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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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王爷王妃之挚爱也。郡主已到及笄(JI)之年,王爷王妃本意,是从楚地挑出一两名青年才俊,供郡主选亲。湖广督学高世态向王爷上了折子,说选亲必要考试,王爷已下旨准了。本官心想,这醴州人杰地灵,难道就没一人能入郡主法眼?”
大明对藩王的姻亲遴选极为严格。洪武永乐两朝,朝廷曾经包办了藩王的全部婚姻事务。宣德之后,由于宗室人口繁衍无数,加之宗室分封以后,散落各地,朝廷已经很难包办宗室婚姻了,所以只好令各王府自选,再奏报朝廷。
万历末年以来,呈几何倍数疯狂膨胀的宗室人口,短辍困窘的财政支付能力,低效浑浊的官场痼疾,已经使永乐朝后颁布的宗蕃条例渐渐失去了权威性和严肃性。比如广西的靖江王一系因道路偏远,擅婚私婚情况本就严重,崇祯年后更是泛滥成灾。礼部三令五申,擅婚私者罪之;宗蕃便奏章连连,俸银禄米拿来!宗藩逻辑很清晰:你朝廷发不起俸禄,那你还干嚷个屁!
但楚藩作为天下大藩,楚王朱华奎作为身世坎坷之人,显然不在违禁成婚之列。徐学颜所说选婚之法,就是在王国内通过公开比选,选出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女。
这厮在试探可否两藩联姻!朱至瀚第一时间脑光一闪。然而这条件对于蜀藩太苛刻了。如果考试公选,希翼幸进者必然成千上万。谁能保证这刁蛮郡主一定会选中华阳王的什么外戚再说,华阳王毕竟是蜀藩一系的忤逆之子,选他们的外戚,对蜀藩而言是好是坏,那还在未定之天呢!
“你们几个在背后嘀咕本郡主什么?”不知何时,一个小姑娘满脸怒容双手叉腰站在楼梯口,弄得朱盛漷和徐学颜张口结舌。
朱至瀚连忙堆出笑容来:“哪里!徐长史向本公子打听蜀藩才俊,好为郡主挑选郡马呢!”
小姑娘也不是那么好悠的。她提高声调冷冷道:“真的吗?那你向徐长史推荐了何人?”
“这个……”“说!”小姑娘双手叉腰,向前猛扑一步。
朱至瀚眼睛一转,脑袋里蹦出个主意:“这要看郡主是喜欢书生还是武将了。这样本公子才好推荐呀!”
小姑娘果然上当了。她俊脸微昂,认真想了想:“原来我喜欢书生,风流倜傥那种。你们刚才说天下不太平,我想选个武将也不错。不过……书生呢,必须能马上开弓,上阵领兵!武将呢,必须风流俊秀,还能出口成诗!”
这眼界也太高点!朱至愁眉苦脸徐学颜和朱盛漷则托着下巴,幸灾乐祸地看朱至瀚的笑话。
“除了世子能文能武,蜀哪里……”
朱至瀚尚未说完,小姑娘已经上前揪住了他的耳朵:“若你说不出来,那便是背后腹诽本郡主!我要立即奏明父王,将你那鸟钱庄封了!”
耳朵上传来的痛楚,让朱至瀚的思考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倍。电光火石间,他脑袋中掠过了许多头像,终于定格了一位。
“蜀王府左护卫有普通士,既无世袭爵,也无朝廷官职,正好可为郡主良配!”朱至瀚怕在座的人嫌弃,赶忙将此人的优势说了出来,“此军士相貌出众,能文能武,故而世子大用之。本公子听说已升作营官,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小姑娘心急,将耳朵拧了半圈,名字说出来!要不然便是诓骗本郡主!”
徐学颜也收了灾乐祸,认真问:“不知在何营任官?”
“就是长平山之护商队,姓名言。”
“哦?请公子细细讲来!”徐学颜这次表现得比小姑娘还着急。
注一:崇祯五年,登州孔有德叛乱。朱大典临危受命,大获全胜。崇祯八年,流贼占凤阳,毁皇陵。朱大典收复凤阳,此后镇守凤阳八年。崇祯十四年,因被劾“不能持廉”而被革职候审。崇祯十六年底浙江许都叛乱,在家乡审期的朱大典募人守城,保住了一县平安。可金华知县却诬陷朱大典“纵子交贼”,经林党一番运作,朱大典竟被以“通贼”和贼去兵不散”的罪名抄家。
明亡,朱大典虽先后任职福藩、唐藩、鲁藩朝,但主要精力则聚兵守卫家乡。1646年,清军终破金华,屠城三日。朱大典举家殉国,百姓死伤殆尽,史称“金华三屠”。
以上,就是一名大贪污犯光辉的一生。
第三百零五章猛虎归山(一)()
冯如虎骑在他并非正大光明搞来的大黑马身上,闷闷不乐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一座座了无生气的山丘,一块块野草丛生的耕地。一间间断壁残垣的村舍,一簇簇枯黄颓败的荆棘。寒风掠过,荒草中偶尔露出个白生生的骷髅。满眼望去,萧瑟与空寂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只有马蹄过处,惊起几只山雀,还保留着生命残存的迹象。
“妈的!人呢?全死完了?”冯如虎的三弟冯如彪气急败坏大骂,“大哥,县城十里外就没看见一个活人!还他妈的出来征兵拉夫,逑!”
冯如彪身后的家丁冯喜没有说话,却用眼睛盯着大少爷。
“兴许走大道是错了。乱世里百姓都会往深山里跑。”冯如虎按住性子安慰他三弟。
一无所获,冯如虎也想骂娘。可他是一军主将,不能表现得心浮气躁。他稳住心神指着道路前方道,翻过前面山头,看看有没有村庄人烟。若还是眼前这般景象,那先回县城,看看蔡监军和许连长有无收获。
……
冯如虎是昨天刚到的顺庆府大竹县。
十月上旬,冯如虎终于站满了一个月的岗,半点错误没犯。面对他的诚心悔过,世子宣布了对他的处分:待遇由副团降为副营,外放为大竹县护庄大队的代理大队长。
砍了一颗人头,便连降两级,冯如虎当然极不痛快。但他依旧欣然接受了任命,屁颠屁颠跑到总参去接受部下。为啥?因为世子告诉他,那大竹县正好拦在川北土暴子南下劫掠的主要通道上。如果他喜欢砍脑袋,那大竹县便有砍不完的脑袋!
可到了总参,拿到大竹县护庄大队的编组名册,冯如虎当场傻眼了。
大竹县护庄大队,表面上是营建制,但实际上仅有营主官两人、连长一人和两个排,官兵总共六十人。
两名营主官,一是冯如虎自己,一是新来的正连级监军,来自昭化县的穷书生蔡绍諴。连长是原王府宿卫乡兵排排长许狗儿。
大队所辖两个排,满员排是许狗儿原来带的,主要由成都后卫和右卫的逃籍官军组成。另一个排只有两个班,三个伍。排长是原左护卫总旗韩大树。他的三个儿子,都在排里任职。老大老二是班长,老三是副班长兼伍长。
总参就在谨德殿偏殿里,冯如虎可不敢在世子眼皮下撒野,可他的嬉皮笑脸胡搅蛮缠没起任何作用。
舒先生明确告诉他,护商队正在扩军,兵员不足。县级护庄队是地方军,派出的都是基干种子部队,要扩军只能自己在当地想办法,如采取广建王庄,招募流民等措施。舒先生还提醒他,无论是干部、兵员和装备,大竹县护庄大队都是新建护庄大队中较强的。大竹县南百里远的邻水县,护庄大队仅有连长一人和一个排。根据世子签发的旨意,一旦进入战时,大竹、邻水两县的护庄队都统归他冯如虎指挥。如果冯如虎对这个职位仍不满意,他可以奏请世子重新更换。
冯如虎鲁莽不假,但不是傻子。煮熟的鸭子,岂能从嘴边飞走了?
冯如虎当即在舒先生面前拍着胸脯说相当满意,然后拿了后勤参谋吴泰签发的物资调拨单,一溜烟跑回了他的老窝——左护卫的冯家庄。在冯家庄,有他每日无所事事的三弟冯如彪和他冯家三名家丁。
冯如虎进了家门,先将总参总监联合签发的命令向他三弟一晃,直接站在家门口任命冯如彪为代理排长,三个家丁当班长。然后冯家五虎分头出动,挨家挨户敲窗锤门去做动员工作,将整个冯家庄闹得鸡犬不宁。到第二天中午,冯如虎手下已经多了十五名军士兼佃户,一个新排初具规模。
几天后,冯如虎两兄弟故技重施,凭着自己人熟地熟脸熟的优势,趁着护商队第十营即将出征前的短暂混乱,在二弟第十营第三连副连长冯如豹的里应外合之下,连偷带抢地将自己配发的杂马与第十营新任营官尹老大的大黑马调换了。
领齐了军械物资,骑上了高头大马,汇合了蔡监军、许狗儿和部队,冯如虎终于意气风发地率领这支七八十人的小分队搭上了到重庆的货船。货船经岷江入长江,到了重庆府转入嘉陵江,在嘉陵江左岸卸货下人。
从嘉陵江左岸到大竹县的路不用翻越高耸的华蓥山,路况也较好,但距离并不短,足有两百多里。
这支小队伍在当地雇了骡马车辆,经过数日前刚刚进驻护庄队的邻水县,终于在十一月初到达了他们的讯地,也就是他们预备建功立业砍脑袋的地方——大竹县。
……
重庆府以北,有三条从大巴山区延伸出来的山脉。这三条山脉互相平行,都是东北偏西南走向。西边是华蓥山、中间是铜锣山、东边是明月山(容山)。三条山脉像三块南北纵横的长夹板,将两条狭长的地带挤压在中间,形成了两条数十里宽,五百多里长的平行槽形地带。从最北的达州一直延伸到重庆的府治巴县,形成了“三山夹两槽”的地貌特征。三山是高山陡岩,而两槽里则广泛分布着低山、浅丘、平原、河流和耕地,成为农业生产条件较好的地区。大竹县和它南边的邻水县,就坐落在西边那根更宽的槽型地带里。
大竹县城不大,成化初年砌石筑城。城墙高一丈五、周长二里四,东西略宽,南北略窄,建有东南西北四门,但皆无城门楼。一百七十多年的岁月侵蚀,让城墙显得十分破败。砖石多处脱落,露出里面的夯土。一条并不十分宽阔的河流从北边蜿蜒而来,流经县城的东城墙后继续向南,形成了东门外的天然护城河。
县城周围有七八里方圆的平原浅丘,分布着约两三万亩耕地与数十个大小村庄。环绕着这些农耕区的则是一圈低山。东门外不远处有两座相连的小土岗,北门数里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天然竹山。而县城的东西两面,则是高耸的铜锣山脉和华蓥山脉。
大竹县,就卡在这两条高大山脉的中央。其显著的军事价值,一望可知。
……
天色渐渐发暗,蔡绍諴拖着疲惫的身体,与他的护兵回到了县城。他牵着马,沿着肮脏而空旷的街道向县学走去。县衙烧光了,县学成为了护庄队的临时驻地。离着很远,蔡绍諴也能听见老韩的长子韩昌盛大声在训练部队。
不知因为老韩的排出身左护卫,也不知总参重视驻扎大竹的部队,这个排装备的全是火器局新生产的大威力刺刀火铳。这种火铳的正式型号为:“崇祯十四年式六分火铳”。蜀王陵总结会之后,各部队都知道了火铳的好处,所以刚出产便成为各部队的抢手货。营极护庄队配备新式全装火铳排,大竹县护庄大队是第一个。只是可惜,老韩的排并不满员,火铳也只有可怜的十五支。
刚到棂星门附近,蔡绍諴便看到一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街道中央盯着他。他连忙将马缰递给护兵,快前数步向前躬身行礼道:“费教谕(注一),小生何德何能,敢让老先生出迎?”
费老先生是成都新繁县人,举人出身,儿子在当昆明令,孙子在成都府学读书。去年六月大竹县被土贼攻破(注二),县里官员和百姓都跑了,就剩下他一人苦撑县务。如今他依然孑然一身,替大明朝廷管着城里城外剩下两千百姓。
朝廷能派出一名正经的千户大人,领着几十号衣甲鲜明的官兵进驻县城,费老先生自然高兴得很。但费老先生很快便弄清楚,千户大人是官不假,可千户大人领的兵,却只是蜀王府的庄丁,不是正规的官军。至于那位蔡监军,只是个没有功名的昭化县穷书生。通过了什么蜀考,当了蜀王府的文案,这才被官府派出来监军。
虽然费老先生清楚了一切,但依然对进驻官军热情有加。尤其是蔡绍諴这位读书人,与费老先生很快成了忘年之交。费老先生已经看了出来,这次驻防大竹县的官兵,是铁了心扎下根来,绝不会以前官府一般,听见点土贼动静便把满城百姓扔了。所以他很热情地将空荡荡的县学让了出来做兵营,又到处带着军官们四处查看城防,帮助护庄队稳定民心。
费老先生扣住蔡绍諴的手,就把他往自己屋里拖。
“蔡监军出城招兵,老朽担心得很!就带了个护兵,也不怕乡里土贼把你抓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