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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品大闲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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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说好说!”张好很随意地拱拱手,也不等王渊相请,自己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两边部曲们急忙站起来向他问好。身后还带了几个黄门,一个黄门手里还捧着一卷包裹。

    “观察神色不愉,不知有何烦恼?”王渊不好太在乎他没礼貌,自己跟着进来。

    两个大佬都站着说话,其他人也只好全部站起来。

    “经略,咱家遇到大事了,还请经略救命啊!”张好嗓子又干又尖,现在还带了哭腔,听得宁泽在旁边不由得一阵肉麻。

    “这个从何说起啊?”王渊惊道。

    “哼哼,把那几个狗才带进来。”张好气势汹汹一叫,外面竟然还有人,几个士兵又拖着几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士兵进了大帐。

    王渊一看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自己帐下的,可为什么张好要捆了他们?

    “这几个狗胆的泼才,方才杂家正在细细清理要献给官家的物事,一样一样取了装箱,那些物事,可都是童相公亲自嘱咐交代的啊。杂家是一点没敢大意,取出一样看完才放回一样,取出一样看完才放回一样??????”

    王渊开始觉得有些崩溃了,老人妖这么唠叨,到底要说个甚?看他滔滔不绝还要细说自己做事的过程,实在受不了,赶紧赔笑道:“观察实在辛苦,我等原该体谅才是。不知这几个小卒如何冲撞了观察,待本镇将他们狠狠发落,给观察出气!”

    “出气?这是出气的事儿么?”张好一听就跳了起来:“你看看你看看,这可怎么开交啊!”他妖妖娆娆地冲到那个捧着包裹的小兵跟前,一把将包裹扯过来,当场摔在地上。包裹没结扣,立刻散开,宁泽斜眼一看,似乎是一团废纸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这是杂家费了十分气力,才替官家收来的,那是陆柬之的真迹啊!我的天啦,还活不活了?杂家清单都誊抄好给送进京了呀!”说到伤心处,张好竟掩面痛哭起来。

    王渊这回可真的吓了一跳,看来这几个小兵把事儿惹大了:“是他们弄坏的?”

    “可不是么,让他们进来装箱,杂家双手交到这厮手里——”他恶狠狠指着其中一个:“这厮居然手滑就给跌了出去,然后这个,看都不看上来就是一脚,哎呀,当场踩得稀烂!”

    张好嚎啕大哭,吓得帐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等他哭够了,兰花指把眼泪一抹:“杂家不管,经略须得有个交代,要不然,咱们谁也别想混过去,就到童相公面前说话!”

    语气又阴又狠,斜睨着王渊。

0047、妙手回春() 
王渊气得两只眼睛喷出火来,走到两个被捆的士卒跟前,咚咚两脚,当场踹翻,唰地拔出腰刀。

    群僚见状,吓得一起拥上去死命摁住他的右手,纷纷劝道:“这两泼才死不足惜,且须防污了经略相公的手啊!”大宋治军虽差,但决不允许私刑处斩士兵,那是要问重罪的。

    王渊也是没办法,他虽是一时豪杰,无奈朝廷从来重文轻武,武将地位十分低微。别说自己了,就是当年军神狄青,已经官至枢密使,还是被人看轻。韩琦一句“东华门外唱名及第者方是大好男儿。”就把狄青压得喘不过气来。

    狄汉臣一死,大宋武将仅剩的那一点点尊严也消失殆尽。旁人看他王渊带兵平乱威风八面,谁知道他面对文臣宦官那种战战兢兢?因此区区一个辛兴宗也敢大喇喇写信求他保人,还不是仗着自己的爹是进士出身,老王还要买账?

    陆柬之的字有多珍贵,王渊心里有数。这样的宝贝,他怎么赔得起?

    张好明显就是要让他担责,反正东西是在他手下士卒毁坏的。

    张好也是真急疯了,他没骗王渊,一搜罗到宝贝,他就屁颠颠誊写目录快马加鞭让人给童贯送去请功邀赏。其中恰好就是这幅陆柬之的字最为贵重。可如今被毁成这样,怎么跟那位媪相交差?

    就算当着部下,王渊也只好低声下气求张好:“观察,此事是下官失职,毁了官家的宝物,真是死罪。可还能不能想想办法,下官这就安排人去颖昌城里寻找名匠高手,把它修复,如何?”

    “经略,不是咱家怨你,你当咱家没派人去找高手修复么?一个大早上跑了十来家,颖昌城都翻遍了,没人敢接这活路啊!”太监心里变态,极其感性,说着说着又要掉泪。

    “那可如何是好?”王渊听了,呆立当场。

    童贯那人公私分明,打仗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来聒噪的。可凭你立下天大功劳,只要得罪过他,就没有他放过的时候。

    看着王渊的样子,所有人心底都升起爱莫能助的可怜。

    “能让我看看么?”

    寂静的行辕大帐里,忽然冒出一个年轻平静的声音。

    第一反应是张好,弓腰回头,一张白净干瘪的老脸对着宁泽:“你是何人?”他瞧着宁泽脚镣手铐全副配套,似乎不是个来路正的。

    “小人学过些字画装裱,想看看能不能弄好。”宁泽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咧嘴笑笑。

    “你能弄好?”张好眯起眼睛,又凑近了些。

    “那得看看坏到何种程度。”纸团没散开,他也不敢打包票。

    “看,赶紧让他看!”张好声音陡然拔高,一副找到救命稻草的架势。吓得两个小黄门手忙脚乱趴在地上把大纸团捧起来。

    “大人,这个——”宁泽举着双手示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张好,知道这是个太监,可不知道现在的太监该怎么称呼。

    “松开啊蠢材,还不松开?”张好直接跳脚骂道。吓得老张急忙帮宁泽解开刑具。王渊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直愣愣地看着这个辛兴宗举荐来的宝贝。

    宁泽俯下身子扒拉开那一大团纸,诶哟,真叫一个惨呐。宁泽回头看看那俩个被捆着的二货,心说你们特么这是用脚踩的么,那简直是马蹄啊!

    他对宝贝的感知,一点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个文物爱好者。瞧着陆柬之的墨宝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宁泽一阵阵抽搐的心疼!

    泛黄的纸页轻轻拉开,马上一丝丝散掉,瞧得张好又要掉眼泪。

    可以理解,陆柬之距离此时,四百多年已经过去。一卷纸经历多少战乱浩劫,转手过多少人之手?就算百般珍惜,已难免脆弱不堪,怎么经得起一个赳赳莽夫重重的一脚?

    这件书法作品本是手卷,已经被一踩而烂。等宁泽轻轻扯开开头两尺,心脏就剧烈跳动无法平息。

    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

    “《文赋》,这是《文赋》,陆柬之的《文赋》啊!”一个声音在宁泽心底狂喊,只有他听得到。

    两个小黄门还要继续拉开,宁泽大喊一声:“停手!”声振屋瓦,连王渊都吓了一跳。

    “够了,再拉就没法弄了!”宁泽慌忙缩手。他完全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些什么人,站起来激动地训斥:“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珍贵的宝贝,连个手都不洗就去拿?这是要洗手戴上手套慢慢看的,知道不知道啊你们!”

    他怎么骂旁人不关心,就听到头一句,王渊和张好顿时一起欣喜若狂,那意思就是还能复原?

    “小朋友,你当真能修好它?”连张好都不由自主放低了身段,一脸谄笑地朝他靠近。

    “应该可以,不过过程十分复杂,这天气——”宁泽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外面寒风阵阵:“怕是没有五七天弄不好!”

    “那就行啊,那就行!”张好激动得浑身发抖:“别说五七天,就是一个月,咱家也等得起,只要你修好,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多谢大人。”宁泽很有礼貌地弯腰鞠躬:“小的还需要一些物事。”

    “全部照办,全部照办!”张好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两遍,很有回音感。

    连王渊也把持不住,急忙走上两步:“只要你说得出,老夫马上派人去找来。”声音都透着发颤。

    “嗯,需要一间大屋子,必须轩敞通风,光线甚亮;案台、木板纸板的大墙或壁(专业装裱设备,不是墙壁)各两张,裁刀三把,其中两把是马蹄刀。椴木裁板一块,裁尺两段,大小棕刷各两把,排笔五把,十支排和二十支排不等;竹启子、针锥,还要净皮生宣一刀,要一丈的······浆糊、鱼胶、矾水······有镊子没有?没听说过?那就要两根长三寸的银簪,要两头尖的,纯银的。”

    宁泽一口气说了几十样东西,最后使劲拍脑袋:“对了对了,还要压石,大鹅卵压石,须得光滑洁净,不许有坑洼,不许有棱角!大概就是这些了。”

    他一边说,王渊早就示意帐内掌书记在一边拼命记,等他说完,也堪堪记完。王渊马上接过,亲手送到宁泽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些,还有遗漏没有?”

    宁泽接过仔细看了笑道:“没有了,记得真好!”

    “那就赶快差人去办吧,经略!”张好跺着脚催促王渊。

    王渊连连点头,马上喊来几个人交代去了。

    等人一走,张好那种多疑的太监职业病又出来了,狐疑地看着宁泽:“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否?”

    “知道啊,陆柬之的《文赋》。”宁泽随口应答。

    “嗯,那你该当知道这宝贝可价值连城!”

    “这当然,连城夸张了些,买个两三条街不成问题,呃,还得是东京城。”

    “是啊小朋友,这宝贝若是修好那便罢了,若弄不好——”

    “大人,小的说句话你可别不乐意听。话说都烂成这样了,你不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么?这时候吓唬小的,不太合适,不太合适!”宁泽连连摇头,一点没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真是好轻松。

    张好一愣,自打从宫里出来,好久没人跟自己这么讲话了,还真是尴尬。只好讪讪一笑:“呵呵,咱家也是提醒提醒你,下手要留神,咱家这后半辈子,可都指着你啦!”

    “放心大人,小的这脑袋可是主动送到你老手里的,还没糊涂到那份上!”

    满座武将听他这么跟张太监说话,都齐刷刷吸一口凉气。

    “行,就这么着了。孩儿们,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位小朋友,一定贴身服侍,要什么给什么,保护好他!”张好一瞪眼大声吆喝。身边小黄门马上低头答应。

    王渊的办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别的没弄到,宽敞明亮的大屋子就给他安排好了,还弄来一张大床,铺上软软的垫子,厚厚的皮毛铺盖,生怕这厮稍微有点不舒服。

    宁泽很满意,但还是又要东西:“忘了最关键的,炭火盆,烧得旺旺的,十二个时辰不能灭喽!”

    跟着他来的小兵忍不住腹诽咒骂:“直娘贼,一个配军还假公济私,火盆是给你用还是给宝贝用的?”

    没两个时辰功夫,他要的东西居然全都弄齐一样不差。那是王渊派了一两百号人翻遍全城,但凡装裱匠的家里只要看得上的、好的,二话不说全都抢来,商量都没有。

    宁泽把所有人赶出屋子,拿铜盆狠狠洗了几遍手,再用丝巾擦得干干的,这才走过去把那幅字放到桌上,一点点轻轻剥离开,一边看一边掉眼泪,国宝啊,真是久违了,咱哥俩这算隔世重逢了吧?

    把银簪从中折弯,就成了个精巧的镊子。宁泽很仔细很仔细地把纸用镊子展开,细细观察损坏的程度。

    情况的确很糟糕,估计是脚力比较大的缘故,脚跟一搓揉,许多处都搓得稀烂,成了纸灰。大部分可以修好,可是这些地方,唉,难!

0048、这不是来了吗() 
陆柬之《文赋》,纵八寸,横一丈一尺三寸,行书,一百四十四行,正文一千六百六十八字。为陆柬之晚年所作。据说陆柬之壮年之前,读先祖陆机《文赋》,追思神往不可自己,每欲下笔抄录,自惭未得笔而作罢。及至晚年,人书俱老,圆润通达,方恭敬抄下这篇文章。

    让宁泽惊喜的是,当年他在故宫博物院只看到这幅字的影印件,因原贴已被运往宝岛故宫博物院。终于在某一年两岸文化交流的机会,亲眼目睹这一作品,但他看到的只是原文一千六百六十八字本。

    而现在看到的这本,如果没被踩坏的话,应该比他后来看到的完好得多。而且居然有落款,上面写着:恭录先祖遗篇,宗门后世孙陆柬之忝笔!

    他娘的,这果然是真迹!

    可惜这法帖竟被那两个天杀的丘八一脚弄坏,第三行首字、第十行起手之字以下接连三字,还有地十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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