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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东晋大土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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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崧一时无语。

    范二所言的榖梁传集解,全名春秋榖梁传集解,正是他的叔祖父范宁的作品。

    人家范二不仅把先辈读过的书都读了,而且把先辈写的书也读了,这话还是对自己刚才所谓的“你不遵祖先遗志”的有力反驳嘛。

    这小子很记仇嘛,真是完美的一击!

    还有,袁崧深通音律,也常常以填词唱曲为乐,现在却被眼前这小子说是小道!

    看着三丈外的范二一副大仇得报的小人得志样,袁崧气得暗暗咬了咬牙,“老夫倒想看看你所谓的小道学得如何。”

    这是要考究自己吗?范二有些后悔自己的咄咄逼人,也不会因此怯场,“请先生赐教。”

    既然是考究学问,官职什么的就先放一边,剩下的只有前辈晚辈先生学生了。

    袁崧点点头,略一思索,便开口道,“两猿截木山中,看小猴子怎样对锯(句)?”

    这是骂自己身材消瘦吗?

    范二想了片刻,朗声答道,“一马陷身污泥里,问老先生如何出蹄(题)。”

    范二的回应中没有半个脏字,袁崧却很快感觉了出来,他也意识到眼前这孩子的确是才思敏捷,只是锋芒还是有些外露。

    真是个妖孽!

    有了这想法,袁崧很快又想出了第二个对子,“老夫还有一句上联,‘国之将亡必有’。”

    “那我的下联是,‘老而不死是为’。”

    袁崧的上联出自“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范二的下联则截自“老而不死是为贼”。袁崧本想用中庸断章取义指出范二是个“妖孽”,却反被后者引用了论语骂为“老贼”。

    两人一来一往,都是引经据典,骂人不带半个脏字,就算谢安范宁陶潜等文学名士在侧,也只会暗呼“快哉”!

    仅仅只是两句对子,袁崧已大略看出了范二的才思敏捷,他心中虽有被小辈在小道上压倒的些许不郁,更多的则是为范二怀才却寂寂无名而不平。

    “倒也有些狂妄的本钱了,可听说过‘小时了了(伶俐),大未必佳’之典?”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

    听范二朗声背出这时还没出现的世说新语上的掌故,袁崧对范二的才学算是彻底折服了,又做出最后的挣扎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又当何解?”

    说到底,袁崧还是觉得范二的锋芒毕露有些过分了,这也是范氏一门几乎全被罢黜的根源。

    范二也不知袁崧是好意还是讥讽,便用自己的话说道,“便是老子说的,‘道可道,非常道’,亦是‘佛曰,不可说’,亦是夫子说的‘君子慎言’。。。。。。”

    “用庄子的原句,又当怎么说?”袁崧点点头,又有些期待地继续追问道。

    “庄子知北游有云,‘辩不如默,道不可闻;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君之才学,不下乃父,志亦不下乃父,妙极!”袁崧首次对范二用了“君”字,夸赞之语亦来自内心,说完这话后又喊了一句,“来人,将我的佩剑取来。”

    范二两世为人,与袁崧的对答中对子的答案源于范逸,对策则功在范逸之,能得到袁崧的高看,也算是侥幸。

    范二听了袁崧的夸赞,又不知他取剑来是什么意思,心又忐忑起来。

    两人互相对望,默默无语,直到袁崧接了佩剑,范二才开口问道,“府君这是?”

    袁崧不语,拿着佩剑缓缓走向范二,而后手持剑鞘把剑举到后者身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刚才领教了你的才学,又得知了你的志向,我很看好你。此剑名为江流,虽不是什么名剑,但我已佩戴三十年;今赠于你,希望你能涤荡江湖,实现自己的抱负。”

    晋庭南迁江左,名士风流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他们佩戴的耍帅道具不是鹅毛扇加牛尾巴组成的麈尾,便是能够远传到岛国的折扇,还坚持佩剑的有几?

    袁崧的佩剑,实在是太珍贵了。

    范二听着袁崧的勉励,仿佛看到了梦里那个白胡子爷爷对自己循循善诱,“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本性纯洁,我这里有本神功秘籍,你拿去修炼吧!今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问题是,袁崧和那些推销武林秘籍的白胡子老爷爷不一样啊!人家这是无偿的赠送啊有木有!

    范二没来得及想天下到底有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高深的问题,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双手也缓缓举起,珍而重之地接过长剑。

    一种被领导看重,马上就要升职加薪,拳打白富美、脚踢高富帅,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即视感蔓燃在范二的心头,他也由此许下了自己的承诺,“定不负府君厚望!”

    只要袁崧看重自己,就算他不举荐也可招为幕僚,自己用两世的经验和智慧在吴郡这一亩三分地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该怎么开始呢?

    范二缓缓拔出手中的佩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在阳光下缓缓流淌。

    江流,果然名不虚传。

    袁崧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专注的范二,又用叙述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晚出事之后,通玄寺的住持和孙道君都夤夜造访了本府,那些尸体和伤者也都被带回去了,除了你。。。。。。”

    “锵!”

    范二心下大振,剑亦自然而然地入鞘。

    天师道的道君孙泰也在吴郡吗?但愿吴郡不是天师道祸乱的始发地!

    “他评价你,很不错。”袁崧又淡淡地说道。

    很不错?

    范二当时就不淡定了。

    孙泰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啊?难道袁崧也是天师道的人?

    他赠送佩剑江流,是因为孙泰的一句评语吗?

0007袁山松的深情厚意() 
范二五内俱焚,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又想起从后世的史书上看到的袁崧,——他是为了守护百姓,与天师道死拼才殉国的,又怎可能是天师道的人呢!

    难道袁崧赠我佩剑是要拉我一把吗?

    天师道不是什么正规单位,随时都有被可能被取缔的,只有投入朝廷的怀抱安静地做一个公务猿才是王道啊!

    可孙泰真要是看重自己的话,自己想要从天师道全身而退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学生知道了,多谢府君。若府君没别的吩咐,学生就此告辞。”

    范二这话,本是以退为进地刺激袁崧继续说说孙泰的事,可后者偏就摇了摇头,“你自去罢,老夫已为你备了车。”

    范二的以退为进,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

    郡衙离范府不过三里地,谁要坐你的破车?不过,袁崧用府衙的专车相送,又何尝没有为己张目的意思呢?

    坐他的车回家也不错!

    拱了拱手,范二转身大步而去,到了树荫下才又觉得浑身发凉,却是刚才与袁崧的暗战太过紧张而湿了后背。

    门口果然有车,一辆是府衙的牛车,另一辆则是范府的牛车,护院周如海正斜靠在车轼旁,注视着门口。

    看到手持佩剑的范二和浑身是伤的阿仁结伴而出时,周如海赶忙迎了过来,哪想到二公子第一句话却是,“周叔,身上带钱没有?先借我一百文。”

    范二出门时本来是带了钱的,但一场混战下来,武器尚且失去了,更何况钱袋?

    自家的牛车在此,范二便没有乘郡衙专车的脸皮了,但车夫的辛苦费总是不能免的,毕竟人家一大早就在这等着了不是?

    从周如海手上接过仅有的三十文钱,范二转手就赏给了府衙的车夫,口中又说了两句“谢谢”,使得后者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的。

    这不是在做梦吗?

    如此平易近人的士子,真的可以出现在现实中?这世道变了吗?

    范二上了车,不用一刻就回了范府,此时天师道徒与通玄寺沙门斗殴的传言早就遍布了吴郡城。

    甘夫人不是聋子,自然明白了范二夜不归宿的原因,她原本还生着闷气的,但听说儿子回来时,还是不免迎出了二门。

    范二手持佩剑缓缓行来,就如凯旋的大将军一般。

    甘夫人心中虽有百般疑惑,却还知道轻重,先是亲手给范二检查了一番伤口,又让小蝶等人照顾他的饮食,让他先睡一觉再说。

    待范二一觉睡到下午,与甘夫人吃过了小食之后,后者的八卦之心终于燃了起来,开始关心起范二昨晚的神威。

    范二也知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所以多半说的是自己与袁崧交锋的经过。

    甘夫人常常以自己的孩子为天下第一,但也没想过范二能够压倒袁崧,再听说袁崧的谆谆教诲及赠剑的经过后,她脸上的笑容便灿烂起来了。

    甘夫人这是怎么了?难道她和袁崧这老嘎巴菜有一腿?

    隔壁老王的故事听得多了,范二的思想有时候难免会龌龊些。

    “二子,你走狗屎运了,一定是袁山松看上了你。”

    听甘夫人兴高采烈地说完这话,范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想是有多么邪恶!不过,先等等,什么叫袁山松看上了我?

    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咱范二不搞基啊!

    范二横了一眼甘夫人,只能无辜地摇了摇头,“不懂,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愚蠢!”甘夫人伸出右手,食指一点范二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也将近十六岁了,就没考虑过成家的事?袁山松之女袁皙儿风华绝代,你就没点想法?”

    袁崧之女袁皙儿?

    范二“哦”了一声,也以甘夫人之言为然,袁崧这是要招自己为乘龙快婿吗?

    袁家的陈郡袁氏是三流氏族,自己的顺阳范氏也是如此;从家世上来看,自己和袁皙儿倒是般配,问题是袁家受得了自己一家老几位被朝廷罢黜的现实吗?

    袁崧对结亲是素有大志的,他有意的人选便是有“江左风华第一”之称的谢混,可惜后者出身陈郡谢氏,且被当今陛下视作禁脔,早就定下了晋陵郡主。

    袁崧有意向谢家提亲的典故被写进世说新语,也不知现在这事是过去时还是将来时。

    想起禁脔的典故,范二摇了摇头,“袁氏女的风华,我自然仰慕已久,但袁公眼高于顶。这事希望不大,您还是省省吧。”

    “眼高于顶又怎会赠你佩剑!这分明是有意于你嘛。情场如战场,你如今未战先怯,对得起袁山松的深切厚望吗?”

    激将法都使出来了,追袁皙儿恐怕不是袁崧的厚望,而是甘夫人您的殷切希望吧?

    不过,情场如战场这话总是不错的,难怪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单身狗!根源就在于一直把握不住爱情的本质。

    既然袁皙儿的风华是公认的,既然自己迟早也要找个人成亲,干嘛不选高攀她一下?

    “那您来安排吧,我全力以赴就是。”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范二可耻地妥协了。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谴人到袁家纳采。”

    甘夫人顿时欢天喜地起来,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整天吃地沟油的平民尚且操碎了中北海的心,做母亲的难道不该以儿子的亲事为第一要务吗?而且袁崧早就以赠剑之举发出了第一个信号。

    如果赠剑是为了嫁女,这个理由似乎也解释得通。

    范二淡然了。

    什么谈人生聊理想,什么凌云壮志风花雪月,都是狗屁!

    天下之论道到极致,不过是百姓的柴米油盐;人生冷暖论到极致,不过是男人女人的一个情字。

    男方欲与女方结亲,男家遣媒妁往女家提亲,送礼求婚;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初议后,若女方有意,则男方派媒人正式向女家求婚,并携带一定礼物。——这便是结亲六礼中的纳采。

    古纳采礼的礼物只用雁,发展到现在,也就变成了鹅。究其根源,大概是因为书法第一品的王右军以鹅入书吧,也有江左找大雁不易的原因在内。

    不管怎么说,议亲的第一步并不需要范二去努力,他要做的仅仅是等待对方的审判罢了。或是或否,他这种时候已无能为力。

    甘夫人的急切,加上媒人的专业忽悠,前线终于在第三天传回了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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