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第10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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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姜镶今晚听到的唯一一个坏消息,很快他派去督促城外援军前来支援自己的部下也逃了回来。向他汇报道:“…吴将军、何将军不仅不听从大帅的军令,还把姜有光大人给抓了起来,小的还好逃的快,要不然连给大帅报信的人都没了…”
围在姜镶身边的将领听到这个噩耗后,很快就有人失去控制的说道:“表叔,咱们不能再打下去了,赶紧出城去吧。
都督府和巡抚衙门都没打下来,吴、何这两个叛贼又堵住了西门和南门。北门和东门也没什么消息传回来,看来有人早就走漏了风声,要是等北门外的官军冲入城来,大家可就真被瓮中捉鳖了啊…”
听到这话,顿时有人就不满了,“逃出城去?没有了大同城作为守备,我们能逃到什么地方去?难道你打算在野地里同那些骑兵对抗吗?”
“是啊,是啊,刘将军说的对。而且就算我们能逃出城去,城中将士们的家眷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丢给朝廷吗?就算我们能够下这个决心,将士们恐怕也不会跟我们走的…”
听到身边这些亲信将领七嘴八舌的讨论,脸上又青又白的姜镶终于忍不住暴怒的大叫了一声:“吵什么吵,老子还没死呢,眼下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
虽然姜镶暂时压制住了部下们的四分五裂,但是他也一样没想出解决眼前困局的出路。到了这一刻他倒是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同朝廷唱反调。
以他的身家,哪怕就是把超出规定的金银交出去,他也依然不失富甲一方的地位。现在可倒好,仅仅因为不想给朝廷占了便宜去,倒是活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叛贼逆党了。
眼下不要说家产,就是自家的性命都难以保住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在心里埋怨起朝廷来了,为何朝廷过去对于他们这些边军豪强如此放纵,现在却又变得如此强硬,这样前后态度变化不一,难道不是给他们这些人挖坑吗?
就在姜镶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时候,李定国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本就军心不稳的乱军,仅仅被李定国所部一次冲锋就溃散了下来,许多人干脆绕开了姜镶所在的街区,直接从小巷子里逃亡了。
在城内的巷战就是这一点最为不利,因为各种建筑物的阻碍,使得主将很难观察到整个战场的局势,也很难控制住各只部队的动向。
比如攻城方占据上风时,往往会脱离战场冲入民居劫掠。同样守军处于下风时,也常常会丢下武器逃跑,因为有着建筑物的阻隔,守将根本无法时时监控这些部下们。
所以在封建王朝时代的战争,基本看不到巷战的例子。因为这个时代的士兵基本都是被强征入伍的,平时的待遇也不好,只要有一线可能,都会脱离队伍逃亡。
也只有在近代民族主义兴起,加上军队后勤的改善,逃兵才渐渐不再成为军队的首要问题,据守城市抵扣的巷战才渐渐成为指挥官们可以选择的作战方式。
而在巷战中威力最大的,自然是火炮和火枪。受到地形的约束,使用冷兵器的队伍往往会摆出密集阵型,而这也就成为了火炮、火枪最好的靶子。
李定国率领的援军虽然只有一个连多一些的人马,但是在这样的巷战中,却几乎打出了一个营的威力。乱军很快就被李定国所部的火力给打蒙了,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城外的野战军已经入城了,自然也就不肯继续跟着姜镶去送死了。
当姜镶收到各处将士逃亡的消息时,他也已经无能为力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带着最后还能掌握的数百人做出了逃亡出城的准备。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其他人的家眷了。他偷偷令姜琳去总兵府把自己的儿子接出来,然后去南门请求守军放他们出城逃命。而他自己则带着杨振威等部下强攻东门,为姜琳等人出逃创造机会。
姜镶此时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毕竟作为叛军的首领,他可不指望朝廷还能赦免自己。就算他现在投降了,能给自己留给全尸也就不错了,因此怎么样都要搏一搏。
只不过,他此刻虽然觉悟了,想要放手一搏,但是他的部下们却并不这么想。他们此前硬架着姜镶出头闹兵变,那是觉得自己失败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哪怕兵变失败,朝廷最多也是处置了姜镶这个领头人,对于他们这些底下的带兵将领,朝廷多数是以安抚为主。
现在兵变明摆着已经失败了,哪怕就是逃出城去,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跑。南面是五台山和吕梁山,西面是黄河同吕梁山,北面就是丰镇军事要塞,东面则是宣府重镇。
失去了大同这个要塞作为根据地,这一地区就是一个囚笼,除非他们把所有部下都丢弃,带着少数亲信跑进山里去,那样的话他们今后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看不到希望的杨振威等乱军将领,终于在姜镶指挥部队攻打东门时发难,将其捆绑了起来,并杀散了姜镶身边最后十余名家丁。
面对杨振威等人的背叛,姜镶甚至都没有做出什么抵抗,他反倒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放松感。事实上杨振威更希望直接处死姜镶,毕竟他在兵变中可也是出了不少主意的。
不过其他人却挡住了他,这些人觉得一个活的姜镶比一个死的姜镶更容易获得朝廷的赦免,毕竟他们可不是杨振威,并没有为姜镶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
倒是去说服城外将领的姜有光比较惨,当这些将领反正时直接就砍杀了他,交到周三畏面前的只有一颗不肯瞑目的头颅。
从姜镶发动兵变,到曹变蛟带兵入城平息叛乱为止,这场兵变的时长还没有超过12个小时。也就是说,当第二天天亮时,大同城内就恢复了宁静。
虽然有不少平民家中还是被乱兵劫掠了,有几个街区也被放火烧毁了数幢建筑,但是总的来说,本次兵变中大同城受到的损失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当阿敏接到消息赶到大同时,城内几乎已经看不出兵变留下的痕迹了。这让阿敏颇为失望,毕竟初来咋到的他,还是很希望能够借助这样的平乱事务来树立自己的威望的。
第746章 芸芸众生相八()
大同总兵姜瓖发起的兵变虽然很快就被平息了,但是这一事件对于山西地方的政治生态及全国的社会形势却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首先对于山西本地的士绅来说,特别是大同地区周边的士绅地主,这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因为此前他们同姜瓖往来的关系,再加上之前为亢氏抱不平的言论,使得这些士绅地主都陷入了谋逆造反的阴影之中。
原本一直持中间立场的山西官员们,虽然他们认为朝廷颁发的铸币法案并不算是什么错误的政策,但是考虑到自己治理地方还需要同这些士绅豪强继续打交道。
特别是这样的大旱年景,失去了地方士绅大户的支持,地方官员想要筹集物资赈灾就更难了。更何况,在地方士绅这样大的反对声中,朝廷究竟能不能够坚持这一法案还是一个问题。
大多数官员并不希望自己在执行了朝廷的政策之后,朝廷又对那些士绅退步了。那么他们费心费力的去做事,到头来却是两头受气,这又是何苦来由。因此为了自己工作上的顺利,这些官员们对于实施铸币法案并不怎么积极,只是一味的观望着。
当大同兵变这一事件爆发之后,这些官员们终于确定了朝廷的风向,也知道了朝廷对于推行铸币法案的强硬态度。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如之前那样继续敷衍做事,从而让朝廷盯上自己。
而对于那些山西士绅来说,他们除了确定了朝廷的强硬态度之外,还清楚的认识到了这样一点。在朝廷表现的强硬态度背后,朝廷手中还拥有着足以解决掉他们的力量。
大明朝毕竟不是两汉魏晋,所谓的地方豪强,终究不是门阀大姓。在科举制实施了千年之后,地方上再也没有了可以垄断一地社会资源的名门望族。
两汉魏晋时代的名门望族,那可是真正有能力割据地方的豪强,以至于皇帝都要求他们出仕,才能巩固国家对于地方的统治。而今天所谓的名门望族,则完全以家中有多少举人和进士,出过几名尚书、阁老为荣。
也就是说,过去的名门望族依靠的是自身的力量,即便是王朝更替,也不会损害到他们在地方上的权威。但是今日的名门望族却主要依靠于体制内的力量,一个人的家族中要是没有人出仕做官,这个家族在地方上的声望就会迅速下跌,甚至于有可能掉落士绅的行列。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原本的皇帝、勋贵、文官三种权力互相支撑的统治格局就告破,变成了皇帝和文官之间互相依赖又互相争夺行政权力的局面。
明朝中后期的几任皇帝,对于处理国家大事的兴趣并不浓厚,这也使得原本只是为皇帝草拟文书的内阁,变成了统治大明的权力中枢,这也就意味着文官集团几乎已经把持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
从嘉靖、万历直到天启,这几位大明皇帝维持手中权力的秘诀,无非就是用内廷牵制外廷,拉拢一部分文官打击另一部分文官而已。
正因为这个国家的行政权力已经为文官所掌握,因此士绅清流才敢毫无顾忌的做一个直言犯上的忠臣。反正有文官们罩着,皇帝处死不了自己。而且在地方上晃荡几年后,自然会有人依据他的名望提拔他,让他重新回到朝堂上去。
士绅官僚们沆瀣一气,控制着国家权力的同时,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些权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大明王朝统治这个国家时所赋予官僚士绅的东西。
一旦他们失去了体制的庇护,也就无法再继续利用体制所赋予的权力去抵抗体制本身。大同总兵姜瓖的灭亡,无疑给他们上了深刻的一课。
即便是手中握有军权的总兵官,在朝廷的力量面前依旧脆弱的很。姜瓖尚且如此下场,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要如何去抵抗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朝廷呢?
于是原本聚集在姜瓖身边诽谤朝廷的士绅豪强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在唾弃叛逆姜瓖,一个比一个的更痛恨此人,称赞朝廷出兵平乱的神速,试图以这种行为来同姜瓖做出切割。
几乎在一夜之间,山西地区的士绅就成为了铸币法案的强力支持者,纷纷拿出了家中的金银存入了银行,就连自家女眷的金银首饰都没放过。
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这些士绅们还不停的向都督府和巡抚衙门告密,将他们所认为的隐藏在士绅中间的乱党举报了出来。
对于周三畏这等武臣来说,这些士绅的举止自然是值得鼓励的。因为他们之间的互相举报,使得山西地方自然的安定了下来。现在这些士绅家族之间的互相提防,比他们此前对于朝廷的不信任还要严重。这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山西的士绅地主已经无法再团结起来对抗朝廷了。
但是对于山西地方上的文官来说,这样的场面显然是他们不乐于看到的。虽然因为这些地方士绅豪强的服软,使得他们交出的物资已经让山西地方可以安然度过今年的旱情。
不过这些士绅们寡廉鲜耻的表现,加上都督府借机插手地方上的赈灾事物,都让山西地方上的文官们感到羞耻和不满。
于是在大同兵变平息后不久,山西巡抚宋贤就派人送信给了大同巡抚叶廷桂,要求他和自己一起上书弹劾大同都督府。
弹劾的内容有三:一是越权干涉地方民政;二是明知大同总兵姜瓖有反叛之意,却纵容其起兵造反惊扰地方;三是借兵变一事逼迫士绅上交钱粮,意图牟取私利。
对于宋贤的主张,叶廷桂还是相当犹豫的。和驻守在太原的山西巡抚不同,大同巡抚的权力可谓是少的可怜。毕竟大同城内有都督府掌军事,而不远的丰镇又有丰大总督掌握军政、民政,他这大同巡抚可没有山西巡抚做的这么逍遥。
而且在理论上来说,从大同到丰镇都属于军管地区,都督府的权力反而要比他这巡抚衙门大的多。他若是轻易的答应和宋贤一起上书,无疑就把自己推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不过他的佐官卫景瑗却对他劝说道:“大人,眼下可不是顾虑日后巡抚衙门同都督府冲突的问题。
宋大人的来信虽然有失偏颇,但是他所持有的立场却是不错的。士绅终究还是国家之根本,岂能让这些武臣肆意蹂躏?
这一次都督府新来的周参谋长做事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先不说他借机插手地方上的赈灾事务,光是在兵变得过程里拿我们巡抚衙门当叛军的诱饵,这就有些其心可诛了。
若不是标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