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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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她噤了声。沈凤鸣——好像是睡着了?
想来总还是嫌冷,他将身上被子裹得十分严实。秋葵没再说话,将新被一层一层再仔细与他盖好,才取了床尾凳子,坐在一旁。这两日自己睡得多,他睡得却少,若是今日“吸髓”所致的新毒能令得他深睡一场——哪怕他惫懒无比地占了她的床榻,她倒觉也不算枉。
——那话不假:即便他是回了南楼去睡,她总也还是不放心,要跟了过去的。若定要叫人看了笑话,那么——是在自己屋里与在他的屋里,又有什么分别?
……
(以下非正文)
这么快又过一年……前年2月14【319:执子之手】,去年2月14【372:叶落梧桐】,加上今年……呃不是故意藏彩蛋的,只是顺便。
请期待明年。新年快乐。
四二八 浅夜深寒(二)()
发了一会儿呆,她倒了杯热水,自己饮了。才依稀敢再抚了自己回暖的唇,细细去想——这到底意味了什么。在今日之前,她从来不敢真正面对了他。她直觉地知道,在自己之前,他一定遇见过很多女子,对她们也献过种种殷勤,当然——也一定与她们亲近过。她知道没有办法证明——这一次他的真心便就会久长,便不是种浮浪。她只是——只是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想把持的度衡,终于还是斜落了。
无意识地,她起身到妆台前,摸到那支旧木钗。——他说他没有将这双珠珥送给过别人,可——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对珠珥。正自自嘲,灯火晃着,敲门声再次传来。“秋姑娘,还没睡吧?”李文仲的声音。
秋葵握了木钗,近了门边,“有什么事么?”
“那个——沈公子是不是还在姑娘这里?”
秋葵微微一滞,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先前是白天,现在却是夜里。以往是自己受伤,沈凤鸣守着也就罢了,况夜里也大多交由净慧,眼下——到底是难以说得清白。
“秋姑娘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李文仲听她不答,连忙道,“就是方才听报说,关默已醒了,想再见见沈教主。我见沈公子屋里没人,所以来姑娘这问问。”
秋葵不觉向屋中看了眼。关默醒了——沈凤鸣却睡得熟。
“原本——这么晚了,应该一口回绝了他才是,”李文仲赔着笑,“不过我也是想过来看看——怪我疏忽,先头从姑娘这送完了琴,便以为无事,也没人来报我关默服毒之事——直到方才听外面说姑娘要炭火,才出来问话。沈公子不在这里么?”他问到这里也着实有点好奇。沈凤鸣但凡是在此,当然早就说话了——依照几个仆妇的说法,他上了楼,就没下来过,总在这东南二楼之中。
秋葵犹豫了下。李文仲既然已去南楼看过,自己再想隐瞒什么,想来也瞒不过去。便干脆坦然以告,“他在我这里,不过眼下睡了,我不便叫他起来。”
李文仲方道:“是听说沈公子还给那关默运功解毒——是不是用功过度,因此不适?我去叫人备些汤药补剂,那炭火也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来。既如此,关默那里,不理睬他便是了。”
“关默……”秋葵还是沉吟了下,“关默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你叫他来,我听听他想说什么。”
李文仲听她如此说,自是应声而去。
待到放好炭盆,关默也抬上了楼。东楼是女客居所多少不便,秋葵便央李文仲稍许照看沈凤鸣,自己候在东南楼相交之处的廊上。
关代语照例站在关默身边,不过此时安静了许多,一言不发。
“沈凤鸣不在。”秋葵开门见山,“你若是想来道谢,我替他受了。若有别的话说,与我说也一样。”
关默默然指了指她身后之人,示意要人退开。秋葵便叫人去远些等候,这一边关默甚至将关代语也稍稍一拍,要他也一同回避。
关代语大是惊讶,“大伯……?”
见关默眼神坚决,他自也无法,只能悻悻走开。转廊处只剩了秋葵与关默两个,她不觉冷笑:“你叫你侄子都走了,我怕是也看不懂你说什么。”
关默伸手,勉力从担架旁拿起一个瓷杯,竟尔出声:“你转交沈凤鸣。”
秋葵吃了一惊。“你会说话!?”
许是太久不曾言语,或是伤势之故,关默的声音粗哑如枯纸,又极低极弱。他将瓷杯举在半空,“这是……我先前所中之蛊。他如要解毒,应用得到。”
秋葵心中还惊讶未定,盯着他未肯便接。关默咳嗽一声清了几分喉音,又道:“你放心,蛊虫已死了。”
秋葵才看向瓷杯——那是武侯园的屋里用作水杯的,想来关默那处也无有别的容器,故此将水杯拿了过来。隔空垂目,只见那杯中蛊物鲜血淋漓,形状可憎,昏黄廊灯之下虽看不清本色,也能约摸辨出是个蚕虫模样。她心中厌怖,不过沈凤鸣蛊毒发作是真,她虽憎恶也只好接过。“你为何要一直装作不会说话?”她不想多看杯中,放在扶栏,追问的语气咄咄逼人。
关默的目光却追随着杯子,“装?”他语气虚弱,面色惨白,“此物——便是我无法说话的缘由。”
“……这么说你方才不是服毒自尽?”秋葵忍不住再瞥了杯身一眼,心中想起适才沈凤鸣那番话来,不免起心试探:“……这毒蚕令得你不能说话——是不是与关非故有关?”
关默目光忽剧烈动荡起来,秋葵便知多半说中,接着探他话头:“所以你连关代语都遣走了,你不想叫他知道此事。”
关默面色重归黯淡,良久,方嗤笑一声:“就当我是服毒自尽。世间既无活路予我——你们便由得我一死就好,何必费心留我性命。”
秋葵不免冷笑一声,拿话讽他:“这么轻易就觉得没了活路——你还当真是不争不抗惯了?你就没想过,你若死了,幻生就落在旁人手上——连关代语都要落在旁人手上?”
关默苦笑,“幻生?——从来都不是我的幻生。代语——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过是我爹养的一个蛊人,我能得到什么?现在落在你们手上,更不过是你们的棋子。——我能争什么、抗什么?”
秋葵心中顿然巨荡——原本沈凤鸣只是推断关非故或不曾妥待他,令得他自小受了不少毒痛,可若竟是“蛊人”——个中残忍又远超所料。
她不动声色。“既是‘蛊人’,你却还要叫那一声‘爹’?世间没有一个‘爹’,能这样待自己骨肉的。我们——至少没那般折磨过你。”
“是么。”关默道,“若要论骨肉论至亲——最终你用魔音夺去自己外祖父性命,又能比他不同?”
秋葵虽然极欲争辩,好在她还记得沈凤鸣的言语,当下道:“我不与你分辩。你若想报仇,尽可找我。可这世间究竟何者才值得你拼上性命,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么?——沈凤鸣为何要救你性命,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么?”
“我是不明白。”关默道,“该救我的人,从来没有救我。不该救我的人,却不让我死。我过来就是想问个清楚——你们究竟要我怎样。你们要我杀摩失——我的答案你们也应看到了。就算你们看不懂,沈凤鸣也该知道,他这一番‘吸髓’用在我身上,我功力所剩无几,就算活下来,自此也再没什么本事替他卖命——留我,到底有什么用!?”
“你以为他只是想利用你这一身‘功力’?”秋葵忽转开面去,望着栏外那个昏黄的夜,“没了一身‘功力’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哪一个……还不是好好活着?你若不活下来,又怎么知道没有用?”
“‘你若不活下来,又怎么知道没有用’……”关默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这句话……好久了……”
秋葵转回头来,“关非故到底是不是你亲爹?为什么要将你变成了蛊人?”
“原来你不知道。”
“……‘蛊人’这种事,怕是寻常人也想象不出。”
关默哂笑一声。“我与那天你们见到的‘蛊人’有点不同。他不是为了将我炼成个‘打手’,而是为了一个特别的目的——为了——他当年修炼内功。”
“有什么内功要靠蛊人修炼?”秋葵不解。
“这个——说出来你就知道。”关默道。“这内功在这江湖最出名的一次用法,大概就是打了朱雀一掌。”
秋葵忍不住轻吸了口气,屏了呼吸。
关默缓缓道:“自来江湖都传你父朱雀,幼年为寒性掌力所伤,哪怕后来他成为绝世高手,极寒内劲世所罕有,也始终未能痊愈,如此想来,那一掌之内力可谓高之极矣。可惜——可惜三支当年远遁江湖,幻生蛊术没人懂得。若是当年有明白幻生究竟之人替朱雀看上一看,便会发现——那一掌之所以难以痊愈,并非什么高深内功修为,其中邪寒,是来自于冰蛊之力。我爹当年借助某种办法,将冰蛊之力摄入了自己体内,与自身功力相合,将这极为霸道之力化为己用,自然,也便能将之作为掌力击出。他本是幻生之后进,蛊术修炼不可能立时超群,若不是有此一手,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在同辈弟子中脱颖,终得这个执掌之位。”
“你说的这个‘借助某种办法’,就是通过‘蛊人’——通过你?可那时——四十年前?——你?一个婴孩?”
四二九 浅夜深寒(三)()
关默咳嗽一晌,声音还是幽弱。“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到用‘蛊人’的法子。最初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吞服蛊虫。司蛊的门派,为了能短时大增功力,这样的先例不少;谨慎一点的,便汲取毒液服用,先是少量,逐步增多。幻生之中最为普遍的是修习‘碧蚕蛊’毒掌的,我爹当然也这么修习过,甚至直接吞服过碧蚕蛊——但他还是觉得碧蚕蛊毒性不够,而当时幻生在大漠,靠近雪山,那时派中所存毒性最强的蛊虫,就是捉来喂养的几只冰虫。”
秋葵不免又向那水杯望了一眼,“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关默道,“我爹有一个交好的师兄很得师长器重,当时分得一条冰蚕,正在修炼。他就将这想法与师兄说了——他入幻生虽晚,但最为刻苦,常自细读详查蛊虫之资料,所知有时反比其他弟子更多——他便对师兄说,冰蚕作为蛊虫来操纵固然厉害,可因为比寻常蚕虫个头大,手法驾驭上其实不比其他蛊虫便利,更为有效的用法,是将冰蛊之力化为自身功力——就是吞服冰蚕。如此这般劝说,他那师兄也觉得有理,但冰蚕毒性强,他也不敢轻动,两个人调制了冲克冰蚕毒的药物,起初是试让冰蚕咬手指,咬后即刻敷药、服食解毒之物,渐渐身体耐受些了,而且两人也的确觉得功力有所长进,心痒难耐,便决意铤而走险。可惜,新的冰蚕还未长成,手头的成虫只有一条,若要吞服,只能是给师兄。”
“后来呢?”秋葵追问。
“后来——他的师兄果然吞服了冰蚕。可是——他没受得住,死了。”
“……所以关非故才——想了别的办法——想了蛊人的办法?”
“没错。”关默道,“他大受了震动,后怕不已,便花了两年的时间,先精研如何豢养冰蚕,将这稀有之物养出了不少,师门便分了给他单独的蛊室,专用来养冰蛊。他自己不敢服食冰蚕,但他——私下捉了一些人养在蛊室里,将冰蚕给这些人服下,辅以药物,成为蛊人。大多数——当然受不了,便死了。但不会立时死,因为他先前研出那克制的药材,能让蛊人支持一些时日,就是这些时日,他——割开蛊人的血脉,饮他们的血。”
秋葵听得手指都是一颤,“他也这样饮你的血?”
关默不语。
秋葵稍许宁神,“……可你那时才是幼孩,那些来龙去脉——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见得——关非故还会告诉你?”
“你知道摩失当年为何会离开幻生?”关默冷笑,“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稍稍停顿,“摩失——在幻生的时间不长,前后不过数年。但他天分很高,也很好学——很好奇——很胆大,连我和关盛都不敢轻去我爹的蛊室,他却敢偷偷去了。去了之后,还时常来告诉我。但有一日他来的时候,整个面色都不对。他在我爹的蛊室里翻到关于此事的日志。我爹当年试验蛊人,为求比对,仔细记载了每一个蛊人的性状——每个人喂过何种药物——每个人何时服下冰蚕——是如何反应——他于何时、喝了多少血——以及,每个蛊人活了多久。摩失初看时还没敢信,但还是好奇——去调查了此事。当年那个师兄吞服冰虫不治,还有我爹后来受师命豢养冰蛊之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