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第6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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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贤很是冷静的说道:“皇亲周奎和张之极都应当抓起来审问,似此等谋逆之案,光凭他们自己是谋划不出来的。”
朱由检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决绝,想了一会才说道:“抓了他们,京城的稳定大局也就不复存在了,英国公府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又将如何自处呢?”
张维贤毫不犹豫的说道:“陛下的安危就是大明最大的大局,若是陛下的安危出现了问题,大明还有什么稳定可言?
先祖对大明的一片忠诚热血,终不能毁灭在不肖子孙手上。我英国公府世受国恩,若是失去了对于陛下的忠诚,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朱由检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张玉和张辅画像,他选在这里和张维贤见面,就是希望给对方一些压迫感。不过现在看来,受到压迫的,反而是自己了。
思虑再三,他终于把目光从画像上转移到了张维贤身上,“即便是想着河间王的功绩,朕也不愿意让英国公府因为这样一件不确定的事,就此断绝承继。
更何况,国公扶立了先皇兄和朕,两番册立之功可谓大焉。就算是看在国公的面上,朕也不忍心让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
张维贤感觉自己被人紧抓的心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总算是赌对了。看到了这些卷宗之后,他便明白了过来,想要让英国公府逃脱这场劫难,只有将这案子公开出来。
看在皇后家也牵涉到这场案子里,他只能希望皇帝能够保持理智,看在刚刚为皇帝诞下皇子的皇后分上,能够出手压制住这件案子,那么英国公府也就能够借机逃出了。
张维贤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接着咳嗽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方才说道:“陛下所谓的实际是指?”
朱由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向着门口高喊了一声王德化的名字,很快王德化便拿着一份文件走进了房间,他将文件放在皇帝的手边之后,又再次退了出去。
朱由检将手放在文件上,这才开口对张维贤说道:“永宁宫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朕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朕想了许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痛恨朕推行的新政,确切的说,应当是痛恨新政中有关土地的改革部分。
朕登基之初,光是北直隶顺天八府之内的耕地,皇庄占了十之二、三,勋贵和权阉占了十之三、四,官绅地主占了十之三、四,小民所占的土地不过十之一、二。
朕改革了皇庄,清退了被侵占的卫所田地,收缴了宫内太监和皇家寺观的土地,又限制了勋戚的免税田额。里外之人可谓是差不多都得罪了。
这案子如果真要查下去,恐怕便是牵出萝卜带出了泥,不管是勋戚还是宫内,今后恐怕都不会安宁了。
然而究其根本,这案子就是一群想要保住自家土地,反对朝廷新政的勋戚和太监所为,总是没错的了。
朕思考再三之后以为,案子查不查下去倒是其次,首要问题是要先将酝酿这些阴谋诡计的土壤给铲除了。只有收缴了这些人手上的土地,他们才会失去玩弄阴谋诡计所需要的资源和人手。
换句话说,朕不需要去一一分辨谁是忠诚于朕或是不忠诚于朕的,朕只要确保这些人手中没有足够的资源和人手反叛于朕就足够了。”
张维贤自然知道皇帝说的不错,土地对于勋贵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稳定的财富来源,更是蓄养忠诚部曲的重要纽带。不是从小养大的家生子,对于大家族来说是无法被信任的。
正因为这些家奴庄户一辈子生活在他们的田宅中,主家才能对这些人知根知底,并利用亲情和从小培养的权威来驱使他们,而不必担心这些家奴出卖自己。
比如这次出事的那个管事,就是一个投充的,否则张维贤也就不会被儿子蒙在鼓里了。
朱由检将手下的文件推向了英国公一方后说道:“这是居住在北直隶一些勋戚的名单,这些人名下土地最少的,也有一、两千顷,他们都是勋戚中最为反对新政和粮棉统购政策的对象。
朕希望英国公以查办谋逆案为名义,让他们交出自己的土地,除了保留50顷的口粮田。当然,朕也不会白要他们的土地,朕打算仿效宗室基金管理委员会,成立勋旧基金管理委员会。
他们的土地折价购买基金会股份之后,这些资金将会用于实业方面的投资,他们今后按年支取股息,和每年的田租收入不会相去太远。”
张维贤心中顿时一凉,股息收入哪怕和田租收入相去不远,勋贵手中最后那点可怜的资源和力量也要被抹去了。因为田庄可以养人,但是股票可养不了人。
虽说在历代文臣的不间断打击下,勋贵已经差不多成为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他们日常最多的活动,不是出现在祭祀中,就是出现在某些招待外藩的宴会上。
但此前勋贵们好歹还掌握着南、北直隶的五军都督府和京军,掌握着一部分军队的人事任免权力,和对大明军事行动的发言权。
崇祯登基之后,用总参谋部架空了五军都督府,把京军改编成了新军,剥离了勋贵对于军队指挥权力的最后一丝联系。但皇帝还是让勋贵家的年轻子弟进入了陆海军军校,给了这些勋戚们一丝希望。
随着新军成立后,对蒙古察哈尔部,对后金的两次对战中,都没有落入下风。这让原本已经远离军队的勋旧们又活跃了起来,他们希望能够重新获得对于军队的指挥权力,好让自己不被这只新成立的军队体系隔离在外。
想要控制一只军队,光凭借几个年轻子弟显然是不足够的,只有将忠诚于各家的家奴、家将安排进去,这只军队才会变成自家的亲信。这也是一直以来大明军队被私人化的常识,各家勋旧对于这种套路不要太熟悉了。
张维贤知道,各家勋旧都在往陆海军军校内塞人,就算是自家也不例外。但如果他们的土地和田庄被皇帝给收走了,那些家奴、家丁还能继续效忠于主家么?
如果不是身处于这样的困境之下,作为勋贵们的领袖,张维贤恐怕要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了。
但是现在么,他只能默默的取过文件看了一遍,才以软弱的口气说道:“陛下,这些勋家大部分可都是效忠于陛下的忠臣,臣以为他们是绝不会参与到这样的谋逆罪行当中去的。陛下陡然以此罪加之,逼迫他们拿出土地来,会不会适得其反?让他们真的开始怨恨陛下了。”
朱由检侧着头想了想说道:“朕这几日看史书,倒是看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
汉朝时,匈奴有单于曰头曼,头曼有子曰冒顿。因头曼单于偏宠后娶的阏氏,想要立阏氏之子为单于,于是冒顿甚为痛恨其父。
冒顿之后发明了一种响箭,名叫:鸣镝。他对自己部下下令,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几日后,冒顿外出行猎,第一次用鸣镝射向了一头野猪,有未射之部下皆被斩杀。
又过数日,冒顿以鸣镝射向了自己的坐骑,有未射之部下又皆被斩杀。再过数日,冒顿以鸣镝射向自己的妻子,有未射之部下又皆被斩杀。
之后冒顿以鸣镝射向了头曼单于的坐骑,敢不跟着射击的已经寥寥无几。最后,冒顿再以鸣镝射向头曼单于,诸军未敢有不射之人。
国公你且说说看,这些未曾跟随冒顿鸣镝射之的人,他们究竟是不是匈奴的忠臣?”
张维贤茫然若失,不知道如何应对崇祯的问话。朱由检等待了一下,这才又自问自答的说道:“效忠于大明还是效忠于朕,这并不是一回事。
如果他们真的是朕的忠臣,在朕推出新政时就应该无条件跟从了。他们应当感激朕,感激朕没有冒顿这么残暴。朕已经如此宽厚了,难道他们还想着要再来为难朕吗?”
第239章 祠堂问话()
张维贤思考了许久,抬头看向崇祯说道:“敢问陛下,那么周皇亲这边应该怎么办?”
朱由检想了片刻便平静的回道:“朕听说,济州岛的气候不错,也很养人。朕打算下个月送周皇亲一家去济州岛养老,想来他们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张维贤听后顿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请求道:“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犬子张之极也需要找个地方休养,陛下能否也将他发落到济州岛去?”
朱由检注视着英国公的眼睛看了许久,方才说道:“济州岛的气候不适合张之极,朕觉得婆罗洲倒是不错。婆罗洲物产丰饶,却又地广人稀。朕打算迁移民众开发婆罗洲的资源,如果有一个地位较高的人在当地调解大明移民和土著部族之间的矛盾,想来对大明开发婆罗洲是很有帮助的。”
张维贤很快便点了头,算是同崇祯达成了交易。但他虽然同皇帝达成了交易,心里却并不轻松,他依然想要明白崇祯的真实心意是什么。于是他取过了桌上的文件问道:“陛下只要兴起大案,一样可以要求他们交出土地,为何要让臣来处理这件事?陛下是不愿意手上沾血,还是想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由检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才说道:“国公以为,在今日的大明,不,就在今日的北直隶内,朕想要做些什么,可有什么人能拦得住吗?”
张维贤在脑子里仔细的想了一回,终于还是摇头说道:“陛下真想要在北直隶内做些什么,恐怕没人可以拦的住了。”
朱由检这才脸色平静的说道:“是啊,正因为没人可以拦得住朕,所以朕才不想被人激怒。
西方古代有位哲人曾经说过,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头野兽,只有用道德或是法律关住每个人心中的野兽,我们才会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想要放出心里的野兽并不难,但是朕并不知道如何将它关回去。所以,让朕畏惧的,不是手上沾上别人的血,而是担忧自己会喜欢上鲜血的味道…”
张维贤在田尔耕、张世杰的扶持下,走下了午门。直到坐在马车内,他还在思考着自己同皇帝的这场谈话。
看着英国公坐上马车离去之后,朱由检才收回了目光对王承恩说道:“去掉有关周皇亲和英国公方面的口供,将卷宗交给首辅过目,只准首辅一个人看,看完就收回来。告诉首辅,接下去英国公将会处理谋逆案,希望首辅约束阁臣和六部官员,不要胡乱介入。”
王承恩答应了一声,便叫上了两名太监去整理卷宗了。王德化突然发觉,这案子似乎和自己无关了,他忙碌了几昼夜,颇有些不甘心失去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陛下,这英国公府本身就和案子牵涉不清,现在让英国公单独处理此案,会不会有包庇人犯,高举轻判的举动?臣愿意替陛下分忧,前去监督英国公办案的整个过程。”
朱由检转头来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查办案子了,而是要确定京城内的这些勋戚们,到底有多少人是愿意无条件效忠于朕的。
从他们口中掏食,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计,英国公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快走到人生尽头了。你去监督英国公办案,难道是想让这些勋戚的仇恨再转到宫内来么?”
王德化顿时支支吾吾的退下了,朱由检这才转回头来,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回尚书房去吧。”
马车载着张维贤回到了自家府门前,田尔耕对着被张世杰搀扶的英国公抱拳行礼道:“老公爷请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下官便来府上报道,老公爷觉得可以吗?”
张维贤眼睛半开半睁,有气无力的对田尔耕说道:“好,就这么办,明日你过来的时候,再带上两百户过来…”
听完了张维贤的吩咐之后,田尔耕便重新上了马,带着马车离去了。看着田尔耕的车队都消失在巷口之后,张维贤才在张世杰和家仆的搀扶下进入了家门。
刚刚走进庭院,张维贤便站定了脚跟,对着边上的管家说道:“去将世子叫去后院的祠堂,我要在那里见他…”
听到老主人的吩咐后,边上伺候的家仆们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不少人纷纷审视了自己的服饰举止有没有出错,免得被老主人看出来责罚。在这个时间开祠堂,显然是要准备教训某个不守规矩的子孙了,主子们心里不痛快,他们这些奴婢要是出错,自然就是主子最好的出气筒了。
从小和张维贤一起长大的老管家,很快就让人打开了后院的祠堂,并点上了香烛,好方便主子们祭拜。
每日都有人前来清洁的祠堂,显得格外的干净。前厅后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