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第7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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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所指的江南,其实主要还是指淮河以南,安徽、江西以东的长江三角洲及环太湖地区。扬州、南京、苏州、松江这块太湖北、东面的平原是江南的传统精华区,太湖西南面的杭嘉湖平原则是后起之秀。
虽说徽州商人和山西商人的名气极大,但是在江南地区,还是和当地士绅联合的更为紧密的太湖商帮更有权势一些。特别是掌握了丝绸织造中心的苏州和棉布织造中心的松江,这两地的商业基本已经控制在了当地士绅手中。
因此在徽商和浙商开始转换门庭,或是向徽商主持的中央银行靠拢,或是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宁波、上海两处新建港口时,只有这些环太湖的士绅家族还处在一片迷茫之中。
松江地区的士绅倒是有着最多的选择,不管是徐光启还是夏允彝都是松江士绅可以攀关系的对象,哪怕是执掌江南制造局的崇明沈氏也是可以说的上话的。
但是其他地方的江南士绅,选择就有些狭窄了。文震孟虽然名声很大,但是谁都知道他不受皇帝待见,且为人过于执拗,很难进行沟通。原本大家最为看好的娄东二张和复社,现在也因为一起南京科考案而名声大坏。
张采现在外放地方,难以对朝中政治施加影响,而张溥却因为科举案被朝廷勒令回乡读书,现在复社倒是落在了一位叫做吴昌时的举人手中。此人名声不显,难以让复社诸子服众,因此有不少江南士人都淡出了复社,不再视自己为复社中人。
如今钱谦益既然停留于南京,苏常士绅学子上门来拜访他的,就如过江之鲫了。大家都想着,能否让这位文坛领袖,新东林党的党魁,成为替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刚开始的时候,钱谦益还是很热情接待这些乡党的,但是随着这些来拜见的士绅欲望越来越高,他也感到厌烦了起来,于是干脆闭门谢客,不再见人。
比如从杭州赶来的友人汪然明,这位徽州富豪当初为钱谦益登上江南文坛领袖,可是出力不少。因此听闻他来拜见自己,钱谦益终于还是请他进入了寓所。
钱谦益借住的是已故姚淛所修建的武定桥油坊巷市隐园,号称排在金陵诸名园第十四位,以园中古树和太湖石而着称。门外就是同秦淮河相连的信府河,想要出门赏玩风月都不必走大门,直接在后院码头上船即可。
市隐园占地面积广大,因此景致较为出色,文徵明都曾经夸赞过,“明月将海色,阑入君家楼。凭栏一矫首,满地金波流。”见惯了西湖风月的汪然明一路行来也是有着目不暇接的感觉,直到他在秋影亭外看到站在亭内相候的钱谦益后,方才停下脚步做了一个揖手。
亭内的钱谦益答礼之后便赶紧招呼道:“松溪何须多礼,赶紧进来喝杯茶水,去去风尘。”
汪然明直起身子,大笑着说道:“今时不比往日,虞山先生在湖南赈灾的善名可是已经传遍江南了,即便是为了此事,我也当替百姓敬一敬牧斋兄啊。”
钱谦益赶紧拱手说道:“这我可不敢当,此次我不过是替朝廷办事,即便有什么功劳也是陛下和内阁执政之功,哪轮得到我啊。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两人在亭内寒暄了几句,喝了两盏茶后,钱谦益终于提到了正事,“松溪你在杭州一向繁忙,如何有空跑来南京,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汪然明放下了茶盏,看了钱谦益一眼,方才开口说道:“其实吗,此次来南京,我是专程来见你的。”
虽然汪然明的神情极为慎重,但钱谦益倒也没往心里去,他随口问道:“松溪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若是有的话不妨直接道来。”
汪然明便不再客气的说道:“牧斋兄也知道,我家祖业乃是经营盐业的。可如今朝廷自从收拾了扬州的盐商之后,对于两淮盐业的管理就越来越严厉了。据说很快两浙盐业也要进行整顿,我就想牧斋兄给句实话,这盐业还能干下去吗?”
钱谦益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说道:“松溪兄还是想想转行的事吧,此话你可不能外传。”
汪然明虽然心中有些准备,但是听到钱谦益的回道后,还是有些不忿的说道:“陛下何以如此刻薄,连我等小民的衣食也不肯放过,朝中难道就没有正义之士劝阻”
钱谦益赶紧竖起手来制止了他说道:“陛下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能张口品评的。难道你真的想要和那些扬州盐商一样,被朝廷抄家问罪才会悔悟?你家经营盐业不止一代,家中资财足够干点别的营生了,何必去跟朝廷怄气。”
看着钱谦益眉目之间颇有不悦之色,汪然明心中叹了口气,如果连现在正当红的钱谦益也无能为力,那么盐业果然是经营不下去了。他随即转移了话题说道:“我这一路上行来,听说牧斋兄回京之后,必当接任首辅之位,这是真的吗?”
钱谦益顿时有些惊奇的说道:“何人在你面前如此胡说,黄首辅老当益壮,什么时候说要退下了。即便真的退下了,这首辅之位也要照着规矩,先由朝臣廷推,再由陛下指定,何人敢这么造谣生事?”
虽说钱谦益疾言厉色,但是语气中却并没有什么恼怒的意思,这倒是让汪然明心中有所了然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请柬放在石桌上,然后满脸微笑的说道:“牧斋兄不必如此动怒,不过是些市井流言罢了。我这次上门拜访,还是为了送这张请柬而来的。”
钱谦益看了一眼请柬,并没有伸手,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这是何人之请柬?”
汪然明身体向前俯了俯,才开口说道:“是阮圆海的帖子,圆海兄想要请牧斋兄夜游秦淮,还特意请来了吴江名妓徐佛助兴,还请牧斋兄一往啊。”
钱谦益顿时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请柬又看了看汪然明,方才说道:“松溪何以同此人混在一起,他可是我东林死敌,我若是今晚去见他,岂不被党内同志所斥?”
汪然明对此也有些无奈的说道:“之前牧斋兄也说盐业是做不得了,所以我正和不少同业中人商议做些其他生意。眼下有一桩生意想要成功,就需要圆海兄帮衬一二,圆海兄却一心想要见你,我才不得不做这个不速之客。”
钱谦益沉默了许久,终于下不了脸面拒绝汪然明,不由对他询问道:“你究竟有何事要求他帮忙?”
汪然明马上回道:“牧斋兄可知道南京到上海的那条铁路?”
钱谦益有些茫然的点头说道:“知道,这可是陛下关注过的项目,怎么这条铁路有什么问题吗?”
汪然明摩拳擦掌的说道:“有问题,太有问题了。这条铁路通车不到一年,已经赚回了三分之一的成本。也就是说,三年之后除了日常保养和工人工资之外,剩下便是纯利了。
特许经营30年,那么剩下的27年足可以赚回9条京沪铁路,那就是每年15万的收益。我们这些盐业同仁以为,若是能够在上海和杭州之间也建设这么一条铁路,倒是一桩可以比拟盐业的好生意。
只不过眼下松江和杭州的士绅都对这条待建的铁路虎视眈眈,甚至连一些苏州人也想插上一脚。阮圆海现在是南都时报的主笔,又同楚王颇有交情。
只要他帮我们刊文指责那些地方士绅,那么我们拿下这条铁路的修建权就有很大的机会了。而且现在南方能够供应合格铁轨的,只有楚王名下的铁厂,没有楚王的点头,就算拿下了铁路修建权,也难以开工啊”
钱谦益顿时有些诧异的打断了他问道:“这铁路有这么赚钱?我们江南这边水路纵横,难道水运还及不上铁路?”
汪然明马上叫苦道:“牧斋兄是不清楚,这水路虽然方便,但是船只走的太慢,再加上现在太湖匪盗众多,坐船哪有走铁路方便。南京…上海两地往来,水路非10来日不可,但铁路的话也就2日半,家中小有资产的,特别是女眷出行的,现在都乐意坐车而不是坐船啊”
钱谦益心中终于有些动摇了,看着汪然明一脸期待的神情,他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也罢,左右无事,便去见见阮圆海,不过你替我告诉他,其他宾客就不必宴请了。”
第396章 柳如是初见钱谦益()
11月份的南京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之一,不仅气候宜人,周边山林也正是色彩最为缤纷的时候。只可惜这么好的季节,杨爱却无法出城游玩,只能待在宅子里练习琴艺,这让她颇有些不甘心。
不过好在院子内还有一株年代久远的银杏树,满树的金黄叶片在微风的吹拂下极为美丽,倒也打消了不少她的出门欲望。不过即便是如此,她的心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了起来,毕竟她也不过才14岁而已,正是最为活泼好动的年纪。
“你这么弹下去,要是让小姐听到了,又该责罚你了。”听到身后传来的女声,杨爱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惊喜的停下了弹奏说道:“郭姐姐回来了,五香豆给我带回来了吗?”
郭秀英一脸宠溺的看着杨爱满足的吃着自己带回的五香豆,只有在这个时候,杨爱才像是一个小女孩而不是吴江崭露头角的归家院新秀。
为了寻找自己的妹妹,郭秀英从北京跑到了南方,但是她花光了自己的盘缠也没能找到妹妹的下落。她千里寻妹的消息被徐佛听闻后,便接收了快要流落街头的郭秀英,作为自己的一名使女。
郭秀英虽然相貌平常,但是行程千里,各地的风景人物皆有所闻。特别是她离开京城之前,正是崇祯改革京营,整顿京城风气的时候,郭秀英对这一段时间的京城故事极为熟悉,她还见过几次皇帝出行,见过了崇祯的样貌。
对于南方的士绅豪商来说,这些秘事趣闻正是他们在风月场上最喜欢的谈资,郭秀英倒也慢慢在归家院站住了脚,从普通的使女提升到了管事。自小被许佛收养的养女杨爱,年纪正和郭秀英失踪的妹妹相仿,这让郭秀英将对妹妹的思念倾注在了她身上,两人的关系可谓极为密切。
不过看着杨爱天真无邪的鼓着腮帮子咀嚼五香豆的时候,郭秀英却又想起了一事,不由担心的对着杨爱嘱咐道:“今晚的晚宴上,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切不可如平常那般随意。”
杨爱吞下了嚼碎的豆子,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是母亲又说了什么么?阮大人究竟宴请了什么客人,让母亲如此心神不宁?”
郭秀英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据说是停留在南京养病的钱阁老,你若是能够入了他的法眼,吴江周家那边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听到郭秀英提起吴江周家,杨爱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她十二岁初登台,十三岁便在吴江小有声名,但是之后便被赋闲在家的周道登所看上了。周道登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此时已经快要六十了,而杨爱不过才十三岁,且周道登家中妻妾成群,杨爱自然是不乐意嫁给这个糟老头子的。
只不过,周道登虽然不入崇祯之眼,连个阁臣都没到手就被迫致仕回乡了,但是他资历深厚,家里又是吴江大族,小小的一间归家院自然是承受不起这个压力的。只不过就在徐佛还在犹豫的时候,接到了阮大铖的邀请,这才让杨爱暂时躲过了一劫。
但是杨爱也很清楚,当她再回去吴江时,恐怕就再也拖延不下去了。听到郭秀英的话语后,她也是低头沉思了起来。
天色渐暗,阮大铖便登上了自家的画舫,准备去迎接钱谦益去了。可刚开船不久,天上又开始悄无声息的落下了水珠,点点滴滴掉在了河面上,溅起了一朵朵的涟漪。这令阮大铖有些心烦,他站在窗前许久,看着雨水没有变大的趋势,才算是松了口气。
阮大铖望着窗外的雨丝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崇祯二年他上京时,还是觉得仕途似乎变得顺利起来了。可是没想到首辅黄立极却并不待见他,认为他在阉党和东林党之间玩两面三刀,根本不能委以重任。
至于皇帝那边,更感兴趣的是他作曲和写作戏文的才能,似乎并没打算让他去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官。阮大铖在京城待久了之后自然颇有抱怨之意,但却被孙之獬抓住了痛脚,直接将他赶出了京城。之所以孙之獬对他下手,主要还在于阮大铖想要活动着顶替了他的位置。
离开了京城之后,阮大铖又发觉了身在京城的好处,但是想要再回去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因此他才希望能够同钱谦益搭上关系,为自己返回京城铺平道路。
这画舫之上自然还有陪客,一位便是因南京科场案而失意的张溥,一位便是前大同知府马士英。前者和阮大铖相识多年,而后者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