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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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王慎手下两百来人有铁甲在身,人手一把神臂弓,有适合的战术,他不觉得守平原镇府库是什么难事。岳飞、王德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可以。
刚才这一仗也证明了这点:李昱军就是一群垃圾。
王慎赌了一把,事实证明这次下赌说不定能赢。
……
乌云四合,没有了风。身上穿着厚实的铠甲,就如同置身于蒸笼里,汗水一阵接一阵地出。
王慎下令让人将先前已经熬好的盐茶水送过来给士兵解渴,把第一队的指挥权交给一个什长,走到阵后,从桶里舀了一瓢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一个人走过来,朝他一拱手:“王兄弟带得好兵,这两百杂兵在你手头使来,跟咱们老西军没个两样,佩服!这一阵,赢得痛快。”
来的正是谷烈,这个老兵油子脚上沾满了和了人血的湿泥,正不住将脚底板在库房门口的台阶上刮着。
王慎:“赢这一战谈何容易,敌人可有上万,根本不可能都杀光。咱们也有个短板,如果有骑兵就好了。只需一阵乱射,射乱贼军阵脚,一个冲锋,就能把敌人击溃。”
“有骑兵还说个球。”谷烈笑道:“王兄弟,看你刚才的战法正是咱们西军的路数,以前在哪路队伍干过,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攀个乡亲。”
王慎:“谷都头,你听我口音像是秦人吗?”
谷烈一拍额头:“我到是忘记了,王兄弟你口音听起来像是燕人,说不好你是契丹,契丹和咱们西军打仗的法子差不多。一定是的,你是辽国的汉人?”说到这里,谷烈一脸的怀疑。
王慎:“懒得同你多讲。”
“什么契丹?”陆灿和安娘走过来,深深一揖,激动地说:“道思,方才一战,我六神无主,多亏得你才敌住贼人。我没想到你的兵法如此高明,看来,我将部队交与你是做对了。过得今日,守住府库,我必禀告刘平叔你的功绩,将这支部队交给你带。如今国事已然如此,最缺的就是你这种知兵能战的骁将。”
王慎一把将他扶起:“子馀,这一日还长,咱们先活下去再说。你和安娘先回库房里去,给大家弄些吃食。士卒腹中乏食,身上无力如何能战?”
“好的,这里就拜托你了。”陆灿刚才叫了半天,却没有射出一箭,反弄得自己浑身酸软,顿时经受不住。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就算武艺不错,可确实不是打仗的料。与其在这里添乱,还不如搞些后勤工作。
正说着话,那边的贼军大队响起了一片激烈的鼓声。
陆灿一惊:“贼子又要进攻了。”
王慎:“放心好了。”
他走到队伍中间去,大声喝道:“好了,大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知道刚才一战大家脑子里都是蒙的,也没打过瘾。现在,我再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阵而后战,什么叫砍瓜切菜。”
众人都大吼:“愿惟王将军马首是瞻!”
身边,谷烈用手捅了捅王慎:“王兄弟真英雄也,倒是陆虞侯乱了,一遇到事只会瞎指挥。也是哈,人家陆虞侯什么人,刘光世亲笔信请来的,能不能打倒是不要紧。至于咱们这些小卒,死了也是死了,没人在意。”
王慎:“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仗,你小看陆子馀了。”
“嘿嘿,反正俺如果上战场可不希望搭上这么个上司。如果可以选,我倒是愿意跟着王兄弟你,至少死不了……不过,你可不是什么指挥使。”谷烈似笑非笑:“咦,那边搞什么鬼?”
声音中充满了惊奇,王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见,远处的李昱贼军又开始骚动起来。
距离敌人上次退却已经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漫天尘土已经落定,可以清晰地看到贼军阵中的情形。
只见挤得满满当当的贼群突然朝两边分开,从中间走出来大约百余衣服华丽的汉子。这些人穿得甚是古怪,都赤着胳膊,身披绿色麻布,头裹红巾,背上背着环首大刀。环上系着一匹长长的红绸缎,蔫搭搭地垂在肩上。
所有绿衫赤膊汉子手上都捧着一口瓦罐,罐子里点着线香,有青烟袅袅升起。
“这是做什么?”王慎疑惑地问。
“或许是敢死士吧?”谷烈也不敢肯定,正要说,却被一声高亢的喇叭声打断了。
第二十章 代差、屠杀()
这一声喇叭又尖又利,且来得突兀,倒将众人吓了一跳。
声音尚未落下,又有胡琴、罄、笛子同声应合,不成曲调,吵得人头疼。又有一队比那些红巾士衣着更华丽的人走出来,总数约二十。这些人身上都穿着五彩戏服,头上的高冠上插着长长野鸡毛。为首那人面上还覆着戏脸壳子,和着乐曲在空地上又蹦又跳。
他每跳一步,成千上万的贼军就同时大吼一声,面上尽是狂热。
随着音乐声响起,一百多敢死队同时将手中的罐子放在面前,跪在地上,对着这边的府库不住跪拜。
“这……是在跳大神吗?”王慎有种想崩溃的感觉。
谷烈:“好象是。”
王慎扑哧一笑:“如果他们有神佛保佑,还等到现在,刚才就已经攻进府库了。不用管,整队,四列防御队型,站好位置,听我命令。”
“神臂弓,就位,准备!”
“准备,贼人就要进攻了!”
其他三队的军官同时拖长声音下令。
就在刚才,陆灿已经带着民夫把干粮发了下来。听到军官们的命令,坐在地上的士卒同时站起来,朝中间挤了挤,让弩阵变得更加严密。刚才一战实在太容易,众人都是满面的轻松,紧紧地端着强弩,赶紧把口中最后一块面饼吞进腹中。在他们脚下无一例外地放在一口撒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羽箭。
突然,王慎身边一个士卒道:“王将军,天气实在太热,喊了半天,口都干了,再这么下去,嗓子会哑的。能不能不重复官长们的命令了?”
带队军官抽了他一棍,怒道:“王指挥叫你做什么只管做,呱噪甚?”
王慎一笑,大声道:“可以,只要你们照令行事,也不用再重复喊话了。”
众人都是一喜,齐声道:“自然是。”
对面那个戴着戏脸壳子跳了半天的人突然走到最前头。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竟然是一个鸡皮鹤发的神婆。
神婆将手朝天上一伸,乐声停了下来。
接着,她抽背上抽出一口宝剑,就朝自己口中插去。就这么一截一截吞了下去,直没入柄,就好象吃面条一样,满面的享受。
“啊!”王慎身边的众士卒都发出低低的抽冷气的声音,有人甚两腿鼓战。是的,这情形实在太惊人,太可怕了。
同时,贼军面上的狂热更甚,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大喊:“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士气竟是旺盛到极点。
“草,生吞宝剑。”王慎冷笑一声,这种低级的魔术在现代社会上街摆地摊都没人看,也只配骗骗没有见识的流寇。心念一动,他抽出背上的一石大弓,搭上一支长矢大喝一声:“各位弟兄,看我破她妖术!”
对着那神婆的胸口就射了出去。
这一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竟然将贼军的喊声压了下去。
只见那神婆握剑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她用手拼命地捂着胸口,目光中一片茫然。
口中的宝剑也掉了出来,竟然只有寸余长短。
“啊!”贼军乱糟糟地喊:“三菩萨死了,三菩萨死了。”
王慎这一箭射得如此之远,还准确地击中目标,让他们一团混乱。就算是敢死士,也下意识地朝同伴身后躲。那些乐师更是丢掉了手中的乐器,不要命地跑了。
“直娘贼,原来是骗人的。”看到掉在地上的短剑,谷烈醒悟,这中宝剑原来是可以伸缩的:“这种宝剑老子一天吞上百把都没有问题。”
“哈哈!”众士卒哄堂大笑。
长长的号角响起,一声呼啸,那百余红巾敢死士同时抽出大刀扑了上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黑压压一线手执锄头、木棍的流民,散乱的脚步敲醒已经平静下去的大地。
进攻再次开始,这一次,贼人投入的兵力更多,几乎是全军出动,上万人马不要命地涌来。
辎重营士兵忙收起笑声,层层叠叠地端起神臂弓指向前方。他们的队形比起第一阵时略显散乱不同,此番更加紧密,看起来宛若巨大的礁石矗立在大海的怒涛之中。各队军官们的号令不断响起:“稳住,稳住!”
队伍已经有些模样,也不用亲自指挥,王慎将弓收回囊中,将右手放在刀柄上,悠悠地站在最前头。实际上,刚才射出这一箭之后,他的双臂软得厉害,有些提不劲。没办法,毕竟是一石强弓,以他的力气,只能开个半圆。
刚才为了鼓舞士,不得已勉力一试,估计得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看来,我的力气还是不够。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还得练练体能。
王慎站在阵前,看到主将如此悠闲,每个士兵被他的淡定从容感染,更是放松。
“三百步,注意了。”谷烈伸出拇指和食指估算着距离:“二百五十步……两百步,弩手准备,听我命令。”
已经进入神臂弓的有效射程了,王慎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回阵中:“所有人听着,先不忙射击,放近了打。目标,敌人的敢死士!”
“遵命!”
“遵命,王将军!”
“遵命,一百五十步,预备——”谷烈拖长了声音。
贼军敢死士已经冲到跟前,他们刚才一边跑一边脱掉身上的绿色麻布,露出肌肉虬结的身体,上面全是横七竖八的刀疤。再看到他们眼中的绿光,不用问,自然是李昱麾下的精锐。
“第一队,放!”
“上弦!”
……
“第二队,放!”
“上弦。”
……
“第三队,放!”
……
好快,只瞬间,三轮弩箭就破空而出。
待到第三队的羽箭破空而出,第一队射出的弩箭尚在空中。
“哒哒,哒哒……”连成一片,这是弩机的声音。这第二阵厮杀王慎在经历过上次的亢奋之后,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心如沉水,总算是听清楚神臂弓连射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就好象是后世重机枪,是的,这就是冷兵器战争中最强大的远程武器。
天空全是让人牙酸的“嗡嗡”声,所有贼军都下意识地定睛端详,铺天盖地的黑点瞬间落下,落到身边,消失不见。
同时,千万滴滚热的液体飞溅而起,在空中连成一片红色的雾霾,那是身边同伴的血。
无甲轻步兵在这么短的距离中箭,几乎是直接射穿了身体。
好强的弓力,好可怕的强弩。
瞬间,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就倒了一片,就好象直接被人用大扫帚摧枯拉朽扫荡一空。转眼,冲在最前面的一百多红巾裹头的敢死士都尽数倒下来。
血和着尘土变成红色的颗粒纷纷扬扬落下,中箭的士卒发出可怕的惨叫,在地上翻滚。
转眼,辎重营的士兵各自射了三轮弩箭。
五轮叠射,就是上千支箭,可想贼军遭受到何等可怕的打击。
可是,贼军还是呐喊着,不要命地朝前扑来,即便一个个都被前方战友的尸体绊倒在地,被踩得厉声惨叫。
作为辎重营虞侯,陆灿负责军法、军纪,担任的是类似后世政治委员的角色。按说,像他这样的政工干部,战斗一打响,就应该站在第一线。实际上,他也有和敌人刀口见血的勇气。问题是,冷兵器战争在北宋末年、南宋初已经发展成一门科学,一门艺术。
先前看到敌人大队冲锋,陆灿整个人都蒙了,只知道大声喊杀,却什么也做不了。没办法,王慎只能让他退回库房,负责后勤保障。
弩兵的射速极快,箭支很快就会不敷使用。
在里面休息了半天,陆灿总算恢复平静,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职责,急忙带着几个老弱民夫将一袋袋箭送出去。
刚走到库房门口,眼前的景色就将他彻底震撼了。
前方全是贼军层层叠叠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道矮墙。地上、人身上全是羽箭,密密麻麻,如同长满了麦子的庄稼地。赤红鲜血肆意流淌,干硬的泥地被血透顶,被千万只脚一踩,已经变成了泥淖,将死未死的敌人在人肉堆中微微抽搐。
被矮墙一阻,进攻的贼军慢了下来,变成了弩兵的活靶子,被逐一在身上射出透明窟窿。
死了实在太多人了,可即便这样,贼军还是红着眼睛艰难地翻越着人肉之墙,挣扎着,在满是血水的土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