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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七枝灯-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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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烛笼纱,凄凄羌管起。

    镜里清霜满,映出伏音消瘦至极的身形,如风雨过落红满地后枝头上瘦约的小梅,淡烟衰草。

    赫连成轻轻扶起她弯着呕吐的身子,心疼地抱在了怀里。清秋冷,又在这样的军营,伏音的手脚皆是冰凉入骨。

    “还难受?”

    伏音扯出苍白的笑,摇了摇头,说:“没有,他很听话。”

    赫连成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畔低声说:“辛苦你了。顶多两个月,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能到达皇城,再也不会有战争。”

    “真的再也不会有了吗”伏音的神思有些恍惚,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抚上了微微凸起的小腹。

    “再也不会有。”赫连成语气沉沉地重复了一遍,轻轻握住了伏音的手。

    我不禁有些疑惑,伏音居然有了一个孩子,可她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呢?

    生死卷宗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一个残酷的答案。

    自上次绾姬勾引赫连成未遂,绾姬就被赫连成留在了同州,好吃好喝地供着,未曾亏待半点。若是平常女子定会断了念想,带着自知之明安稳过一辈。

    可绾姬是一个妖,赫连成给她的屈辱让她第一次起了杀念。因她喜欢赫连成,故所谓的杀念全是对伏音而言。

    她幻化成上仙模样,自言是天界南朱仙子,告诫殊月皇上,要想破解赫连成的攻势,必先杀了军师南玉和妖女伏音二人。

    绾姬不想让赫连成当皇上,她觉得赫连成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赫连成吞了大半个江山,在率兵破珠门关时,双方势力在珠山原野交战。只要能赢了此战,赫连成就能同皇城中的内应联合起来直逼皇宫。

    珠山原野,赫连成身着紫金夜明铠,头戴御龙盔。

    长云共枯草,秋风悲悲而起,他倨傲的身形立在马上,俯视众生,唇角勾着不屑的笑,手中的紫羽鬼刀泛出杀气。

    当生死卷宗转到敌军一方时,我的心漏了一拍。

    玄青色的长袍被旷野上的风悠悠然吹开,如波痕水光,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着马缰,而另一手则握着血色三叉戟。风云变幻,战旗猎猎,阴美绝伦的眉目唯属于归邪。

    归邪竟是殊月军的先锋。

    他没有打算动用法力,他想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赢了赫连成。

    马蹄飞奔起,沙翻浮云峻。

    霜日萧萧木叶,一声凄厉的兵器碰撞声划破了苍穹,战鼓隆隆伏万里。

    马上的两人如星火碰撞,疾驰而过。

    归邪扯住马缰打了回旋,手中的三叉戟微微颤抖着发出凄厉的嘶鸣,狭长的目看向赫连成,定了定发疼的虎口,扯出一丝满意的笑。

    赫连成微微皱眉,眉宇变得深邃和凌厉,握紧了手中的刀,开始警惕起来。仅一招他便能判断出此人的实力,此人的功夫绝不在他之下。

    与其说是两军交战,还不如说这是他们二人的战争。

    足足过了有几十个回合,两人依旧胜负未分。赫连成这辈子都未曾打过这么痛快,与其说害怕,他更多的却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而归邪亦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样真刀真枪地打过了,赫连成的身手不俗,若是佐以法力,在天界亦是难逢对手。

    归邪和赫连成输赢难分,这一切结束于赫连成的分神。

    不知从何时开始,西南方的天开始升起了冲天的火光,熊熊烈火烧红了晚霞,染透了夕阳天。

    赫连成神思怔住,与三叉戟交碰的鬼刀突然松了所有的攻势,归邪趁机一翻手,三叉戟穿过刀刃冲着赫连成的胸口方向刺去。

    赫连成迅速闪身拿刀格挡开,可是却跌下了马。

    那个方向

    赫连成心口一阵钝痛,眼前一黑,险些有些站不稳。

    赫连成像疯了一样骑上了马,狠狠扯了马缰就向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那些大军看他驾马背北,均都慌了心神。

    赫连成大喊了一声“撤”,军中匆忙响起撤退的号角,赫连成率先孤身穿过大军往军营的方向奔去。

    殊月国君派来的敌军以为赫连成临阵脱逃,将军下命乘胜追击。

    没想到从归邪背后裂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如水寒荡冷,将殊月军挡在了一侧,难以前行一步。

    他微微抬起眸,看向西南天的火光,伸出手指碰到零星的火屑烟尘。

    归邪好像想到什么,眉头深深一锁,忽起的狂风吹得他广袖猎猎作响,从他脚底疯狂蔓延出十丈寒冰。哀嚎遍起如万鬼同哭,殊月大军被击飞三丈,手中的兵器如碎片,同溅起的鲜血砸入原野。

    离离白草卷狂沙,天地蒙灰。方才还立在那里的归邪,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将视线从生死卷宗转移到司命书册上,果然,是伏音出了事。

    南玉行动不便,伏音又有孕在身,所以二人皆留在了军营。

    两人的营帐挨得极近,火是从他们营帐中同时燃起来,然后四处蔓延,以致整个军营都陷入了火海。

    赤焰烧云,炎风将火势越燃越盛。及时从营地里逃脱的士兵开始扑水灭火,可那火情没有一点减弱的气势。

    落叶流火,浩浩火焰狰狞地吞噬着一切。

    帐中的伏音已被团团烈火包围,她强行动用法力驱散,却始终没有任何效果。迢迢火光中她仿佛看到绾姬的脸,这火被绾姬施了妖力。

    伏音法术属水,本性克火。但她天生就俱火,加上怀了这个孩子,她的法力已大不如从前。

    她的腹部绞痛,疼得她渐渐弯下了身子,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不知是因热还是因为疼。火屑浓烟呛得她咳起来,几近窒息,窜出的火舌猛地灼伤了她的手背,突显的鳞片瞬间腐烂不堪。

    顺着手背往上至整个胳膊开始显现一片又一片的鲛鳞。

    一股伴着烟味的血腥弥漫开来,她捂着肚子,猛地呕了起来,呕出来的酸水中带着血丝。

    伏音这下是真的慌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火,而是阵法。火绝阵将伏音困得死死的,却不急于将她吞噬,似乎在慢慢灼干她最后一丝生命力,等着她在煎熬中死去。

    绾姬真是恶毒!

    而生死卷宗上的赫连成越过密林赶往军营的时候遭到了埋伏,如今他提着刀与人厮杀,身上已经负伤累累,血迹斑斑。

    殊月国君趁着归邪和赫连成交战之时暗下埋伏,又借助绾姬的妖力派人放火烧了军营,引赫连成孤身入伏。而这把火亦能帮助绾姬催动阵法,绾姬铁了心要置伏音于死地。

    赫连成救不了她,指不定连他自己都逃脱不了。

    想必绾姬也没有想到殊月国君会再设伏围杀赫连成。

    火阵中的伏音已经倒在了地上,苍白的脸失尽血色,意识开始模糊,火灼得她全身闪现七彩的鳞光。

    我虽早知伏音这次有惊无险,但看她受如此折磨,心中煎熬而愤恨,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当今唯一能救她的人唯有方才消失在战场上的归邪。

    果不其然,火绝阵被三叉戟轻易挑开一方阵角,玄色水纹的广袖挥出淡蓝色的光片,瞬时,连同着火焰一起冻结了整个军营。

    只见那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拢,所有冻结的火焰一下碎成万千雪片。

    泛碧的清秋如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冻合梨云,飞琼淡淡天地寒,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素雪千重碎,落在伏音的身上,方才被灼出的鳞片顷刻间恢复了原状。

    她缓缓睁开了眸子,如雪萼凝华,眼睛映着归邪卓卓风姿。

第19章 寂魂(十七)() 
清孤飞雪带秋风,地白跌梨花,斜日低云。

    一条银白色毛茸茸的尾巴轻柔地卷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南玉,将他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浮动出华美的紫光。从那紫光中约莫能看出一个女子绰约的身姿,身后舞动着的状如庞庞九尾。

    伏音看不真切,唯能见到那一双殊丽至极到媚惑的紫眸轻轻挑染上半真半假的笑,紫纱下的脸虽隐约不清,但看就知是个难得的美人。

    伏音感受到了纵横的妖气,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催动法术解救南玉。

    “阿音。”归邪移到伏音的身边,扶着她翩然欲倒的身体,抑住她的法力,说:“不必担忧。”

    紫衣女子笑得媚丽至极,美目流转,连绾姬这般妖媚的女子都难及她的风情。

    她玉指轻轻划过南玉苍白的脸,然后抬起丽眸看向了归邪,轻声说:“这次算本尊欠你一个人情。”她指归邪救了南玉一事。

    归邪语气冷淡:“他阳寿已尽,恐怕撑不了太长时间。”

    紫衣女子的笑幽然不绝:“怎么能呢?他可没那么容易就死掉。”

    漠漠轻寒,四叠紫色光芒催生,南玉和紫衣女子渐渐消失,飞絮飞花迷望津,摇曳夕阳斜。

    庞庞九尾,还能自称“本尊”的紫衣女子,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想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魔尊不会伤害南玉。”归邪冷淡的语气中带了柔色,“你还好吗?”

    伏音腹部又涌起绞痛,消瘦的身形一震,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秋眸望向了珠山云断处,问道:“你看见赫连成了吗?”

    半晌,归邪蓝眸变得深暗,声音如北风江寒,答道:“他活不久了。”

    伏音的腹部绞疼得更加厉害,冷绝了眸。她执意推开了归邪,脚下慢慢聚起云朵,如碧云湛湛,往珠山方向飞去。

    日暮晚,雪絮清绝,乱云低薄山,天尽红霞断。归邪孤身立在卷雪之上,落空的手缓缓放下,暗眸不起半分波澜。

    许久,他的声音轻得似能掩在这纷纷凉凉的薄雪之中:

    “你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心意了,这真好”

    夕阳残照晚长天,军营梨花雪,山衡杜鹃血。

    赫连成颤颤巍巍的身影从高处滚了下来,随着赫连成跟上来的军队陷入了厮杀中,分散了敌军包围的势力的集中点,赫连成终从生死牢笼中杀出了一个破口。

    一片红冰冷铁衣,他身上如杜鹃染雪,鲜血薄洒。

    密林从飞窜出几只黑影,正是赫连成手下以命相随的死士,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准备围杀赫连成的追兵与及时赶到的死士厮缠在一起。

    赫连成躺在那里,无神的眼眸看着朱红色的天空上零落秋云,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输赢不重要,生死不重要。

    这是我第一次从赫连成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那种绝望感就像潮水一样涌满了他的心头,可他还是挣扎着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刀,拖着满身伤痕,一步一步走过猩猩血泼低低丛。

    “阿音”

    我看见他念出这个名字后,从胸间涌上一口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整个人颓然得不成样子。

    接近半年的征战,他的身躯早已疲惫不堪。直到这一刻,仿佛什么东西一下就崩断了,连着他所有的力气一起流走了。

    那些死士刀剑功夫个个精湛,可还是防不住漏网之鱼。

    从重重刀光剑影中杀出来的几个士兵看到了身子晃晃悠悠的赫连成,知道他已经是精疲力竭,此时正是手刃他的好机会。

    赫连成听到了他们飞冲过来的脚步声,挺拔的身影十分迟钝而缓慢地转过来,裂开苍穹劈头而下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刀。

    我不明白像赫连成这么执着的人,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关头放弃了反抗,他连伏音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样死去,他会甘心吗?

    但事实证明全是我自己想太多。

    他此刻并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那把刀砍下来的时候,携断云秋微之风,赫连成只有一个念头:阿音,我这就来了。

    含商引羽,横玉笛声切切,似能吹落五月梅花,浅浅悠悠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泉。那把刀离赫连成五寸之远时便被丝丝碧水线缠住,动弹不得。

    追上来的人皆如喝了孟婆汤一样双眼迷离,手中的兵器应声而落。

    赫连成震惊地回过头去。寸眉愁碧,出水芙蓉,一袭月白罗衫在暗林中清如水华。苍烟芜没,立在不远处的是他的伏音。

    紧随赫连成撤退的大军在副将的带领下撕开重重包围,原可作援助的殊月军队被归邪的法力困得动弹不得,埋伏在珠山的势力因孤立无援而被赫连成手下的大军剿杀得片甲不留。

    大军骑马跟上来,在小山丘处往下看到了伏音和赫连成二人,战马嘶鸣,众人哗然。

    伏音的月白罗裙长出万千鳞片,片片透着惊心动魄的色彩,比那灼灼晚霞都要艳丽。

    赫连成浑然惊住,看着鲛尾人身的伏音,说不出半句话来。

    天空中忽然一声沉雷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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