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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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围坐的小方桌前,放置了一个炭盆,炭盆里采用的是京城郊区西山窰出产的银骨炭,这炭看起来如同白霜,燃烧起来不仅缓慢,而且闻不到一丝烟火味,是木炭中的上品,也是御用之物,整个房间内有了这一盆炭就温暖的像春天一样。
郑芝虎用火筴不停的在炭盆里翻来覆去的搂着,终于激起了一些烟尘。
“阿虎,你能不能消停一些,非要弄的房间里乌烟瘴气的不成吗?”郑芝龙不由捂着鼻子训斥道。
郑芝虎讪讪的放下了火筴,摸着鼻子说道:“这卢公公是怎么回事,在船上对我们还亲切的很,到了京城就把我们丢在了这院子内,收走了我们的护身兵刃不说,还不许我们出去走动,这不会是想对我们下手吧?”
郑芝龙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安,但还是对自己弟弟训斥道,“休得胡说,卢公公不过是怕我等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出去冲撞了不认识的贵人,闹出事端来罢了。
那刘鹏、李魁奇几个,那个不是满脸恶像,看着就不像是什么良善百姓。要是在京城闹出点什么事情出来,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被牵连,卢公公这也是为我们着想。”
郑芝虎说不过自己的哥哥,干脆借口房内太闷,要出去透口气,就掀开棉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郑芝虎心中有气,行动之间不免动作大了一些,棉帘子掀起时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让正对着门就坐的郑彩打了一个寒颤。
郑彩缩了缩脖子,似乎就能躲避寒到心底的凉意一样。当棉帘子从晃动中平静下来之后,郑彩小心翼翼的对郑芝龙说道。
“一官首领,难道你真的觉得,这不是卢公公想要软禁我们吗?这俞咨皋、许心素几人上了岸就不见了,不会是想要对付我们吧?”
郑芝龙脸色阴晴不定,但是依旧还是保持着镇定,沉默了一会后,似在回答郑彩,又似乎在问自己一般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陛下刚刚登基不久,总不会立刻出言反尔吧?”
两人都对这问题的答案无法作答,房间内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沉默了许久之后,郑彩正想说点什么,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棉帘子又再度掀开了。
郑芝虎兴冲冲的冲进门,却看见郑彩手中拿着茶壶,而哥哥正举着椅子,两人都对着冲进来的自己,想要砸下来一样。
他惊讶的问道:“哥哥,你们这是在干嘛?”
郑芝龙、郑彩两人讪讪的放下了手中的物件,郑芝龙咳嗽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
“来的路上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这招安之后,你我兄弟也是有官身的人了,你就不能沉稳一点吗?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着急的跑进来。”
郑芝虎这才想起自己跑来是要做什么的,他略过了刚刚房内两人的异常举动,赶紧说道:“卢公公奉陛下之命,前来赐宴,我是来请哥哥出去迎接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还不快走,不要让卢公公久等了。”郑芝龙顿时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快步向着门口走去了。郑彩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紧紧的跟在了郑芝龙身后。
几乎在卢九德代表皇帝对郑芝龙等人赐宴的同时,俞咨皋、许心素两人换上了一身便服,带着几名亲随悄悄的出了会同馆。
在西长安街靠近大时雍坊中段位置的一所深幽小巷前,俞咨皋走下了轿子,他抬头看着巷子前那颗如同车马盖一般的大槐树,回头对着桥夫问道:“这里便是石碑胡同吗?”
轿头恭敬的回答道:“回贵人,这里正是石碑胡同,从巷子内进去,第一家便是工部吴尚书府上。”
俞咨皋转身对着贴身随从吩咐道,“你们便在此等候,心素跟我一起进去,拜访老大人去。”
在工部尚书吴淳夫的府门前,许心素对着门子递上一张名贴。
过了不久,一位年轻的贵公子手上拿着刚刚许心素送上的名帖,匆匆的从院内跑了出来。
他看到许心素后,便高兴的问道:“原来白石也来了啊,泰山大人在那?”
俞咨皋微笑着接受了三女婿的行礼之后,才上前扶了一把,说道:“燕姿最近可好吗?”
“回泰山大人,燕姿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念泰山、泰水大人。”吴道念开心的说道。
俞咨皋拈了拈胡须,笑着说道:“我看,她是想念她母亲做的菜脯、红膏蟹才对,不过这次我上来匆忙,可是什么都没带啊。”
吴道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泰水大人每次送来的菜脯、红膏蟹,倒是小婿吃的更多一些。”
翁婿两人不由莞尔一笑,吴道念这才想起请俞咨皋、许心素两人进入府内。
吴道念一边亲自在前面引路,一边陪着岳父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但是却始终没有提及俞咨皋上京的目的。
三人穿过了前院,在中院的东厢房门前停了下来。吴道念在门口弯腰行礼,对着门内恭敬的说道:“父亲大人,泰山大人和许白石来了。”
房内传来了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请两位贵客进来吧。”
三人穿过棉帘子之后,正看到吴淳夫站在一张长案后面,书案上正放着一副刚刚写完还没干的字。
吴淳夫、俞咨皋相互见礼之后,许心素上前拜见了同乡的老前辈。
吴淳夫号犹三,泉州晋江灵水村人,万历三十八年庚戌科进士。天启初年,在陕西佥事的任上,因为京察不合格而被罢免回乡。
之后得到了许心素等漳州海商的支持,花钱走通了魏忠贤的门路,于天启五年复起为兵部郎中。
之后他因为在魏忠贤面前甚为卖力,得到了魏忠贤的极力推荐,一年六迁成为了工部尚书。
而许心素等漳、泉海商,同样被他引荐给了儿女亲家,福建总兵官俞咨皋门下,成为了俞咨皋手下最为重要的一股力量。
吴淳夫令下人再搬进来一个炭盆之后,就下令闲杂人等都远离了自己的书房,连自己的儿子都赶了出去。
待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吴淳夫才有些紧张的问道:“亲家公和白石,怎么这个时候上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俞咨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下手的许心素,才苦笑着对吴淳夫说道:“都是咨皋无能,在郑一官这小儿面前连战连败,导致陛下不得不亲自下诏,向十八芝这些海盗群贼招抚。陛下召我等上来,我也实在不知是福是祸,这才想来见见亲家公,顺便求个主意。”
听了俞咨皋的话,吴淳夫脸上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只是一直沉默着。
和吴淳夫比起来,许心素的耐心就差了一点,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主动打破了沉默说道:“其实就算陛下不召集总兵大人和我等上京,晚辈也想着要来京城拜访一趟老大人了。这郑一官如今势大,又得了八闽一些豪族缙绅的支持,生生掐断了海上商路。
如今光凭我漳州海商和福建水师的力量,已经无法压制郑一官了。天幸此人利令智昏,居然被陛下一道诏书就召到了京城。郑一官等人离开了海上,就是出了丛林的老虎,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没有了郑一官这些首领的十八芝,白石有信心分化瓦解他们,重新恢复海上商路。所以白石想要请求老大人出手,把郑一官等人留在京城。”
看着侃侃而谈的许心素,吴淳夫只是晒笑了一声,“白石莫非以为,现在还是魏公公当政的时候吗?老夫虽然还占着这工部尚书之位,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许心素不甘心的说道:“当初走通魏公公的门路,也不过是花费了10万两。只要老大人指明道路,我等愿意再凑上10万两,只求郑一官几人的首级。”
吴淳夫皱着眉头看了许心素一眼,不满的训斥道:“白石休得胡言乱语,老夫这里是山贼的聚义堂吗?什么10万两买首级,身为朝廷命官,你不觉得自己有失检点吗?”
许心素不痛不痒的告了罪,但是他心中却非常不忿。这位吴尚书之前在魏公公手下,何曾把自己当成朝廷命官了,他手上虽然没有沾血,但是人血馒头可是吃了不少。
轻轻斥责了许心素几句后,吴淳夫才有些黯然的说道:“今时不比往日了,没有了魏公公的支持,我这六部之末的工部尚书,也只能管管营建工程的事务,其他事务也插不上手了。
这宫内自从魏公公离去之后,就一改往日的做风,水泼不入,针扎不进,现在想要从宫中打听些消息也难。而新帝登基以来,所行之事无非是求变,求新。
这招抚郑一官等海盗首领,乃是陛下亲自下诏。白石你最好少动什么心思,要是激怒了陛下,别说保住海上商路了,这漳州海商恐怕今后都别想下海了。”
第169章 许心素的心思()
吴淳夫自然也知道,光凭自己这几句空话,就想要打消许心素这些海商的怨愤,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而且漳州海商为了能获得政治上的保护,把他推送上工部尚书这个位置,所花费的资金最起码超过了20万两。
为了能得到福建总兵官俞咨皋的支持,光是一次性送给自己这位亲家公的礼金,就达到了2万金。
这些海商都是锱铢必较的商人,花费了如此巨大的资金,依旧还是没能冲破闽粤缙绅对于海外贸易的垄断权力,反而被这些闽粤缙绅缙绅联合十八芝海盗集团,封锁住了海上商道。
想要让他们忍气吞声的咽下这个损失,眼睁睁的看着郑芝龙控制整个海上商道,这无疑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
许心素虽然口头上唯唯诺诺,但是心里却完全没有把吴淳夫的话听进去。
其实不管许心素身边的漳州海商,还是郑芝龙以泉州海商、广东海商为主的十八芝集团,曾经都是一家人。
他们都是李旦…颜思齐海商集团的一份子,李旦是泉州人,是海上贸易商人出身的海盗,他家资豪富名下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船队。
李旦原本经营的是福建到菲律宾之间的贸易航线,但是因为和西班牙统治者交恶,转而迁移到了日本九州岛,成为了当地的华侨领袖。
而颜思齐是平民出身,因为受到了家乡缙绅豪奴的羞辱,一怒之下杀死对方,逃到了日本,成为了海盗。
李旦虽然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舰队,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以纵横四海为梦想的海盗王。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东亚海面来说,西班牙、荷兰、葡萄牙甚至是英国,都对这片富饶的东亚地区虎视眈眈。
一个在陆地上居住的海盗领袖,是无法应对这种激烈的海上挑战的。
性格豪爽、精熟武艺又能服众的颜思齐,就成了李旦推出来掌控海上秩序,保护自家海上贸易航线的代表。
有了李旦在财力上的大力支持,颜思齐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聚拢起一只庞大的海盗集团。并和杨天生、陈衷纪、郑芝龙等二十八人拜盟为兄弟,对台湾进行开发作为海盗集团的基地。
虽然李旦…颜思齐海商集团的形成,抵挡住了欧洲殖民贸易公司在东亚势力的扩展。
但是在这个海商集团的内部,却并不是铁板一块。李旦麾下的老人,因为掌握了大陆的货源组织,和日本的销售市场,基本上占据了大明…日本之间往来贸易数额的七成。
而颜思齐、郑芝龙、陈衷纪等后起之秀,虽然保护着从大陆到日本之间海上航线的安全,但是货源和市场的缺失,令的他们只能吃一些残羹冷炙。
对于这些新兴起的海盗商人来说,他们是相当不满意的。他们终日在海上漂泊,但是所得还及不上在日本和八闽坐地分赃的坐商,在郑芝龙等人看来,这完全是不合理的规矩。
毕竟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并不完善,在经度测量方法还没有找到之前,无法在海上定位的船只,往往会因为迷路而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在加上航海病和多如牛毛的海盗。
一次出海贸易如果是十艘船,能够返回九艘,已经是妈祖保佑了。平常年份的话,大约能够返回的只有7…8艘船罢了。
因此郑芝龙这些新兴海盗商人认为,他们这些在海上维护着航道的商,所得的利益应当和那些在岸上的坐商们倒过来才是公平合理的。
但是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西班牙殖民者,在东南亚的咄咄逼人之势,颜思齐并不愿意和李旦决裂,他压制了这些海盗们的不满。
而李旦虽然已经年老体衰,但是他年轻时在海上所建立的船队,依然不可小窥。
郑芝龙等新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