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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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给?”贺辅看着他的孙子,一脸寒气就化成了春风。若不是当着老夫人和夫人的面,他早将孙子牵到自己身边挨着。
“说来秦家与王朝阳还是七弯八拐的亲戚!你瞧,二小姐的夫君是侯应起,是侯总兵的族侄;王朝阳的堂妹是侯总兵之子侯天锡的夫人(注二),还生了两个女公子。少夫人是二小姐的嫂子,秦家是少夫人的娘家……总之我们川北将门,扯来扯去都是亲戚!”
“都是朝廷和那帮奸臣之错!”
二小姐贺凤仪突然哭出声来:“逼死了侯总兵,这才让将士们埋下了反心!老叔,你说侯天锡和侯应起他们会不会与王朝阳一同造反?”
二小姐的问话让贺辅沉默了。他如何能够回答?
贺凤仪的态度引起了她母亲的不满:“凤仪,你不要在这里闹了!如今大家都不知道情况,若是知道,又怎会如此伤神?”
听到叛军牵马还给钱,在山上还忧心忡忡的贺永年突然来了精神。
“既然王朝阳礼遇少夫人一家,那么我们贺家在城里的铺子就无虞了!”贺永年站起来拱手道:“既然我们贺家入了蜀王府,就不能全按川北将门的规矩行事。我们要想想世子会如何处置王朝阳。”
“公婆,老四想得周全哩!”贺有义的老婆秦氏连忙细声细气地表示赞同:“有义在泸州,世子可是对他信任有加呢。把一个州全交给了他!我们这里稍个处置不当,就会毁了有义的前程!”
“老四说得不错!”老夫人颌首以示赞同,“只是这世子处事秉性,老身一无所知,老四……”
“除了陈团长、罗监军和洪先生,小人也没见过世子。”贺永年无奈地坐下去,“少爷来信,不过说些少年英武,聪慧睿智;心地仁善,心怀天下之类的奉承话。世子心里如何想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以老身看,义儿说得倒不像是奉承话!”老夫人孔氏摇摇头,“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义儿心比天高,行事果决,对他爹之死一直耿耿于怀。若要他佩服哪个人,那是比登天还难!依着老身看,他既以全家投献博取世子信任,也必然会豁出全家性命去博取功名!如此,这功名定然大得……”
老夫人停下了不说。她瞅瞅她的女儿,又瞅瞅她的媳妇,最后停在贺辅身上。这位老仆,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贺辅。”老夫人孔氏叫住了老仆,“老身想让你明早辛苦一趟,往广安州跑一遭。把老身写的信面呈世子!”
“娘!”贺凤仪立即站起身来叫道:“如今侯家反没反都不知道!万一那世子要我们出兵剿灭叛军呢?”
“难道侯家反了,你便要跟着你男人造反不成?”
贺凤仪的话终于将她妈激怒了:“如果你男人反了,你更要支持朝廷平叛才是!别忘了,你是贺家的人!更别忘了,你爹死了也是大明忠臣!”
“公婆,别怪媳妇多嘴。”见老夫人发怒,秦氏便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担心:“公婆,这信可不好乱写呢!黑字白字的,留下了把柄,有义在泸州可就难做了!”
“你们两个都放心!”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在信里,老身不是贺家的未亡人,而是南孔的嫡脉子孙!”
注一:靖康之变后,孔子第四十八代嫡长孙、世袭衍圣公孔端友随宋高宗南迁,形成南宗;其弟孔端操之子孔В‵AN)被伪齐和金朝封为衍圣公,是为北宗。这是孔门南北分裂的肇始。
南宗世系传至第五十三代嫡孙孔洙,元替宋,孔洙不愿归顺元朝,遂以儒家中庸之道,行“让爵”之举,仕元而不顺元,致使孔氏嫡脉从此中断,南宗日衰。
元朝所封衍圣公孔思晦,系孔子第五十四代孙,为北宋第一代衍圣公孔宗愿第八世孙。元仁宗“亲自详核”孔氏族谱,认为曲阜农民孔浣之子孔思晦是孔子“嫡裔”,于是封其为衍圣公。是时,孔思晦早已入仕为元官,先后为两个县的儒学教谕。
明清两朝,均承认了元朝的分封,延续至今。所以,今日之孔门嫡裔,均是农民孔浣的后代。
注二:侯氏族谱,侯国维(侯天锡)娶杨、徐二位夫人,生拱亨、拱贞等六子。这里剧情需要,响木杜撰。
第三百九十章 投鼠忌器(四)()
老夫人说道孔氏南宗,众人便沉默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可圣人亦有家事。
南津关外锦屏山上有座锦屏书院,是为保宁府之府学。老夫人之长弟、南孔第六十四代孙孔尚学,便在书院里为山长。贺永年与这老夫子喝过一次酒,老头喝高了便大骂孔家的嫡脉传承制度:不孝不睦之人不得承嗣,可是不忠不义之人便可以承嗣!
这是什么狗屁宗法!
那孔老头倔犟的身影在贺永年的脑中一晃而过。不过他在意的却是另一个人:南津关的守将,守备万吉富。这万吉富与孔老头一般好酒,能不能在酒字上做做文章?只是,那酱醋铺子还在城里,王朝阳会不会翻脸?想着他又犹豫了。
“太夫人!”
冷不丁他的儿子贺桐蹦了起来,像个小大人一样拱手道:“世子心中所想,无非是剿、抚两策!若剿,这南津关定然要拿下;若抚,这南津关也要拿下。因此不管世子所想如何,南津关总要拿下的。依贺桐看,早早拿下,待世子领兵前来,正好做一个见面礼!”
“桐儿,你如何知道世子会前来?”贺辅笑呵呵看着他的孙子。
“爷爷,是桐儿感觉的。”见他爷爷又要发问,贺桐连忙补充道:“桐儿在新政坝为世子亲信大将陈叔领路。路上陈叔给贺桐说,世子是天底下最亲最好最能干的王爷,照着世子说的去做,总不会出错。为什么呢,因为世子是菩萨转世,能够预知天下事!”
“小孩子也信这些!”老夫人哈哈笑道。堂上的大人都被贺桐的稚音逗笑了。
贺永年陪笑了片刻,脸却慢慢冷了下来。等堂上女人们笑过了,他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老夫人、夫人、爹,王朝阳当了叛军,竟然瞻前顾后,那是他不想真反,要为自己和部下找退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必客气,今晚就拿下南津关!拿下南津关,占住浮桥,进可攻、退可守,我们贺家庄也安枕无忧,省得白塔上和南津关两头派人盯守……”
二小姐侯凤仪被贺永年决绝的举动吓住了。她惊呼道:“老四,可冲动不得!侯家之事尚不清楚……”
“二小姐,小四正是既是为了贺家!也是为了侯家!贺家与侯家联姻,若贺家学那王朝阳瞻前顾后,世子定然以为贺、侯两家与王朝阳这厮勾勾搭搭,所以不敢下手。那样一来,少爷和几位兄长、侄儿……”
“小四说的有理呢!”秦氏频频点头。
“万一侯应起真的……”侯凤仪还是担心她男人。
“就算侯氏一族真的卷入谋反,拿下南津关,也可以为侯姑爷争取一条生路!”
“爹说得对,到时就辩称侯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贺桐立即站起来为他爹注释。
贺辅盯着他儿子问道:“城里铺子怎么办?王朝阳会不会翻脸?”
“儿子以为不会。王朝阳若想找退路,我们贺家他不敢得罪!再说浮桥易守难攻,他大不了一把火烧掉便可跑掉!为什么他现在也不烧桥?分明是心怀顾虑!”
“那你如何拿下南津关?那里有百十号人马,还有万吉富这员老将!”
“儿子知道,爹不想伤了他的性命,儿子也不想……”贺永年嘿嘿笑起来。
“爷爷、爹,还是看我贺桐的吧!保证一人不死,一人不伤!”贺桐蹦了出来,“但是这次当着太夫人和爷爷的面要说好,我立了功,爹你就要放我加入护国军!至于待遇吗,至少是个连长!”
大宅里议定,庄子上下顿时忙碌起来。不多时,贺永年父子便领着一百五十名精壮的庄丁出了南庄门,迎着夕阳的余晖,向南津关方向而去。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里那几副颤颤悠悠的扁担挑子。
……
已经被护国军仪陇县大队两面包围的河溪关,依然还是一副恬静安适的模样。
镇口有两个人影在晃动,让决心一举拿下河溪关的王省吾不敢轻举妄动。根据河溪关内的警戒程度,拿下河溪关并没有难度。但无声无息通过镇外一里多的田地,不放跑一人一船,并夺下至关重要的船只,就有些难度了。
王省吾与三位中队长一碰头,决定兵分三路。一中队在左,二中队中间拖后,三中队在右。一中队的和二中队以田间沟渠为掩护,隐蔽接近。最后大约三百步匍匐前进,尽量缩短冲击距离,减少冲击时间。三中队向着落日方向行动,容易暴露,因此借着构溪河堤岸道路的掩护,尽快前出到构溪河渡口,并夺下船只。
一中队的出击距离最远,地形也最差,王省吾决定亲自带着一中队行动。
一条干涸浅沟的尽头,王省吾轻喝一声,率先爬了出去卧倒。他灰色的对襟长袄上,全是泥土与灰尘,趴在休耕的田地中,仿佛与大地已经融为了一体。王省吾微微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情形;又扭头瞧瞧后面,一百八十名士兵已经静静地跟了上来。他不再犹豫,拖着矛头糊了泥巴的短矛,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
在冬季,水田已经成了旱田。省事的农民并没有将水放进田里泡田,也没有提前翻耕,留下了密密麻麻数寸高的稻杆桩子。
稻桩可以为匍匐前进的士兵提供一点掩护,也可以为士兵制造很多麻烦。低矮的稻桩用坚硬的稻杆将爬过的人戳得生痛,高一点的稻桩则在被压倒时,发出不规则的啪啪声。三百步的匍匐距离,在小山上看着并不远,但真正一手一脚爬过去,才知道这段行程的艰难。王省吾爬过去两百步,手肘和膝盖两处已经火辣辣地疼。他知道,定是在地上磨破了皮。不过这只是皮外小伤,收不了命。等会儿战斗结束,先用烧酒消毒,再用身上背的急救绷带捆扎一下就好了。
……
急救包是织造局的最新军需产品,刚刚运到前线各部队。涂了桐油上了线的厚纸大包装在一个个木条箱里。拆开纸包,里面又是小袋的纸包。再拆开纸包,才能看见一小卷经纬稀疏的白纱布。
说明纸上讲,这卷白纱布叫做绷带,经过高温蒸煮消毒,可以缠绕伤口,防止感染;还可以捆扎血管,防止失血太多而死。总之用处很多,但切忌无故撕开包装或沾水。
士兵们对能救命的东西本能地喜欢。这次出发,每人都发了一个装在行囊里。白纱布不是稀罕玩意儿,刚发下去就有人认出这绷带就是家里用的蚊帐。但是士兵们不知道,急救包采用了一种革命性的材料来做包装——土法牛皮纸。
牛皮纸是雅州造纸作坊继银钞纸之后的又一类拳头产品。他们在无所不知的罗姑娘的提醒下,试验了用机器局废弃的松木渣来制浆造纸、又改进了桨槽:将几尺宽的桨槽改为一丈宽,五丈多长的大桨槽。借助桨槽顶部棚架吊带的帮助,几个强壮的小工可以在桨槽中摇动大型的抄纸板,一次便可生产出五尺宽,五丈长的一张大纸,需要十个人二十只手一起上才能将它从抄纸板上完整地揭下来。
可想而知,这样的造纸生产方式其效率比一人一个小抄纸板提高了若干倍。当然,这些东西只是最直观的,至于浆水中加了什么秘方,小工们不清楚。大纸生产出来后,如何又变得坚韧光亮,小工们同样不知道。
……
两个在镇口瞎转悠的人消失了。王省吾在地上奋力向前爬着,加快了速度。三中队借着堤岸掩护进镇,肯定比一、二中队更快。若是右翼提前开打,左翼还在田里爬着,那么镇里的人可能会涌向嘉陵江渡口,坐船跑掉。
可是,好事多磨。
就在王省吾已经进到二三十步左右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又不知嘟哝着什么,从镇口的房子里一抖一抖地出来了。王省吾闪电般往后一挥手,全中队都静静地贴附在地面上。就在王省吾将头贴紧地面时,一个家伙身上鸳鸯战袄里边翻出的一抹红色,清晰地在王省吾的眼前一晃。
啪!一个无聊的家伙飞起一脚,踢飞了小石子。石子在空中翻滚着,画出一根抛物线,落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不偏不倚,击中了王省吾身旁一中队长的脑门。
啊!毫无防备的一中队长轻声叫唤。
“哥!”镇口乱逛的一人惊叫起来,“田里有人!”
“屁!”另一人嘲笑起来,“饿晕了吧!”
“我明明听到人声!”那人怯怯地往前走来,边走边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