远超过她刚来那段时间的数量,军营里的几个伤医忙得彻夜不休,其中一个原本是被白起指定来照看她的。但是也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在苏虹跟前露面了。苏虹不想去找那个伤医,尽管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到了隐约的阵痛……
起初,还不是多么严重的疼痛,苏虹只觉得腹内的肌肉慢慢绞压在一处,痉挛似的疼痛阵阵袭来,痛楚达到最高时,会让她疼得嘴唇煞白,但那一阵过去了,就有缓和一会儿。
她躺在日常就寝的旧军帐旁边。为了就近得到伤医的帮忙,那地方恰好是处在置放伤兵的帐篷旁边,然后这只使得她更加清晰的听见那些哀嚎。人垂死之时,叫声偶尔会很尖锐,但多数却只闷在胸腔里,持久却不间断。
苏虹瞪着黑洞洞的帐顶,她努力在回忆里思考接触过的分娩常识,但是帐外时不时传来的惨叫总是打断的她的思索,让她疼得更加厉害……
“……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苏虹小声吩咐惊。
小男孩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掀开帐帘进来。
“又抬了好多伤兵,我看见的,有一个,腿都切下来,还有一个脖子断了……”惊小声说着,他伸出冰冷的小手,给苏虹擦了擦额头的汗。“苏姑娘,我去找伤医,好不好?”
“别去了。”苏虹声音微弱的说。“他们现在顾不得我。”
又来了好多伤兵……
那么,杀戮正进行到酣畅时了。苏虹明白,口袋阵里的赵军想誓死突围,赵括把兵力分了四路,同时开火,方向直指赵军大本营,这种冲击对秦军而言,一定是相当沉重的。
有一阵疼痛像巨浪般袭来,苏虹死死咬着一块软羊皮,她的手指深深抠进躺着的羊皮毡里。
“苏姑娘?”惊害怕了,他抓住苏虹的手,他没见过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苏虹的嘴唇发青,寒冷的天气,她的额头全都是豆大的汗珠,这让惊慌乱不已。
苏虹隐约记得她该吸气,计数。分散疼痛……但她什么都办不到了。
外面,一个伤兵在厉声惨叫,天知道,他是失去了一条腿还是失去了别的什么,那如同碱液一样的叫声,想电锯切割着苏虹的神经,让她在剧痛之上,又增加了一层痛苦。
“……惊,给我……给我弄点冷水,好么?”她哀求道。
惊答应着出了军帐,他焦虑的四下看了看,此时正值初冬,前几天刚落了一场初雪,看见雪堆,惊快步走到帐外角落里,他用手捧了一些未融化的雪渣,又匆忙跑了回来。
男孩小心翼翼的把冰冷的雪。一点点涂抹在苏虹在嘴唇上,她此刻看起来脸色蜡黄,汗津津的,头发又臭又脏,乱成一团,嘴角还有刚刚呕吐过的黏液。
用脏脏的布勉强给苏虹擦干净了脸,惊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身体,苏虹的身上盖着一层很薄的毛毯,她看上去像个怪物:腹部惊人的大,但是四肢却显得那么瘦小。
终于,她开始呜咽,到最后她疼得连哭泣都不顺畅了,只剩下了错乱的啜泣,她死死抓着惊的小手。她用力之大,好像要把惊的手给活活掰断,可是惊只是咬着牙忍着,除了给苏虹抓着手,他不知道还能什么。
外面,是喊杀声整天的长平山坳。是遍地死伤的秦赵两国士兵……
军帐里,是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她疼得脸都变形了,可那要命的婴孩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
过渡期的间隙,惊稍微离开了一会儿,他按照早先的吩咐去烧了水。烫了好几块步,还弄来一把锋锐的刀……那是一个老兵给他的,老兵说,这刀曾经捅进马服君赵奢的肩膀。
他要用这把刀来给苏虹分娩,虽然惊完全不知道如何接生,男孩只能按照苏虹之前模糊的吩咐,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孩子以一种完全不知晓的方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黄昏时分,苏虹从短暂的晕厥里醒过来。
疼痛好像没那么清晰了,她挣扎着问:“外面……外面怎么样了?”
“死了好多人。”惊低声说,“刚才进来时,我差点被地上的伤兵绊倒。”
军帐里已经堆不下了?苏虹迷迷糊糊地想,都要扔到帐外来了?天啊。那得有多少啊!苏虹的脑海里,浮现出电影《乱世佳人》里,弥漫整个长镜头的遍地伤兵……
她没能想更多的事情,因为疼痛又涌上来了,她挣扎着抗拒着,但是最终,仍然不得不消失在一个无差别的疼痛世界里,出了疼痛,别的,什么都没有。
当晚,惊彻夜守在苏虹的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没办法缓解她的痛苦,只好给她唱歌,惊会唱的歌不多,但他会唱村里的童谣。古怪的调子是苏虹从未听过的,或许,是他因为疼痛而无法听清?
后来,惊终于把会唱的二个都唱完了,没得可唱,他只好唱起老兵们爱唱的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稚嫩的嗓子低低哼着歌谣,沉重的歌词与尖细的童音原本毫不协调,但从惊的口里唱出来,却形成了另一种新奇的感觉。
帐外,士兵的惨叫和呻吟彻夜不断,松炬的光照下,人影来去,犹如憧憧鬼影。
如豆一灯之下,惊跪坐在毡前,他身体向前低伏着,小心用手中的湿布一点一点,擦拭着苏虹的脸颊脖颈。摇曳灯影中,苏虹的呼吸又浅又乱,她的甚至似乎有些不清醒。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却一直在胡乱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