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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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烦心的事情多得很,这种事还真的算不上。朱雀道。不过算你运气好,若换作是太上皇还在位,恐怕便不同。
怎讲?
你没听人说过我们这位太上皇最为贪生怕死?今天的事情皇上没什么,不过太上皇难缠些,所以我今日不会带你见他的面,过几天事情过去了,你再去与他照面,谅他也便翻不起旧账来。一会儿你在偏殿等我消息。
君黎哦了一声。他方明白朱雀非要今日就带他出来走这一圈,的的确确是为了解决他今日所犯之事。便这般仔细想想,方觉他收自己为徒的决定,竟远比自己拜他为师要认真。
默然不语地又走了一会儿,他方想起道,刚才说到——恭王,说到太上皇,那其他还有什么人要小心的?
其他人——也不外乎就是今年刚立的太子了。朱雀道。太子这人本身不算跋扈,不过既然是太子,总有些人会依附在他身边,寻着机会讨好他,你若嫌麻烦,也便离得远些,只是在我看来,未必小心谨慎便是好的。这种地方,若趾高气扬些,反没人说你的不是。时日久了你便晓得。
君黎心道,谁要在这里留到“时日久”。想着已到了重华宫门,往里一瞧,张庭等好几人都在里头,侍卫的阵势倒是比皇帝那端还大得多。
张庭见到朱雀,便迎了出来,行礼道,朱大人!
君黎再一看,夏铮竟然也在,另外还有一名华服侍卫,看上去职阶应也不比夏铮低。两人和张庭一起,也出来行礼。
张庭与夏铮见到君黎跟在朱雀身侧,都极是奇怪,但也不便多说。只听那华服侍卫道,朱大人,下午大内侍卫有十九人受了伤的,不过如今都已妥善处理,队伍也已重新调派,应不致有什么影响。
朱雀只挥挥手,那人道,如此便没我什么事了,告退。便即走了。
君黎看在眼里,心道这莫非也是个“趾高气扬些,反没人说你的不是”的。
那……我也走了,夏铮说着也便告退离开。
朱雀轻轻哼了一声,转向张庭道,你还有什么事?
只是想得大人必要来此,在此等候,见大人无事,也便安心了。
朱雀鼻中嗯了一声,道,你先回去吧。
张庭恭谨答应。待到他走了,朱雀方回身,向君黎道,夏铮与你关系若何?
呃……算不上有什么关系。君黎答道。师父为何有此一问?
算不上有关?朱雀皱眉。那么他怎会对你的事情这么上心,巴巴地在这等着。
何以见得是为了我?
他今日下午来过,旁敲侧击问我准备如何处置你,我说我未决定,他竟暗示想向我要人。哼,他从来看我不顺,平日都是避着我走,竟会特意来我府上,本就是件奇怪的事;我每日晚间必会来太上皇这里,他也是明知,居然也在此等着,依我想来,便是想再追问关于你的事情,只不过见到了你人活着,也便不必问了。
君黎委实也不想以对夏男娜ザ炔庀娘5睦匆狻?墒橇舷胱约旱蹦暧胨桥既灰换幔Ω靡膊蛔阋匀盟獍闵闲模銮医袢帐氯舯疽蛳默而挑起,两相而比,他当然是向着自己儿子了,为了自己儿子来打听朱雀对自己的处置,才是说得过去的解释吧。
想着心里实在有些黯然,不愿多言,只道,我也猜不出。
朱雀如前所言,单独去见了太上皇赵构,叫一边太监领君黎到偏殿暂候。君黎独个儿坐了不多时,听外面又有人行来,又是那太监的声音道,便在此处了——平公子小心脚下。
平公子?莫非是程平?君黎心里一震,连忙跑到门口相望。
从那长长阶梯正匆匆走来的果是程平。
程平一仰头,也已见到君黎,一喜之下,夹手夺了那太监手上灯笼,道,你就在此吧,我自己过去。也不由得人不答应,几步便上了来,喊道,道长,你竟来了!
虽然别开不过十几日,但这其中担的忧怕却不比寻常。程平不知先前发生之事,反而比君黎更显激动,问长问短,确定了众人的平安,才始向君黎说起自己的来龙去脉。
原来程平如今在此间身份,竟是太上皇赵构的孙儿,与正选妃的恭王是同辈。不过他来宫中日短,还未来得及加以封号,姓也未正式改过来,不好称呼,也只能暂叫作“平公子”,在赵构的重华宫寄住了。
程平自己对于这般说法实未肯相信,更遑论接受。起初可不是这般礼遇,无论是一路受了追杀的经历,还是初到宫中感觉到的目光,都决计不是友善的那一种。他甚至觉得这身份是自己来了两天之后,才由一干人商量出来的。
——谁不知道太上皇根本没有子嗣?连儿子都没有,哪来孙子?
但不得已,程平也只能乖乖地管赵构叫爷爷,叫赵昚作皇伯伯。赵昚倒不怎么在意多了一个侄子,见是太上皇的嫡亲,倒也为他高兴,只吩咐好生照顾不要怠慢了;赵构的态度却似复杂得多,似乎是既有欢喜,又有顾忌,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孙儿极为在意,恨不能时时带在身边看着,但有时朱雀到来,总似要密谈些什么,便又会避着程平。
君黎待他说毕,心下暗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太上皇的亲孙,但他们如此这般地要找你,你总也跟他们赵家脱不了干系。当下也只能叹道,总之你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程平放低声音道,道长神通广大,能进得来这禁城,可是有办法带我离开?我在这边不惯得很,连爹娘都没得见,还是想着青龙谷那般日子。
君黎心道,如今不要说你,就连我自己怕都离不开。便开口道,现在恐怕还不得机会,我也是在朱雀的制约之下。总还须多忍一段时日。
程平便显得低落,道,好罢,我也总想着,就算逃出去,他们又来捉我,还不是照样添麻烦。若没一劳永逸的办法,也实在不好轻举妄动。
君黎点点头,道,那,以你这些天的了解,朱雀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程平似乎想了一下,才道,我也说不清。
他停顿一下,道,初时和你们一样,都听说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论死活也要将我捉到;那日在许家祠堂落入他手,就抱了必死之心,但后来途中发了病,反而受他疗了一次寒毒。
他替你疗毒?——你现今身体可要紧么?君黎不无担心地道。
程平摇头道,现在已没事了。自来这里之后,朱雀每日正午都会叫我过去,给我运功。他说他也解不了这毒,但每日稍稍驱去我体内一些寒气,防得积累,可保冬日无虞。
他——你这冰瘴寒毒源自他的朱雀山庄,他该有解药吧?
程平摇摇头,道,他说没有。我想着也许真没有,否则,他何必每日花这个力气。
奇怪了,他竟会这么好心。
我也想不透。我原先也很是怕他,是在疗毒之事后,我才头一次敢开口同他说话。他态度时冷时热,好在只要不激怒了他,倒也相安无事。
才说了不多句,下面太监已在喊道,平少爷,太上皇请您过去。
程平应了一声,便道,喊我了,我得要过去。也不必担心,我每日中午会去朱雀府上的,你若在那,便可碰面。
君黎点头道,好。
目送了程平走了,那太监又上来道,道长,朱大人方才吩咐,说他要后半夜才回府,府里房间应已经给道长安排好了,要奴才先送道长回府去。道长请。
见君黎将信将疑的表情,那太监倒是一个苦笑,道,道长,难道我们做奴才的,还敢假造朱大人的话不成?
君黎才笑道,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
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他叫我来这里,又不要我见太上皇,莫非就是为了让我见程平?
他还是猜不透朱雀的心思,只知道这晚再坐下来与秋葵相对,回想起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才来得及有一种劫后余生、恍如一梦的虚脱感。
但只要能够平安无事——别的,也实在没力气去多想了。
八三 灼灼而视()
次日午后才又去了恭王府。朱雀似乎前日晚间已经私下见过恭王赵惇,所以这日的见面几乎是波澜不惊,便如闲话家常一般便过了去。朱雀很少亲自出面周旋这般事情,赵惇自然明白这个叫君黎的道士必已不是随意可欺的身份——比起得罪朱雀,还是宁愿得罪夏铮父子那一头的好。
一个人忽然红起来,虽说算不上稀奇,可是总要有个原因。用不了两天,内城里便有了各种说法。
比较容易为人所接受的解释,是说君黎是依着秋葵而受宠的。
——“女儿”?听到这个说法的人,都会暗地交换眼色。没错,看年纪做女儿是有余,但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这选妃里头口碑最佳的美人秋葵,被朱雀指名要了去的,一眨眼就成女儿了?
若朱雀是正人君子,倒也罢了。可内城里谁不晓得他好色嗜美,那日他见了秋葵,回头就说另十五个都不要见了,闲人们一听,当然猜想是秋葵大合他意,受他宠幸非常之故了。这般称谓,反更增人暧昧联想。
——“徒弟”?就更离谱了。朱雀从来孤僻挑剔,在此之前没收过一个弟子。宫里求着他的人多得是,他看过谁一眼?这个叫君黎的道士又是何德何能,大白天闯府非但没受怪罪,还被这样一力保了下来——当然是因了秋葵的关系了!就大多数人的看法,朱雀不过是看在秋葵的份上留他一个位置,却未见得真会有师徒之授。
于是当面虽然呵哈相应,背地里的话却都传得分外难听。君黎或许可以一笑置之,秋葵却是受不得的。好在她也没什么理由要出门,每日介都被留在府中真如大小姐般服侍起来,倒听不见那些闲话了。
禁城的墙似乎并不那么密不透风,沈凤鸣这两日没进内城,也一样听到了传言。不过这传言听在他耳里却是另一个意思——意思是,他们俩的确平安无事。
对于君黎的底线,他还是放心的。虽不知道他是怎样取信于朱雀,但他毫不怀疑所谓“女儿”“徒弟”必是他想出来的什么计谋。心里放了轻快,自给刺刺传完口信,他就耽在外城住处休息,难得地清净独处了两日。
来临安之前,他原也没想到这一回黑竹会的总舵,径直就设在了临安府内城之中了。本来总说倚靠谁的势力自己并不关心,但如今张弓长这样全无姿态地投靠在朝廷怀里,他也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所以便不喜住在内城总舵之中。
——再是怎样有所倚仗,黑竹会总该是一个江湖会别,不是朝廷编制。现在这样全心投靠固然能令自己地位大涨,却恐要连后路都断绝。若有朝一日得罪了谁,或是——若有朝一日,倚仗的后台朱雀失势——又如何?
他不相信这些问题张弓长会没有考虑,可是看他的样子,又看不出他的打算。如今安静下来细想,他越来越有点莫名的忧心。正好张弓长差人传来口信,让他今日下午回一趟总舵,他便在中午懒洋洋起身,伸展了下外伤渐愈的身体,准备顺路去沽点酒,再入内城。
酒馆里人不少。算来已是腊月廿五,再有几日,便是年关了。沈凤鸣想起今年的除夕搞不好要被张弓长拉去宫里,和那几个王爷一起过也说不定,又很有些心烦。
往日里可不会如此啊。他暗暗叹道。就算孑然一身,黑竹会里似这般过年的人却也多得是,跟他们一起,也好过去跟张弓长结交什么场面。
黑竹会迁来临安的消息刚刚放出不多久,会中人到临安报到的详细记录每日都会被送回内城的总舵,听说来的人还不是很多。这也是预料得到的。他虽然与张弓长说好,会极力淡化昔日与马斯“分席而治”的往事,不对马斯的人作出任何迫害之举,但旁人却未见得领情。“凤鸣”与“马嘶”,二者毕竟太不同了。于有些人来说,马斯是洪水猛兽;于另一些来说,沈凤鸣这样的才是。
不来就不来吧,只要我信任的几个来了就行了。他心里想着,出了酒馆,向内城门处走去。
这一段路走得却很不爽快,总有种被什么人一路跟着的感觉。他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后脖子,转了身。
不远处街边站了三人三骑,正在说着话。但他这一转,那边为首的便抬起了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不是……青龙左先锋单疾泉么?沈凤鸣心下一踌躇。大过年的不在家却来临安——对了,多半是为了他女儿刺刺。可是——跟着我干什么?
他就反迎上去,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道,倒巧,单先锋,怎么您会在此处?
单疾泉难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