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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行行-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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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蛉极难炼成,幻生界所得定也属偶然,一举试验出多种方子的可能极小。”沈凤鸣道,“到现在才给你,是晚了点。若是不成——那就不成吧。一只幽冥蛉只能杀一人,知道我们已然有备,他们未必舍得再浪费一次。”

    秋葵知道他是安慰之语,不过听他说自己或会“不成”,还是不甚服气,正思量如何回答,沈凤鸣已道:“我差不多该动身去药铺了。明日倘若不曾来找你,就是先去了洞庭,你就与风庆恺一起,傍晚时候出发。他会送你与我会合。”

    他不待秋葵反应,竟就伸手在栏上轻轻一按,从廊前径跃入那低处的暗夜里。

    “沈凤鸣!”秋葵有点意外于他突然匆忙的离去。她还有许多事没问他——她还想知道,娄千杉如何欺骗了单无意;如果她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人又在哪里?

    可惜沈凤鸣闻声也只是回头向她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说话。她怔忡一晌,只能握着那支木笄,独自回到屋里。

    

    将木笄置于灯下看时,秋葵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起初装过虫尸的那一支。

    她其实没有见过那支木笄的模样,只是听说过有君黎拿它装了虫尸这么一回事。方才外面天黯,沈凤鸣又说着什么“虫子”,她心中便先入为主,可其实这一支握手的一端明显要宽些,另一端削尖,更似女子的木钗而非道士的头笄,凑近了甚至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木钗十分老旧,木头本身的香味应该早已散尽。秋葵带着些警觉辨认了下气味——不是木香,更像是花香,却一时也辨不出是哪一种花。沈凤鸣不肯将幽冥蛉配方的绘卷径直交给她却定要给她这支钗子,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可是——一支旧木钗——说是献殷勤好像也有些寒酸。

    她旋了旋钗头,果然能动,便拔了下来,在桌上笃了笃,笃出一卷泛黄的细纸来。木钗是原本就设计成中空的,旋开之后香味更加浓烈,她忍不住将钗身横竖检查了个遍,却不曾发现什么香料的端倪。将钗头装回去时,她摇动到些声音,忙细细一看——阔圆的钗头上有一道细缝,她轻轻一掰,两粒圆圆的东西滚了出来。

    是一双女子的珠珥。

    秋葵拾起一粒,细细端详。珍珠不大,贵在圆润如凝。与那木钗的古旧不同,这粒小小的珍珠即使是在昏黄灯火之下亦纯白如新,珠体嵌在银制的弓形穿耳上,那银色虽已不闪亮,却也没有历久发黑的痕迹,显然,这一对耳环的价值比旧木钗高得多,也许这才是沈凤鸣献殷勤的本物?

    这耳饰……还挺别致的。她在心里作了个评价。可惜她一贯不喜自作多情,还是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钗头去旋好。她判断不出这木钗和耳环的来历,也就判断不出沈凤鸣的用意——也许他根本无意让自己发现钗头里藏着东西,更别说是有心送给自己。

    她取来这几日时常操练的空弦,展开那纸幽冥蛉的配方,开始细看。

    

    也是这个夜晚,潮润的风吹在澬水西岸。雨还没有下,离开岸边的小丘坡上,还躺着两个不怕夜暗的人。

    “今晚没有星星了。”单无意望着浓墨一般的天空,“要下雨了。”

    娄千杉没有回答,他便转过头向她瞧。

    娄千杉正望着天。“明晚,我应该不会来了。”她自言自语。

    “为什么?”单无意一骨碌坐起来,“不是说好每晚都来的么?”

    娄千杉转向他,温柔地笑:“明日或有暴雨呢。”

    单无意稍显放心,却又有不甘,“那若不下雨,或是雨停了之后,后日、大后日,你还是会来吧?千杉,你不会……不会又要丢下我?”

    娄千杉噗嗤一笑,“你夜夜都偷溜出来,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的。”单无意躺落下来,洋洋自得,“只要我爹不在,旁人才不能把我怎样。”一顿,“你不是也偷溜出来?”又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又斜撑起身子,“千杉,黑竹会到底几时对关老头动手,你告诉我啊?”

    娄千杉便也撑起身子,“那你告诉我,你们打算在这里等到几时?一直等下去?”

    单无意撇嘴,“这个我怎么知道,是程叔叔的事情。我巴不得他在这多待一阵,我好多跟你见几次面。”

    “那……你问我的,我也不知道。”娄千杉道,“那是沈凤鸣的事情。”

    说到沈凤鸣,单无意仿佛有点不快,一时不再说话,隔了一晌,忽“呀”了一声,“好像真有水——你觉到没?”

    说时迟那时快,那瓢泼的雨如同从江面刮来,一滴的知觉只一刹时就变为倾盆。单无意连忙将外袍脱下撑在了两人头顶,“千杉,快,我们去树下躲躲。”

    娄千杉起身,两个人跑得不无狼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树下。树叶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一片喧哗,摇曳间凉珠遗落,地面水花四溅,挡不胜挡,防不胜防,又哪里是一件外袍能遮得住。

    “早知道听你的,早点回去……”单无意有点沮丧,将衣袍遮在娄千杉身上,“你别着了凉。”

    娄千杉不说话,只望着他。雨夜的黑几乎不见五指,可不知为何,她便是能看得见他的眼睛。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少年的眼睛那么亮,亮得她鼻头一酸。

    “今晚别回去了好么?”她脱口道。

    “什么?”大雨之中的单无意不曾听清她的言语。

    “我说,别回去了!”娄千杉大声道。“我不想你回去!”

    她不想他回去。她不想他回去以后,必须面对明天即将发生的一切。这个世上以真心待他的男子那么那么少,她不想失去他,不想他有任何危险——哪怕她知道自己不配他的真心。

三九九 露似珍珠(二)() 
无意显然会错了她的意。那个提高了声音嘶喊着的娄千杉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在一场浑身颤栗的梦里——轰隆隆的雷声,惚落落的雨声,在自己毫不抱希望的时候出现的这个只有在梦里才会对自己笑脸相迎的人,此刻却在耳边要他留下。

    “呼”的一声,风已将他的外袍吹得极远。他也不知自己是几时不知觉地松开了手。他的手在抚摸她的面庞,他想确定,这不是梦。

    他抚摸到她湿漉漉的脸颊和头发。他摸到了她嘴唇的位置。夜暗刺激起他的回忆,他颤抖着,像许久之前一样——像在梦里一样——摸索着吻着她。

    那淌到脸上的应该是泪吧?雨才没有这么温热。他抱着她,她没有反抗。在很久以后娄千杉回忆起这个夜晚,也依然不知道,彼时的单无意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欺骗呢?

    他身体的温度隔着湿透的衣衫传了过来。她由着他悉悉索索地解着自己的衣服。她不在乎这种事吗?似乎也并不是。她憎恨世上的男子,甚至包括那个深烙于心口的沈凤鸣;就连与自己成了婚的宋客,她也寻了种种借口从没有与他同床共枕过一次——她觉得自己早已无法得到任何欢愉,可她没有推开单无意。她不知是出于欺骗的内疚,或者是深知没有结果的自弃,又可能是因为他们毕竟曾经有过一个没有来到世间的孩子——她闭上眼睛,由得他索弄。

    若是世间男子有一个能令她忘却憎恨,大概也只有现在面前的这个少年吧。只有这个少年,无论她是拒绝他、冷淡他,还是敞怀向他、热烈待他,他都不会觉得她是轻浮佻浪的女子。她在他心里永远独一无二,永远无可取代,只可惜她无法珍惜他——她一直不曾、也不会珍惜他。

    若是有来生。她回吻着他。若是有来生,我会从一开始就选择你。

    ……

    到了后半夜,秋葵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她站起身,稍微松开紧蹙的眉头,准备上床休息。研究幽冥蛉之解固然重要,不过明晚还有一场大战,倘若今晚都不能好好休息,只怕明晚的气力就大打折扣,得不偿失。

    她吹熄了灯,和着连绵雨声,更衣静卧。隐隐约约总觉得——那纸上的字迹看到后来好像变得淡了。但也许是错觉吧。她心道。哪里有这样的事。

    一夜无梦,直到天色将晓,她在屋檐一点滴水声中醒来——雨已停了,那叮咚残珠只衬得这拂晓越发沉寂。

    天色依旧沉黑。秋葵坐起来,稍许吐纳气息,忽远远望见桌上好似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发出些荧光来。她心觉蹊跷,摸黑走近去——却是那纸不曾叠拢的幽冥蛉配方。

    她依稀意识到什么,拨亮了灯。果然——泛黄纸卷上一片空白,昨日那一个个字迹竟都如化入风尘,此际已是无影无痕。若不是昨晚已见着了变淡的迹象,只怕她要大觉诡异难信,不过现在,她猜知定是沈凤鸣故弄的什么玄虚,多半是成字时蘸用的墨料大有奇处。

    她想起方才夜暗之中见到的荧光,当下里又将灯捻熄了。果然,这纸上还用别的墨物——或是荧粉——先写过一层。这字迹在灯火日光之下都不显形,唯有这般沉黑之中,才能现出隐隐约约的光亮。

    细细再看,她心中却一动:那并非字迹,而是荧荧而现的一小段琴谱。而这一小段琴谱——却分明很熟悉。

    何止熟悉,简直是太熟悉了。这几乎是师父教自己的第一首曲子。许多年以来,自己始终不知道师父要自己牢记这首《暮江吟》究竟是何含义,直到那一次回到泠音门,她在师父的遗物之中偶然找见了那片关于自己生辰的记录。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曲子的最末两句,就是这么唱的。

    今年的九月初三已过了——就在抵达岳州的那一天。沈凤鸣大约并不知道她的生辰,白天忙着和欧阳信联络黑竹人手,晚上又一直在与风庆恺商谈,半句话也没与她多说。她并不在意此事,甚至庆幸沈凤鸣不知道,免得又来纠缠不休,不过那天夜里,她还是独自许了心愿——未有其它,不过是盼双琴之征顺利平安而已。于她来说,今年到底有点特别——这是她寻到那片记录之后的第一个生辰。

    ——却原来,他是知道的?

    天色渐亮,晨光照穿窗格,荧色也不复再见端倪。木钗如此随意地横置桌上,没人看得出钗头中还藏着那一双露一般的珍珠,月一般的珥弓。她想起沈凤鸣临去时说,“到现在才给你,是晚了点。”他说的莫非——并不是那一纸幽冥蛉的配方?

    她将木钗重又拿过。沈凤鸣将这礼物给得这般辗转,是担心她不肯受下?

    也许吧。她伸手旋开钗头。也许倘若他当面送来这一件礼物,她会不假思索拒绝了他。她取出那双珍珠耳环,抑着一丝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足以自轻的羞赧,坐到镜前,一只一只戴起。她很少佩戴饰物,可这对耳环玲珑可爱,将她冷峻的神气温柔了许多。她怔怔望了许久,仿佛有点不认识自己,末了,忽然惊觉起来。

    我在胡乱想些什么。这双耳环看上去虽然没有木钗那般年代久远,但也非崭新,怎么可能是要送我的。若真是要送我,以他的性子,岂会这般拐弯抹角?

    她慌乱地将耳环除下,匆匆回到桌前,将之复回原位。纸卷还在桌上——与木钗一样,纸卷也非常、非常旧了,若不是足够厚韧,怕是早已散碎;而那些疑似荧粉的笔墨——不错,在知晓上面绘有荧粉的情形之下再以手相触,她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平,但回忆方才黑暗之中,它们的光泽也十分黯淡,仿佛也早经过了难以想象的时光,已然脱落、残损——曲谱留在纸上应该很久很久了——无论绘下它的是不是沈凤鸣,至少它绝不是最近绘下的,也就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绘下的。

    她放下它,起身走去,推开西窗。是啊,今天毕竟已是九月初十了。她在心中自笑。没有人会在九月初十,才将九月初三的礼物送到。不过是巧合——这纸卷之上的曲谱,钗头之中的珍珠,不过是多年以前另一个人的一番关联,与我没有半分干系。说不定——沈凤鸣也没发现这纸上还有字?说不定,他忘记了钗头里还有别的东西?

    她倚在窗头。天色白茫茫的,有点淡淡的雨雾,竟让人觉出一丝心乱,一丝索然。

    

    天色白茫茫的,有点淡淡的雨雾。雾气笼在澬水之上,给这个湿漉漉的早晨添加了一些神秘。

    娄千杉从朦胧的湿**中惊醒时,身边的单无意还睡熟着。

    想要将他从危险中拉离的念头又一次随着这个荒唐的夜晚远去得如同不曾存在。她匆忙地奔向水边,清洗了衣衫上一夜的泥泞,如同清洗着身体的背叛和脑中那些难以置信。幸好她还会那么一点幻惑易容。她将湿皱的衣衫扯动又掖起,摘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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