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闲人-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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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都是前锋军,没有任何区别,你再咱们咱们的,就别当这个虞侯了,继续说。”
张富贵憋着一口气,把他参与的经过说了,却只说自己是带弟兄们去评理讨公道的,谁知对方的人嚣张跋扈,那个刘大山不问四六,带着人冲出来就打。自己脸上这一大块青肿就是被他们开张第一拳揍的。
方子渝不置可否点点头,又问其他两个伤兵:“起因是这样吗?”那两个回副帅说是。还要继续申辩,方子渝已经不听:“传令,保德军平山砦一干士兵,元夜入城,不守军规,厮打斗殴,监察营查明参与人等,每人军棍十下。未伤者立即执行,有伤者暂且寄下,复原即打。张富贵身为虞侯,不守军规,意图带队私下寻衅,惹起殴斗,打军棍二十,即刻执行!”
中军凛然遵令,不待张富贵等求饶喊冤,手一招,一群小旗进帐把他们全都拖了下去。
静静的大帐,外面却是一片鬼哭狼嚎。
看着对头们被收拾得惨,然而刘大山他们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里知道,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们了。
宁泽偷眼看向韩世忠,见他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看见。心里暗暗着急,他娘的,这要是牵连了老子也来这么一二十下,那还要不要活了?
张富贵他们被打完军棍,又被拖了进来。这回已经站立不起,只好用几条长凳抬着送进大帐。
宁泽是头一回近距离看见被打完军棍的让子,只见这几个人脊背上血肉模糊,屁股上的血迹已经全都渗出,裤子上褐褐一片。因为是冬天,血迹凝固得快,估计待会儿脱裤子上药,还得揭下一层皮来。
方子渝对自己的嫡系部队,并没有手软。
这才是让宁泽心惊肉跳的事。对自己人都不手软,还指望他能另眼看待五队?
“韩世忠,携妓进城,打伤袍泽,有这事没有?”处置完了张富贵他们,方子渝这才回头问韩世忠。
他跟王渊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当然也没法比。若是王渊,必定二话不说每个人先拖出去打一顿再来讲道理。他不行,暂代管理,没王渊那份名正言顺的霸气。所以,就算是要处置,也好像很客气地先问问因果。
“有!”韩世忠一抱拳,有就是有,多说一个字他都嫌丢人。
“哈,他承认了,副帅,他承认了!”张富贵这二十军棍打得他满心的怨毒,听到韩世忠承认,兴奋得他忘了全身的伤痛。韩世忠的罪,可不是打军棍那么简单,大宋军法,在营者无令狎妓,重处军棍,罚杂役;有职者重处军棍,降一级差遣;私携营妓冶游,刺配流放千里。
也就是说,当兵的可以找营妓开展娱乐活动,但前提必须是得到许可证,得到部队分配的名额,才能去逛逛。否则得胜楼开着,谁都随时可以进出,那还得了?
韩世忠的罪,够得上最后一条,刺配流放千里。
“副帅,属下有话要说!”宁泽已经来不及细想,果断开都说道。
方子渝看他一眼,他认识宁泽。第一天披枷带锁进来帮着张好和王渊解决难题,他就在场。后来这小子莫名其妙得到王相公和张观察使的青睐,虽不知细节,却也知道。特别是王渊临走,还特地把宁泽推荐给他,让他没事跟这小子聊天。那就不是一般的关心了。
“讲!”
“副帅,昨日之事,属下并未参与,真实情况不得而知。不过属下奇怪的是,携妓进城跟打伤袍泽有何关系?难道携妓进城,就一定要打伤袍泽么?第二,今日张虞侯他们到五队来讲理,属下倒是在场,也听了几句,好像保德军的兄弟昨天有二三十人,倒是我们营头只有他一个,队里没其他人参与。这到底一个人打二三十个呢,还是二三十人打他一个,怕是也要问问清楚。”
宁泽看见方子渝处置自己下属雷厉风行毫不留情,情知韩世忠马上就要糟糕,是以赶紧出声,先把楼整歪了再说。
可他这话毕竟有几分道理,携妓进城跟打架斗殴挨不上边啊。凭什么几十个人会被一个人打,这情况难道不该问问清楚?
方子渝有些沉吟,这厮果然有点口才,难怪王相公如此看重。
“你们为什么发生冲突?”他不得不问清楚了,便对着几个伤兵说道。
那几个伤兵岂会承认是自己兄弟先调戏人家女朋友才被扁的?赶紧颠倒黑白哭道:“副帅有所不知,昨夜弟兄们进城,认得他韩世忠,见他带了个营妓在大街上公然招摇,为了前锋军的名声,上前好言劝阻,这厮却恼羞成怒,便跟兄弟们动手,凶狠之极!”
“你们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先调戏妇女,被她先打了,又喊了人来要围殴她一个,俺才动手的。”事关真相,韩世忠可不愿被冤枉背黑锅。
用屁股想都知道韩世忠说的才是真话。哪有好言劝阻惹得人家恼羞成怒的?
“哦?你们先被那妇人伤了才去喊人的?那妇人当时一个人打你们几个?她是如何打你们的?”宁泽跪在一旁问道。
伤兵窘然,这么丢人的事儿怎么说得出口?正在语塞,旁边另一个伤兵赶紧帮忙:“那婆娘凶悍得很,我们是中了她的暗算!”
宁泽太高兴了,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居然有这么个二货接嘴,那就好办多了。赶紧很严肃地点头:“嗯,被暗算这大有可能。女人嘛,阴毒得很。若是我在场,也不会就此放过了她。而且不守妇道,当街动手,一定要拿下问罪才是。对不对?”
“对,就是这个道理。”
“可就在你们找来帮手要拿下她的时候,韩营头从人堆里出来阻拦你们了,对不对?”
“对,当时情况就是如此!”这位脑子慢、嘴巴快的家伙一步步被他套牢。
“呵呵,副帅,属下没问题了!”宁泽拱拱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副辩护律师的范儿。
方子渝听得很明白,真相就是他们先跟那个营妓动手,被人打了,找人来帮忙。再次动手的时候,韩世忠才冒了出来。
这跟携妓逛街被好言劝阻,恼羞成怒当街打人的剧情完全相反啊!
不管保德军的人承不承认,正义已经倾斜到韩世忠这一边。从开始的被当街捉奸,到如今的英雄救美,剧情发生反转,韩世忠的光辉形象又重新立起。
就凭这个,哪怕方子渝认准携妓进城的死理,也不会处理得太重。否则,刚才那顿军棍完全白打,人人都要追加罪名才行。
方子渝绷着脸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等半天才慢慢开口:“那营妓是谁?”
保德军一干人面面相觑,他们谁也不知道梁红玉的身份。只有那个被踢第一脚的小个子见过梁红玉。
“小人等并不知道那营妓叫甚,不过千真万确,是得胜楼的!”敢拍胸脯这位,就是第一批跟着小个子挨打的。
“去,把人找出来。”方子渝说道。几个小旗上前抬了那个伤兵就要朝得胜楼跑去。
方子渝有些为难,前锋营五队待遇从优,是王渊临走下的命令,宁泽也是王渊很慎重地推荐给他的人。处理重了他真没办法向王渊交代,处理轻了,又怕自己弟兄们寒心。想来想去,只好把气出在梁红玉身上,只要把这女人找出来,加个罪名,或打伤打残,或罚做苦役,再不行就流放沙门岛,仍然做营妓,却去伺候那些朝廷罪犯。总之,让她去顶大头。回头韩世忠就好处理多了。
“启禀副帅,她不在得胜楼!”
宁泽轻轻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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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3、脱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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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群保德军疑惑的眼光包围下,宁泽仿佛怪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似的承认:“副帅说的那个营妓,是属下一个朋友的姐姐,现下暂时住在属下那里。”
这个解释马上让所有不明真相的保德军全都瞪大了眼睛朝他看。
这其中最惊诧莫名的,当然要属方子渝,士兵斗殴闹事常常发生不足为奇,然而只一次居然会发展得如此扑朔迷离,意想不到的情况不断发生。这让他的处理越来越被动。
一开始以为只是斗殴,好吧,想用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处理。结果,打完自己人,又听说是对方携妓进城。那就得追究韩世忠的责任啊。一问才知道,自己嫡系的保德军居然三十个被两个打,还都带伤,这脸丢得可真大!
那么处理韩世忠吧,接下来居然是因为保德军的人先调戏妇女。也甭管是不是营妓。就算是营妓也不能当街调戏啊!那先前那十板子就是打轻了,恐怕得重来。
想息事宁人,找个由头让那营妓去担着,回头处理韩世忠轻点,这样也差不多交代得过去了。谁知现在,他娘的就是这个王渊相公万般器重的宁泽,居然开口承认那营妓是被他安置起来了。
方子渝觉得很崩溃:“人在哪儿?”
“就在先前经略相公拨给属下的那间屋子里。副帅,此事还须容属下细细分说,那个营妓,她叫梁红玉,是。。。。。。”
“本镇没问你那么多,去,把她拿来!”方子渝终于忍不住,再问下去,只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心烦意乱,赶紧了解算逑。
“她,她不算营妓!”宁泽还是坚持把话说完。韩世忠和梁红玉他都必须救,两手都要硬!
“不是营妓是什么?刚才韩世忠不都承认了是营妓了?”他简直没办法好好跟宁泽说话,别说以礼相待了,不发脾气已经算是他涵养够好。
当着那么多人,宁泽没办法要求跟他单独沟通,只好含糊道:“这其中有些隐情,日后自当对副帅剖析明白。不过这个梁红玉,是观察使大人亲口说要给她办脱籍的。观察使大人离开军营已已有数日,想来不日便回。副帅和不等观察使大人回来,再做道理?”
方子渝听他张嘴便抬出个太监来压自己,心头好一阵不爽。可是还真不敢得罪那张好张公公,正自沉吟,保德军那边已经不忿,挨打的那几位叫声猛烈:“副帅,小的们冤枉啊,请副帅给子弟们做主啊!”
听到属下的呼喊声,方子渝只好把心一横,心想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记下,把那营妓梁红玉拿来,交回得胜楼看管,依律拟个苦役的条陈,流放沙门岛服役去。”旁边张书记急忙把方子渝的命令记下来,回头就要送到军中法曹那边。这属于军中正式的公文,送到军中法曹,那就是走军事法庭程序。
“且住,事是韩某干的,人是韩某打的,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处理属下便了。可跟梁红玉无半点关系!”韩世忠一听就急了,这不是要老子的命么?他一激动,干脆站了起来。
“待会儿自然发落你,现在先发落了梁红玉。”方子渝淡淡说道。帐下小旗就要奉命去抓人。
“等等,还请副帅三思,且再等观察使大人两天!”宁泽也急了。方子渝又是一愣。
“副帅啊,小的们冤枉,且要秉公执法为弟兄们做主啊。这厮仗着巴结个什么观察太监,就欺负到咱们保德军头上啊!”抽冷子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哭着喊了一嗓子。
这可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倒是痛快了,方子渝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堪。已经下了决心给这些弟兄有个交代,可你们也得有个眉眼高低啊,这么急赤白脸说出来,真的好么?
“掌嘴,让他长点记性!”方子渝喝道。
小旗上前啪啪啪打了那厮几个耳光,正要停手,忽听帐外一个又高又尖的声音冷冷笑道:“别停,多打几下,杂家也瞧瞧!”
方子渝心头一凛,他娘的张太监的声音他也是挺熟悉的。太监小气,这话让他听了去,那还了得?跟进起身,朝帐外走去。
只见张好背着双手,慢悠悠地晃进大帐,背后还是老派头,跟着两个小黄门。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扫视里面众人,见宁泽还跪在地上,眼神一愣:“哟,宁副尉,你们这是干啥?难道跟你还有关系?”
“呵呵,观察大人说笑了,小子领着五队副尉的衔,听候发落,跪着不也是应该的?”
张好笑眯眯点点头,也不多说,这才回头朝方子渝拱手笑道:“听说方副帅暂领前锋右军,杂家才到,没赶上道贺,失礼了!”
方子渝急忙抱拳拱手笑道:“暂代经略相公职权,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没得让观察使笑话。实不敢当,实不敢当!”当着许多人在场,他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