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画卷-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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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举行的地方,是在城南太平坊的三桥街旁。
早在三日之前,人气就开始在这附近聚集起来。与后世中考、高考相同,很多考生都需要先来看一下考场的,毕竟大部分今年前来参加补录春闱的学子,都不是杭州城本地人,所以提前先来探探路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年代对生意的管理十分森严,除了每个城市规定好的市集之外,是没有人敢在寻常的街面上摆摊做生意的,否则很快就会被府吏抓走。
所以,即便这边愈发的人声鼎沸,三桥街上却并没有东西两市那种往来买卖的热闹景象,更多的是士子之间互相交流议论,种种不一而足了。
乡试是一日就比完,士子们不需要在考场中住宿,所以准备的东西并不太多。
考试的前一日,刘正卿是早早的受过文端先生教诲的人,需要带进去的东西早已准备好,但这日依旧邀着楚风在东西两市逛了逛,一是放松放松心情,二来,是四下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忘记准备的,再行补足。
这个时候再买东西已经很不划算了,大部分的商品都已经提价,若是这个时候再买,那可真的会成为冤大头。
刘正卿的家中原本就并不富裕,自然不会做类似的事情,于是早早准备妥当,只差考试当日的食物还未处理好,但那就是他妻子的事情了。如果按照刘正卿自己的个性来说,偶尔几顿饭不吃也是饿不着的,其实无所谓。
乡试虽然时间只有一天,但早上因为要核验身份、搜身之类的事情,要求去的时间非常早,基本上寅时就要求各位士子就位了。如果在算上路上的时间、准备的时间,起床基本上是在子时末刻,倒也真应了那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老话,只不过读书变成了考试而已。
正是因为如此,早饭变成了一件取舍之间的事情。要么是早起用饭,要么是晚起但是饿着肚子却有精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是偏生总有那样关心夫君的妻子,非要想方设法的同时做到。
“内人准备让我带着路上吃,车都雇好了,说是到时候她早起做好,我车上吃来还是热腾腾的。”刘正卿看着东市的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用比平素说话大了两度的音量说着。
周遭实在太过热闹,繁华盖过了人声,人声又盖过了繁华。
楚风的肩膀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身子微侧,快走两步,这才重新追上刘正卿的脚步。
“嫂子真是贤良淑德,刘兄幸运如斯。”
听着楚风的称赞,刘正卿嘿嘿笑了两下,又道:“这也就是妇人之见,咱们离三桥街才多远一点?还非要雇车。到时候往那边去的马车也不知会有多少,都堵到那一头,估么着还得用走的。要我说,还不如干脆就走着去。”
想不到堵车这种“盛况”也会在宣和年间发生,楚风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俊不禁的道:“那倒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了,我到时候一定要去瞧瞧。”
刘正卿闻言愣了一下:“咦?你不知道么?”
“什么?”
“你们这些与乡试有关的人,誊抄的、糊名的、阅卷的,今天晚上就得去三桥街那边住下,一直要等到放榜后才会再被放出来的。”刘正卿解释道,“要不为兄为何今天唤你出来,这乡试虽然说不上繁盛,没有府试那样打的规模,但前前后后从开始到放榜,怎么也得折腾个五六天。你到时候可就真的成了庙里的和尚,除了枯坐参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可以做了。所以啊,今日一定要出来转一转,也省着过几日被逼疯。”
楚风这才知道还有这等规定。转而心想,不过五六日而已,总是容易打发的,只要可以练字、习画,到底住在哪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特别的重要。
只是刘正卿后面的话,打碎了楚风的念想……
“对了,你们这些人跟我们差不多,为了防止舞弊案,进去之前也是需要验明正身、搜剿行李物品的。书画之类的是不可能往里带的,笔墨纸砚也一样,都是里面准备好的。只是好在吃食什么的有人往里面送,不用你们自己开火。嘿嘿!”
刘正卿说到后来一阵窃笑,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楚风面色微白,什么都不让带的话,这几日应该如何打发?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善于社交的人,把几个不认识的人关到一个院子里不让出门,怎么听都有一股子真人秀的味道呢……哎!罢了!事已至此,想要推开这份工作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罢!
二人在人群中穿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再买后,便直奔孔庙而去。
杭州城的孔庙在城东里人坊北面的平津桥沿河大街上,这也是杭州城府学的所在。自唐太宗贞观年间已降,各地学府都会设立孔庙祭奠先圣尊师,这杭州城的府学自然也不例外。
刘正卿年少时也在这府学里读书,后来家道中落,拿不出读书的钱,这才改成了在家自己研习。
第五十四章 子不语(中)()
听刘正卿的意思,这杭州城的府学也是不可小视的,他当年的同窗,如今做官的并不在少数,通过乡试的更是不可胜数。所以府学的开销虽然稍显昂贵,但只要是杭州城附近的学子们,家中差不多的,都会想尽办法把自家孩子往府学中送。
当然,真正的书香门第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人家有私学为重,不需要接受这样的官学教育。
楚风听着,不免啧啧赞叹,心想原来这个年代的教育和千年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仅是众人抢着往升学率高的学校里挤,而且还有私立、公立的区别,也不知道这些学堂里的班级分不分普通班、实验班之类的……这杭州城的府学,估计就相当于省重点了吧……
乱七八糟的想着,楚风不禁偷偷的直乐。刘正卿在一旁瞧着,完全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这些东西哪里好笑,于是瞪着一双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楚风见状轻咳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指了指旁边排了老长的队伍:“刘兄,大家要敬香的都在这边排队呢,你还不快排拍着?否则日落时分都轮不到你了吧?”
刘正卿无奈,他为人虽然轻狂些,但考试之前来孔庙祭拜的礼法是不敢轻易破的,于是看了楚风一眼,问道:“怎么,你不跟我一起拜一拜?”
“不了,我又不参加,何必在这人多的时候凑热闹,平白耽误别人功夫。”楚风笑道,“刘兄你请自便,我在这孔庙里转一转,一会儿再来找你。”
“好,别走丢了就行。”刘正卿玩笑一句,挥了挥手,自去排队了。
楚风闲来无事,便在孔庙中游走起来。
千年之后家乡的孔庙他去过许多次,这时候对比着来瞧,发现大部分的格局都差不多,看来发展到北宋年间,整个孔庙的祭祀规制已经定下来了。比方说东西牌楼的“道冠古今”“德配天地”,进门的泮月池,大成门、大成殿、东西庑等,都一应而足。
只是有些细节的地方并不相同,最明显的就是整个孔庙的先贤牌位数量,比后世少了许多。楚风走进了仔细去瞧,大成殿供奉的除了孔夫子本身外,两边的是四配十哲,而不是后世的十二哲。
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如今的朱熹还没有出生,尚且没有创立出程朱理学,自然还没有接受后人敬仰供奉的资格。
除此之外,东西庑的牌位也不如后世的多,其中原因自然与朱熹差不多的。
孔庙内人来人往,但是人声并不嘈杂,自然是因为没有学子敢在至圣先师面前放肆的。
楚风在庙里转了一圈,到大成殿门口一瞧,刘正卿还排着老远,需要等待的时间还长着。
正寻思着还做些什么,楚风却冷不丁的发现西牌楼的门外聚集着不少人,看起来并不比大成殿门前冷清,也不知那些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在做些什么。
心下好奇,楚风便走了过去……
乡试、府试期间,正是杭州城最热闹的时候之一,但这等热闹又与元宵、中秋之类的万民同庆很不相同的。
这种士子云集的热闹中带着一种紧张感,就仿佛后世每到高考那几日,就连街上的行人都路过考点学校时,都不禁为门口等候的家长们捏一把汗一般。多少富贵荣华从指间溜走,多少金榜题名能够被双手握住,其中种种缘法变数,是没有人能够参透的。
热闹与紧张在这种时候,就成了如影随形的两种东西。即便是再怎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也万万不敢保证自己就必定会在科举被取中。科举本身就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考校的不单单是才学,如同高考一般,还有运气,以及心态。
无法保证结果,于是每个人的一颗心都或高或低的悬在半空中。
在孔庙中,所有的学子们依着礼法祈福,说是一种礼数,更多的,却是在寻找一种慰藉。
人在无法判断未来走势的时候,陷入茫然的时候,就会自主的为自己寻找一种精神寄托。在西方,那是宗教。在东方,宗教或许有之,但对于古代的这些读书人来说,最为可靠的精神寄托,自然是孔夫子。
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每个来文庙的人都只会说是来祈福的,为自己增添几分灵气、文气,没有人敢说这是一种祈求,心诚则灵之类的事情,是不可能在文庙这种地方发生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儒家讲究的,是这样的事情。
琉璃瓦、淡宫墙,墙里并没有秋千,墙外却自然有行人道。
道路上有人,甚至聚集了不少人。楚风远远的看着,竟然觉得墙里墙外的人数似乎相差不远,而每个人的脸上,也几乎都洋溢着同样的神态。
内外都是士子,有一些人刚刚从大成殿祈福完毕,便十分熟悉的走到了这里,四下寻么着,凭着经验或者眼缘,寻找一个小小的摊位。
摊位很多,沿街摆了,远远地蔓延开去,又被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了,也不知到底何处才是尽头。
有的摊位人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从人群中偶尔挤出来的人,面上或者精神勃发,或者面有喜色,亦或困惑不解等,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楚风在一旁瞧着,目光无法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所以不知道大家到底在围观、等待些什么。于是他绕过人群,往前方走了走,四下看着,终于从人少的地方看出几分名堂来。
道路两边的摊位,有的人多些,有的人少些。门前的那个位置,明显是人最多的,比其他的摊位要好很多。
楚风透过人少的摊位去瞧,隐隐约约看到两块帆布,一面写着“一根竹签知生死”,另外一面书着“三枚铜钱问前程”。
即便楚风从未算过命数,这时候远远的瞧着,也明白这些摊位都是做什么的了。
沿着街巷转了两圈,楚风发现,只要是从文庙中走出的学子们,很少有不到这里来算一卦的。人多的地方挤不进去,人少的摊位,楚风大概站在一旁随意听了一会儿,发现只要是来算的,十有**都是上签,最不济也是个中签,似乎并没有什么下签可言。
心下正觉得纳罕,刚好这时候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寻声去瞧,果然是刘正卿已经祈福完毕,走了出来。
“兄弟,陪哥哥去吃顿好的,然后再往那考苑里钻罢!你在里头一住就是几天,怕是嘴里容易淡出鸟来。”刘正卿大步走来,笑着道。
“刘兄不在这里算一卦?”楚风随意问了一句。
第五十五章 子不语(下)()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个每一个读过《论语》的人,都知晓的话。
孔子是不赞同评论死亡的人,他曾经说过“未知生,焉知死”,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如今这个地方,熙熙攘攘的文庙内,正立着孔夫子的尊象,但只有一墙之隔的街道上,却又挂满了诸如“一卦算尽乾坤”之类之类的帷幡。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了。
更为讽刺的是,从孔庙中祈福完毕的书生士子们,十有**会径直来到这里观瞻一番,找一个心仪的摊位,扔下几枚铜钱,或摇签、或掷钱、或批八字、或摸骨看相,种种翻新的花样文章,终归是为了问一句前程。
儒已求,再来这里问一问道,不知在这里问完卦数之后,是否还要去城外远山的庙中在佛前求上一求。
“大部分都会这么做,只是一般来讲,会在初一或十五的时候敬香,趁着这几日再去的人就很少了。”刘正卿听着楚风的疑问,笑着解释了一下。
楚风微微惊愕,有些无法接受。
刘正卿看着他的表情,面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