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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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顺天府才是真正能控制京城的力量,虽然这个时代的官员还不明白,怎么用行政权力去压制前两者。
朱由检虽然知道周应秋无能,但他从没想过,这位阉党党羽居然连下属都约束不了,能让下属把刘宗周这位东林领袖推上顺天府府尹的位子。
朱由检之所以放逐了魏忠贤和崔呈秀,而留下了周应秋这个吏部尚书。一方面是因为吏部尚书的位置过于重要,赶跑了周应秋,他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做这个位置。
另一方面就是,在当时的状况下,赶跑了周应秋,只会让吏部尚书落在东林党手中。因此朱由检干脆让周应秋先占着这个位置,然后再慢慢寻找合适的人选。
不过周应秋的无能,让朱由检看到了危险。如果吏部官员已经全部倒向东林党,那么就算他换个主官,一时半会之间也很难打开局面。控制了天下官员升迁的东林党人,完全可以把非东林党官员调出京城,然后架空六部。
是以朱由检终于对周应秋出手了,周应秋一开口请求辞职,朱由检就同意了。朱由检直接提名了徐光启暂代吏部尚书一职,明代的传统,吏部尚书的任命一向是皇帝的权力,人臣敢有窥窃这个权力的,一定会被言官弹劾。
如果是以往,最多是内阁提出几个候补人选,以供皇帝挑选而已。但是现在崇祯直接提名了徐光启,就等于连内阁拟名单这步都跳过了,这在程序上就有点瑕疵。
这点瑕疵让东林党人有所不满,但是徐光启的资历足够担任吏部尚书,且东林党又能趁机赶走周应秋这个阉党大头目,于是朱由检的提名很快就落实下去了。
交代完了吏部尚书的事之后,朱由检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刘宗周和文震孟两人身上,被朱由检这么一打岔,两人的气势已弱。
崇祯这时才开口对着朝会上的众官说道:“夫子曾经说过:吾日三省吾身。但是我大明的士子,中举做官之后,就抛弃了圣人教诲,不是搜刮民众,就是向上官贿赂,以求调任美职。他们什么时候反省过?
朕看除了要科道官员平日的纠察弹劾之外,这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组织官员脱离岗位,重新学习圣人之言。因此朕打算在大学内开辟一个官员进修学校,凡是需要提拔的官员,或是调职的官员,都必须进入学校内进行短时间的学习,要重温圣人之言,不忘中举之前的初心。
蕺山先生的道德人品都被世人推崇,慎独一说,也正好去去那些官员心中的杂念,我看就由蕺山先生担任这所官员进修学校的校长,这校长的品阶吗?就加礼部尚书头衔好了。
至于整理科道一事,右副都御史先整理个条务出来,然后蕺山先生、文太常、右副都御史三人表决后,再报给朕知晓好了。有两位道德之士把关,相信应该没有人会质疑,他们两位也会和右副都御史勾结吧?”
从刘宗周的一个不合时宜的奏章开始,崇祯今天在朝会上似乎相当活跃。
整理科道官员,撤换吏部尚书,建立一个莫名其妙的官员进修学校,又把蕺山先生、文太常、右副都御史硬生生的凑在了一起。
不管是黄立极等内阁成员,阉党余孽,还是东林党人,现在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崇祯到底想要做什么。
整理东林党控制的科道,可以说崇祯打击东林党人?但是让蕺山先生、文太常两位东林领袖去审核,打击东林党言路的方案,却又显得太过儿戏了。
撤了吏部尚书周应秋这位阉党大头目,换上了徐光启这位对东林党立场较为中立的学者,看起来似乎对阉党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是崇祯意思是,吏部官员们操纵堂官是以下犯上,坏了规矩。可想而知,徐光启就任之后,这吏部肯定是要清洗一番了。但是吏部的不少官员们,之前已经投奔了东林党了,现在清洗吏部,不等于还是在对付东林党人吗?
当今日的朝会散去后,退朝的官员队伍中都没有发出往日一般的议论声,今天的官员们走的都很安静。
黄立极正要穿过会极门,向着文渊阁中的内阁值房走去时,一名太监却候在此处拦住他说道:“黄阁老,陛下有口谕,请阁老去乾清宫一叙。”
黄立极眼睛打量了一眼这位中年太监,有些狐疑的问道:“陛下是正式宣召吗?”
“非也,陛下之说请阁老去叙话,并非宣召。请阁老移步。”这位太监只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就弯腰请黄立极动身了。
一路上黄立极旁敲侧问了几句,想要从这位太监口中了解下崇祯找自己谈什么。然而这位中年太监虽然对黄立极态度极为谦恭,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告诉黄立极。
这让黄立极有些惊奇了,他可是知道就在几个月前,这些宫内的太监是什么德行,别说他主动发问,就算是他不问,这些想要讨好他的太监们,也会主动的向他透露皇帝的消息。
以往皇宫内就像是一个筛子,什么消息都能很快传到宫外有心人的耳中。只要是有些政治野心的文官,都会试图在宫内交好几位太监,因为只有这些和皇帝朝夕相处的人,才能最明白皇帝的喜好。
而了解了一个皇帝的喜好之后,在去获得皇帝的信任就比较容易了。虽然大明的文官们花了几代人,把皇权关在了京城之内,但是在明代这个皇权已经发展到极致的极权社会,没有了皇帝的授命,文官们就无法获得合法的行政权。
理论上来说,文官虽然可以用听而不从来抵制皇权下到地方。但是没有皇帝的同意,文官发布任何施政命令都是非法的。所以在现实面前,皇帝和文官集团都必须要互相妥协。
皇帝愤怒了可以躲在宫内死活不出来,搞消极罢工。但是像大明这样中央集权的国家,皇帝罢工一天,地方上就要乱套了。掌握了大明行政权力的文官们,也不得不向皇帝低头。
为了某些不必要的冲突,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皇帝的性格和每天的心情,还有皇帝所关注的事务。这也是为什么明代内阁大臣们往往都要结交内侍的原因,因为有现实的需要。
黄立极在宫内交好魏忠贤,同样是遵从了这个潜规则。没有掌控司礼监的魏忠贤的配合,内阁还能干什么呢?但是东林党人就因此把他打成了阉党,这也就激起了黄立极对东林党人的反击。
魏忠贤下台后,黄立极在宫内的耳目也就没有了。不过黄立极能理解,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那个皇帝会留用先皇的亲信来负责自己的安危的。
由于害怕帝位交接时,交接内侍,会引起崇祯的怀疑。所以黄立极这几个月,一直都谨守本分,没有试图再找个宫内太监,了解宫中的情况。
不过到了今天,他觉得崇祯的疑心应该不会有这么大了,于是想着要探探宫内的消息。
第91章 和首辅的谈心()
黄立极突然发现,不过3个月不到,这宫内似乎就变了个样子,连一位普通太监都不愿意向自己透露消息了。
这种状况让黄立极有些担心了,“难道陛下打算换掉我这个首辅,所以这位太监才不愿意向我透露任何消息吗?”
快到乾清宫侧门时,王承恩从廊下迎了上来,引路的中年太监对王承恩拱了拱手,就安静的站到一边去了。
黄立极跟着王承恩走上宫殿的台阶时,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刚刚领我来的公公,以前在宫中似乎从来没见过呢?难道是信王府出身的吗?”
王承恩听了黄立极的话,只是回头张望了下,就返身对着黄立极说道:“首辅大人见笑了,这位原本是混堂司烧火的杂役,名字叫吕琦,因为个性木讷,不善交际,所以在混堂司烧了20多年的火,也没挪动过位置。
陛下前些日子整顿宫内二十四衙门的内务,才发现了这么一个人。陛下说一个人干了二十多年的工作,始终没有出差错,也没有怨言,可见其人品性忠厚,也能忠于职守。就提拔他当了乾清宫副管事。
他是不是在路上得罪了首辅大人,还望首辅大人多多海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黄立极马上摆手,笑着说道:“不、不,我只是有些好奇。往日见的公公一向都比较好言谈,这位公公一路上却沉默不语,所以我就随口问问罢了,王公公可千万别会错意。”
王承恩站在殿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说道:“首辅大人果然是气量宽宏,某不胜钦佩啊。”
黄立极正想跨过门槛时,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吕琦正站在廊外的边缘处,刚好在太阳照射的地方。如果是从前,在廊外等待吩咐的太监,一定会找个有阴影的地方站,但是这位吕琦似乎毫不在意这毒辣的秋老虎的日头。
当黄立极走进崇祯的书房时,发觉这房间内的格局似乎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以往这里只是用屏风把房间隔成两部分,一部分作为皇帝召见大臣的办公场地,另一部分则是作为皇帝休息的卧室。这间房间除了几座书架之外,最多的是各种奇珍异宝,以供皇帝休息时赏玩。
但是今天除了四面靠着墙的书架之外,屏风和珍宝格都被撤走了。原本让皇帝休息的卧室,现在却摆了一张很大的木桌,上面用了一整块白布盖着。
原先的皇帝办公的区域,在撤掉屏风和珍宝格之后,空间就大了许多。这个空间内除了那张沉重的黄梨木书桌没动外,还多了几张椅子和一张矮桌子。
在靠近书桌的东侧地面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制圆球,黄立极看不懂这圆球是做什么的,不过圆球上倒是有许多线条和图画。
略略打量了一眼书房内的新布置,黄立极就把视线转到了崇祯身上。此刻的崇祯正站在墙边看着一副人像画,他抬头看的很入神,似乎全然不觉有人走进了书房。
王承恩正试图提醒崇祯时,却被黄立极拦阻了。他上前一步对着崇祯拜倒说道:“臣黄立极,奉召而来了。”
原本在恍惚之中的朱由检,顿时被黄立极的声音给叫醒了。他回头对着黄立极招手说道:“黄先生请起,你也到朕身边来看看这幅画。黄先生见过张太岳吗?来看看这幅画,画的可像?”
黄立极正要站起来,听到了张太岳的名字,他整个人都似乎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宦海风云的,只是短短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神色如常的黄立极走到了崇祯身后,他抬头向着墙上的画像看去。这幅画显然是经过精心修缮过了,不过之前大约保存的不善,这画像就显得不那么清晰了。
黄立极仔细的观察了几眼后,才对着崇祯的后背拱手说道:“臣入仕的时候,太岳先生已然仙游,臣无缘见太岳先生一面。不过少时吾从家父入京探亲,曾在道左远远窥过太岳先生一面,这副画像约莫有七八分相似。”
朱由检背着双手,没有回头,突然发声问道:“黄先生对张太岳怎么看?”
黄立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昔日王凤洲曾有一语评价太岳先生,语其:器满而骄,群小激之,虎负不可下,鱼烂不复顾。吾深以为然。”
从皇帝的立场来考虑,张居正这样的权臣,是不会有皇帝喜欢的。但是黄立极又不愿意过度的逢迎崇祯,因为自从张居正主持的万历新政被废止后,大明就变得吏治败坏、国运衰颓,因此黄立极自己的内心是肯定张居正的。
于是综合之下,最后他以王世贞的评语做为结论。即张居正这个人在性格上是有问题的,清算他不是万历皇帝做错了,而是张居正得罪了太多人的缘故。
朱由检转过身看了黄立极很久,才摇着头说道:“这话说的的不对,张太岳打击异己,得罪群僚,并非是为了自家的权势,而是要革旧鼎新,挽救我大明的气数。
太岳先生已经贵为首辅,权势地位已经是人臣之极,以我大明之制度,张太岳又岂能再进一步。他把天下官员缙绅得罪了个遍,又岂是一个器满而骄能定论的,彼不过是救国无暇惜身罢了。
王凤洲之言不过是为先皇祖父做推脱之词罢了,然而史书斑斑,天下之人迟早是要替太岳先生张目的。一百年之后、二百年之后、五百年之后,甚至是千年之后,这世上也许没人能记得你我,但是太岳先生之名必被后人称颂。”
黄立极的头有些大,崇祯的言论似乎有些夸大其词了。张居正虽然被人称为救时宰相,但其自身的毛病也不少,就算到了今天,官员之中认为张居正是一个钳制言官、倚信佞人、威权摄主的权臣的人也不少。
张居正怎么也不可能如崇祯口中所言,这么高风亮节,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