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窃明-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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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级别的王子晋也听懂他的话外音了,内阁权势太盛,那就是要削内阁的权力,手段或许有很多,但是有一点是谁都绕不过的,那就是王锡爵!这个深受皇帝信任,又极具威望的阁老,入主内阁只是个时间问题!
王子晋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想起来一件事,在历史上王锡爵担任首辅的时间很短,好像只有一年多?而在他之前,也就是如今正坐在首辅位子上的赵志皋,是先当了大半年的首辅,然后等到王锡爵下台之后,又做了好几年!也就是说,在王锡爵担任首辅这一年多之内,朝廷里的政治斗争必然是呈现白热化的状态,所以才会让这个极为强势又深受皇帝信任的首辅大人,最终也只能掌握一年多的权力而已!
眼前形势已经分明,这一脚迈出去,前面就是一个超级大漩涡,首辅大人都难以自保,自己这么个小虾米,踏进去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三十七章()
王子晋沉思片刻,忽地展颜一笑:“顾大人,几位大人,如此拳拳之心,为的就是为民请命,下官深受感动,请受下官一拜!”站起身来长揖到地。
顾宪成等人赶紧谦谢,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显然这家伙已经决定上船了!却见王子晋抬起头来,面露难色道:“只是下官身为武职,职责又是仅仅限于朝鲜和东瀛两个外国,对朝中大事并无置喙余地,纵使有心相助,恐怕也是帮不上忙啊!”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顾宪成原本也没指望他现在就能如何如何,要是就这么说一说,此人就如此坚定地站到己方一边的话,那么这也太不稳重了,这样的人要如何使用,倒要更加谨慎一些。
他点头道:“王大人有此心,那便是好的!眼下朝中大事,莫过于东瀛封贡,王大人有幸承皇命厕身其中,举手之间便关系到我大明江山安危,当知此事之要,在乎无人掣肘,使王大人得以一展长材。是以今日下官相请王大人到此,只是想要让王大人有点准备,这朝中或许会有人借机生事,从后方掣肘王大人的东瀛之行,不可不防!”
王子晋悚然动容,当然一大半是装出来的,一小半也是真心的:“顾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下官今日刚接到的圣旨,此乃钦命,谁敢造次?”
顾宪成摇头,还没说话,赵南星已经冷哼道:“天子虽然圣明,朝中宁无小人作祟?一旦乌云掩日,圣聪不明,朝廷中又是言路不畅,指鹿为马也不是什么没有发生过的事!”
所谓一物降一物,都说古代是皇权至高无上,金口玉言,实际上士大夫们反制的手段多得很,就像赵南星这说的,天子圣明归圣明,奈何朝中有小人?至于什么样的人叫小人,那天子都被小人蒙蔽了,哪里还能分辨清楚,自然是像他这样贤良的大臣来指出谁是小人了!所以这杆大旗一扛,天子有时候都要皱眉头。就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东林党一直坚持的所谓通畅言路,亲君子远小人的政治主张,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那么伟光正的。
王子晋一听就吓得跳了起来,双手颤抖——连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演技,颤抖的双手啊有木有!——声音也在发抖:“这,这可怎生是好?下官领命出使,那是已经抱定了为国捐躯的打算了,抛头颅洒热血不在话下,可是如果是毁于朝中宵小之手,那可真是死不瞑目!赵大人,顾大人,高大人,你们可要救我!”
顾宪成眼见吓得他也够了,这才点头,肃容道:“王大人请放心,有我等在此,断不能让宵小之辈颠倒黑白,让前线将士和王大人这样为国奔走的仁人志士寒心!实不相瞒,今日我便有一事托付王大人,”说着一手拉过顾允成来,顾允成看着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给王子晋作了个揖。
王子晋连忙还礼,懵然无知地看着顾宪成,顾宪成微笑道:“此番出使不比上次,议的是封贡一事,想必王大人也明白,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与外国交往时最重国体,其间多有可供挑剔之处,实是凶险不过。而今王大人在朝中又没有得力的奥援,一旦朝中有人进谗言,王大人得无谤书盈匣之忧?”
王子晋听得直摇头,跟这帮古代知识分子说话真是累人!前面都还能理解,显然顾宪成也是有意放低了姿态,没有使用士大夫们的专业语言来说话,只是憋到最后,终于是忍不住用了一个典故。
谤书云云,说得是春秋时魏文侯派将军乐羊出征中山国,这仗一打好几年,乐羊最终得胜归来,对着魏文侯得意洋洋地表功,魏文侯拿出两大筐来,里面装的全都是诋毁乐羊的书信,于是乐羊汗流浃背,这才知道自己能够在外面安心作战,后方魏文侯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故事当然可以做很多解读,不过通常的意思就是这样。顾宪成自觉把这个典故用在这里,那是非常贴切了,这就清楚地向王子晋阐明了这个朝中有人的重要性,你在外面别以为自己能办成事就有多厉害了,真正能要你命的人还是在朝廷里!所以呢,你看,傍上我的大腿是很重要的吧?
顺带他也小小捧了王子晋一把,王子晋现在只不过是出使而已,跟乐羊领着半个国家的军队出去打仗,那能同日而语吗?如此一类比,王子晋的身份无形中就提高了。顾宪成当然是满腹诗书,素来讲究的就是这种说话方式,这个典故用起来举重若轻,感觉相当满意,可是再看王子晋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俏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这家伙完全没明白!
其实,王子晋也不是真的就那么白,这个故事他还是听过的,想一下的话,再结合上下文,大概能猜到这典故到底是说什么的。可是终究他是缺乏这方面的训练,一来反应没那么快,二来这里头细微的意思,比如顾宪成有意含蓄地小捧他一下,这个就真体会不到了。
顾允成在一边看着俩人说话,心里更加委屈。他的性子原本就没有乃兄那么宽广,对于王子晋这种自甘下流又不学无术的家伙,顾允成是一百八十个瞧不起!无奈之前乃兄顾宪成给他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也说得明白,走这一趟,主要目的还是给他积累政治资本,眼看明年就要京察,王锡爵今年不入京,显然是蓄势待发,准备到明年才入阁,明显有大动作的。
到时候双方的矛盾很可能激化,顾允成刚刚从南京调回来,这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对方攻击的突破口了,所以能够出去一趟,积累一下资历,也韬晦一点,这是要紧事。至于拉拢王子晋,那就是次要了,但次要不代表不重要,要避免王锡爵利用朝鲜的战和事宜来做文章的话,自己这一方就一定要早下手,哪怕不能让王子晋倒向己方这一边,也要保证他不会为王锡爵提供炮弹。
这就要求在王子晋的身边,必须有人陪着他,提醒他哪一点可能出错,因为王子晋显然并不了解朝廷里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搞不好捅出篓子来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政坛新手最容易犯的错误。
顾允成被乃兄做了好几天的思想工作,最终是屈服了,可是他还是不那么乐意,最主要就是王子晋这个人让他不能服气,瞧瞧这是什么人?明明是个能读书的人,偏偏不读书,不考科举,堕落到青楼去当大茶壶,戴绿帽子!
要说那时是因为家里遭灾生活无着吧,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后来这明显是有钱了啊,都能跑到京城里来钻营了,这家伙还是不读书,以为凭着会点倭语,就能博得什么功名?功名只能是从科举上取,这才是正途!
于是他最终说服自己,我是因为看这家伙还算是有点知识,还算是知道尊重圣人之言,是个可以挽救的对象,所以才同意走这么一遭。那个姓王的,你要搞清楚,我是来帮你的!
幸亏他还有点自觉,没有就这么趾高气扬地走到王子晋面前大放厥词,否则王子晋不得一口喷到他脸上:兄弟,你不会是港剧看多了吧?那里面的谈判专家才一口一个“我是来帮你的呢”!其实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来害你的,来,乖乖的,不要反抗,让我害了就完事了,放心,不会很痛的你确定你是来帮我的吗?!
俩人目光这么对了一会,都觉得不是那么顺眼,不过心里也都很清楚,这就是形势如此了,顾允成得顾着自己兄长的大计还有他的面子,王子晋也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至少眼下不能让顾宪成这一党把矛头指向自己,那可就是自投死地了。
于是俩人都收起了审视的目光,相互见礼,看上去还是比较和谐的。顾宪成心中大石头暂时落地,至少这第一个目的是达到了。然后再坐下时,他的第二个目的就顺理成章问了出来:“王大人,不知此次奉旨,前往东瀛商议封贡一事,方略如何?”
王子晋早上得了圣旨,晌午到兵部传旨,这会顾宪成就得了消息,有这么快吗?其实原文他是没看到,不过高攀龙现在不是在兵部当差吗?那兵部自然有倾向他们的官员,漏一点消息出来还是很便当的。再加上,只要是关注朝鲜问题的,又了解大明朝眼下状况的官员,恐怕都会有这么个想法:日本要是能够用谈判送回去,那就好了。
因为大明朝现在,真的经不起折腾!朝中已经是斗得要开锅了,张居正一手创建的体制正在走向崩溃,新的体制则一直难产,多方角力的结果,就是大明朝严重的内耗,所有的人,干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政敌抓住了把柄,自己倒了不算完,还有连累老师同学年兄年弟一大群人,这就是党争!
这样的大明,哪里能凝聚起足够的力量来,向外面发力?
顾宪成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也盼着朝鲜能够太平无事地混过去,对于皇帝有可能着手实行封贡之议,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王子晋这次从朝鲜被招回来,进宫面圣,顾宪成一接到消息就知道这铁定是为了封贡之议了。要不高攀龙和叶茂才俩人怎么会跑到王子晋的住处去死等呢?就是要抢这个先机!
第三十八章()
王子晋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该对顾宪成怎么说,因为实际上,他自己也没有明确的方略,这一次到底要怎么谈。
那是因为,这不是真正的谈判,是为了搞缓兵之计啊!真正的谈判,现在还不是时候,倭寇在军事上节节胜利,到现在都没有遇到真正的挫折,顺安一战顶多算是小挫罢了。这样的状况,日本怎么可能安分守己地坐到谈判桌前?弄不好被人家耍了个缓兵之计就惨了,自己这脑袋都难保啊!
在王子晋的预想中,这就是一次超限战理念的运用而已,谈判也是战争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用来放烟雾弹啊,用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战略意图啊,用来迷惑敌人调动敌人啊,这都是很好用的手段。他之前对万历皇帝,是说要朝鲜的所有力量凝聚起来,为谈判创造条件,其实真正的描述应该是,包括使用谈判手段在内,使用现有的力量牵制倭寇,使其在今年之内无法再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并且为明年明军主力入朝作战创造最有利的条件。这才是他真正的策划。
你说,这样的策划,对着皇帝他都不能和盘托出,这顾宪成虽然是闻名已久的历史人物,可是真人还是初时而已,哪能这么交浅言深?
想了想,王子晋便道:“东瀛封贡,此事非小,其中事涉朝鲜,在下是想先到朝鲜,问过朝鲜君臣的底线如何,方能定下方略。如今看来,若是议封贡,只怕少不得要割朝鲜之半送给倭寇。”
顾允成一听这话,眉毛就竖起来了,顾宪成倒是对自己的弟弟知根知底,立即一道严厉的眼神甩过去,生生把他肚子里的话给憋了回去。而后才皱眉道:“朝鲜乃是我大明属国,倭寇无端侵害,已经是对我大明不敬了,如果还要割朝鲜之半予之,恐怕难消物议。”
物议云云那是说好听的,意思就是你要是这么谈的话,小心朝中的言官们,正憋着没事做呢!赵南星在一边也是冷眼相看,只有高攀龙对于王子晋还抱有期待,他是上次跟着王子晋一道去过日本的,见识过王子晋的手段和个性,这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弯腰的?
果然王子晋不慌不忙道:“先摆出这条线来,让倭寇看到了讲和的希望,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半个朝鲜,前后也只有几个月的用兵而已,岂非是上善?这样他们才肯坐下来谈,只要愿意谈,那就好,就得议一议咱们大明在朝鲜原本的利益该如何划分,还有东南倭乱的责任该怎么追究,嗯,还有倭寇封贡,我大明到底是封日本的所谓天皇,还是那个现在掌权的丰臣秀吉?总之,先拿出点东西来,让他们看着眼馋一下,然后再让他们知道,好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