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民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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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扬起一片声响，那火红灯笼中的光线忽明忽暗，伴随着霓虹灯照耀不到的光彩，冰冷飘逸出一片辉芒，重叠在了最后的夜色上。
酩彦和周叔分别带领了一群人，将几人团团护住。苏幕遮这才松了口气，慌忙去查看慕止然的伤口。
萧天骐轻轻舒展开来眉头，笑道：“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聚集在这一条小破巷子里。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位小姐就是苏三小姐，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
这萧天骐倒是挺会见风使舵。
苏幕遮扬了扬眉目，道：“萧少爷，现在你想走可是走不掉的。”
“慕六爷，你把我家的货物劫了，你要救的人也救到手了，我的手下也不知被你打伤了多少，这些债务就一笔勾销了吧。还有苏少爷……”他眸光一转，俊雅的面目上勾起如平常般的无谓笑意，“苏少爷提出的码头方案我觉得甚好，不用考虑了，我就替我父亲作答了吧。明日我们就依据你的建议，签订协议，你说如何？”
苏莱归冷哼一声，如今上海滩是成三足鼎立之势，大家各自为阵，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萧天骐，萧震林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苏家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引发一场血战，真是得不偿失。
他收起枪来，余光看着身后的慕止然，“慕六爷，你说呢？”
“我觉得萧少爷的提议不错。”慕止然的眸子安静得诡异，轻轻松开了手臂，苏幕遮突然感到周围沁凉的空气充盈了身体，不由低了低眉目。
大道上灯光绮丽，微风轻拂，柳叶款摆，一片温柔。
此时已是夜晚十二点，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慕止然轻压伤口，耐不过苏幕遮的连番请求，最终同意先去苏家府邸，由苏家请医生为他治疗。
欧式乳白色餐桌上铺着樱花纹绣的桌布，琉璃盆，骨瓷碗，犀牛杯依次陈列排好，金色的烛台上蜡烛燃烧起一圈明艳与火红。
她请慕止然坐了下来，苏莱归去请医生了，这入了夜的苏家也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来。
她紧蹙眉心，目光盯视着那雪白衬衫上渗出的斑红血迹。他瞧着她担心，不由一笑，安慰道：“其实真的没有关系，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的。”
她吸了一口气，烛光落在她的玉颊上，担忧透过那双滢亮的眸子，传递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不会受伤。如果这一发子弹打到我身上，我指不定就没命了。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以后你要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融暖了空气，他淡淡一笑，道：“你就不怕我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才不会呢！”她俏丽一笑，青葱玉指拿起医药箱中的药酒，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那股清凉却刺痛的感觉缓缓蔓延到他的身体里，但他面上仍是没有波动的表情，只静静地凝视着她，瞧着那乌黑的青丝垂在额前，将她的皮肤衬得如雪般白皙。
先紧急处理一下伤口，免得医生还没来，他的手臂就先废了。
屋外传来一串紧急的脚步声，苏莱归身后跟着德国医生，也来不及打招呼，便立身到慕止然面前，仔细查看一番，道：“各位先生小姐，这位先生中了枪弹，现在要先上麻药，把这枪弹取出来，然后每日再服用消炎药。”
医生瞧着苏幕遮面色紧张，不由笑道：“苏三小姐请放心，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慕先生，可否请你移步，我们到里面去手术。”
“自然。”他抬起脚步，不动声色，冲着担忧的她缓缓一笑，眉目飞扬，那眸中的光彩慢慢地流溢出来。
她瞧着慕止然与医生进了旁的房间里去，本想跟上去瞧看，却被苏莱归拦了下来，纤细皓腕被他钳得紧紧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是对她从未有过的冰寒。
气氛安静得诡异，苏幕遮在苏莱归这样的凝视下不由慌了身，目光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半晌，才道：“哥哥，你干嘛这样看我，很可怕。”
苏莱归这才回过神来，掩去了眸中的冰凉，温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你放心，这医生是全上海滩最好的，慕先生他不会有事的。”
门被狠狠推开，灯光晃动得厉害，两人向门口看去，见苏南城一脸严肃。
他发鬓间的几缕发丝已然斑白，只是眸中的狠厉与年轻时相差无二，又因为岁月的迁移，带了一丝狠狠的深沉。
他的脚步透着无声的愤怒，她在心中大呼了一声，心想着这次大概要被父亲骂死了。
“幕儿！”苏南城神情严肃，却没有如她所想，开口就教训她，而是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紧绷的面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还好你没有事情。”
那句还好你没有事情，不知为什么就那样打进了她的心底里面去，她突然鼻尖一酸，想到这次出的事都是因为自己任性所致，感动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浓浓的水气，在眸中缓缓流转着。
“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她抓着苏南城的袖口，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
苏南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次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打你。”
她抬起滢亮如琉璃的目光笑容俏丽美好，声音如银铃般洒满整个空气，“爸爸你知道就好，以后可不准打我了。”
苏南城怔了怔，扬了唇角，“你这臭丫头，刚才的乖巧劲去哪里了？！”
他瞧着苏莱归还站在一边，便正了神色，“莱归，来的路上我都听老周说了，屋外的那个人是慕家的马仔吧？你快去把他请进来。还有，慕六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我去瞧瞧他。” 苏幕遮话音一落，便跑得比兔子还快，进了那房间里去。
托盘上放着一颗子弹，混合着血水，而慕止然此时半倚在躺椅上，黑发贴在额前，衬得皮肤格外苍白，却并无一丝狼狈之态。
他见着苏幕遮进来，轻轻扬唇，眼神中流泻出一股她说不出的复杂。
她不再看他，抓着那医生便问，“他……他怎么样了？”
“哦，没有大碍了，现在就等着上了消炎药，再休息几天就好了。”医生手中拿了消炎药，上前涂抹，“这几天慕先生不要劳神费心，也不要轻易挪步，以免伤口撕裂。”
“既然如此，慕贤侄就在我苏家住下，如何？” 苏南城推门而入，眼眸中泛起了一丝精光来。
第二十一章 餐桌风云（）
微开的窗棂吹入几缕清风，天空深蓝，繁星璀璨，窗帘被风缱绻，花朵满室弥香。
所有人各怀异想，医生已经为他包扎好了伤口，那纯白的棉布渗出一片淡淡的红来。苏幕遮眼底一动，细长的睫毛也随之轻轻颤动了起来。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温润如玉，“谢谢苏伯父的盛情，只是家中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再等着我，恐怕不太方便久留在这里。”
“这你可以放心，我已经找人给你父亲传话了，慕兄弟也答允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才是正经事情。”苏南城面上虽挂着笑意，但那笑意背后深藏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慕止然低垂着眉目，半晌，才抬起目光，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叨扰了。”
“哪里的话，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救了我女儿，我这点感谢根本就不成敬意。”
慕止然半闭着眸子，也不接话，只是那清俊的面孔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愈发让人看不清晰，似是虚假了的真实，又似是真实了的虚假。
苏南城见慕止然不愿多说，倒也识趣，转身道：“你俩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赶紧回房睡觉去。”
苏幕遮乖巧地点了点头，冲慕止然摆了摆手，又与父亲、哥哥道了晚安，这才回房间去。
她轻轻推开房间门，本想偷偷吓静岚一下，却突然瞧不见了静岚的身影。
她心中微微慌乱，这才意识到她离家出走，父亲又寻不到她，第一个责备的肯定就是静岚！
她慌忙下楼，拦住这要回房休息的父亲，焦急问道：“爸，静岚呢？”
“什么静岚？” 苏南城皱了眉目，慢慢才想了起来，不由沉了声音，“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不行。”她心底里的执拗被激发出来，声音带了一丝恳求，“爸爸请你一定要告诉我，静岚去哪里了？”
苏南城见拗不过她，叹了口气，道：“你丢了，我还能不把她赶走，以示惩罚？说来也是可笑，与你同处一室，睡得和死猪一样，连你偷偷溜走了都不知道！”
“你……你把静岚赶走了？”她不可置信地重复着父亲的话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白皙的脸颊上的粉色越发浓重，“我出走关静岚什么事情，她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谋生本领，你让她怎么活？！”
“她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不关我的事。” 苏南城漠然地瞧着她，“不就一个丫头吗，丢了就丢了，我再给你找一个比她还好的，不就得了。”
苏幕遮紧紧咬着唇，面色陡然一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裙身，面容上的红晕越来越甚，“我就是要找到静岚！你把她赶走了，我就要去把她找回来！”
苏南城还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夜色愈发浓重与漆黑，尽管灯光粲然若水，却仍不能驱散她心头的凉意。她与静岚打小一起长大，从未将静岚当成下人看待过。可只是因为她一时间的一个任性举动，将这么多人牵扯进来，她自然十分懊恼。
“幕妹妹！”
她转过头去，苏莱归的声音虽然微有冷意，但却透着温柔。
她伸手抹了抹眼泪，朝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哥，这么晚了，你跑出来干什么，怎么还不去睡觉呢？”
苏莱归摇了摇头，漆黑的瞳孔紧紧地凝视在她身上，“我听见你和父亲的争吵了。”
她嘟了嘟嘴，身上淡淡的幽香浅浅飘浮于空气，“我真是没救了，前面刚说过要听话，后面就又和爸爸吵架。我知道我不对，可是静岚什么错都没有，我……”
“我明白的。”他只吐出这四个字来，黑亮的瞳孔落在她娇小的身上，一动不动，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了空气的温度，“那天静岚被赶出来，我是在场的，也知道你会心疼她，所以就暂时给她安排了住处，心想等你回来了，便可以接她回来。”
“真的？！”她拍了拍手，粉色的衣裙随着晚风飘扬起来，轻柔如纱，在这片浓黑的夜中勾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含笑的眼眸微微弯起，卷翘的睫毛遮挡不住那流溢出的欣喜，她的唇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来，紧紧抱住了他，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他怔了怔，眉头微锁，她已经十六岁，不再是小姑娘了，可是却总是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对他搂搂抱抱，撒娇什么的也从不含糊。
微风拂过他的耳边，那股微凉让他回过了神，慌忙将她抽离自己的怀抱。银白色的皎洁月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样柔曼的光束却在她的巧笑嫣然中黯然失色。
自从遇见了她，他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他本来黑暗的生命，就被这彩色的幻境全部点亮。
他扣住她的肩膀，挑了嘴角，“所以你不用担心，静岚现在没事，明天用过早饭，我就去把她接过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睡一个好觉，明白吗？”
“嗯！”她甜橙色的唇角扬起大大的笑容，透过浓郁的黑夜，穿入他的心中。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那些烦心和忧愁全部抛之脑后去了。
次日，叫她起床的不是静岚，而是夕蔚。
她伸了个懒腰，夕蔚见她有几分坐立不安，便如实告诉她，此时苏莱归已经去接人了，不出一会儿的功夫，静岚便会回来了。
她这才收拾好了心情，洗漱打扮了一番，踢踢踏踏地去了饭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可她的眼睛里却只有满桌风声的精美菜肴。
她瞧着慕止然身边空了一个座位，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纤指拿起银质镂花调羹，品尝着前汤，又拿起银叉，吃着法式餐包。
“慢点，没人和你抢。”慕止然大概是没见过女孩子如此的吃相，瞧着她吃得快，怕她噎着，不由出声，而那片眸光由深变浅，清澈透明，泛着丝丝光芒。
秦姨娘冲苏挽蕴使了个眼色，苏挽蕴赶忙回过神来，笑道：“幕妹妹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