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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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听得蹊跷,“有钥匙的匣子?然兄的意思是——十七八年前的,没有钥匙?”
“这个……”宋然解释道,“君黎公子应当知道,黑竹会记录任务的册子,一旦装入书库的书箱之中封存,便须由黑竹首领与执录以各自手中钥匙一同开锁,方可启箱查阅。不过现如今——君黎公子手中应该并没有钥匙吧?”
“钥匙?”夏琰想了一想,“旧任首领张弓长也非正式卸任,钥匙不曾交递,多半是还在他的手里。——奇怪,凌大侠也没与我提起此事。”
宋然摇摇头,“凌厉公子不提,是因为他也从未拿到过这把钥匙。当年俞瑞前辈身陷天牢之前,与凌厉公子已经不睦,而且也料不到会忽然被擒,想来是不可能事先将钥匙交出来的。这之后,凌厉公子留在黑竹时间不长,弓长大哥继任之后,想是各处找过,却始终没有找到,家父便猜想俞瑞前辈被擒时是将钥匙带在身上——既然身入天牢,身上的一切物事想必也没可能留下来,这么多年,必是已遗失了。”
“遗失了——不能重制一把?”夏琰疑惑道。
宋然依旧摇头。“这钥匙与其说是钥匙,不如说是一件极尽精巧的机簧,与执录手中的这一件先要丝丝入扣了,方能去开启书箱之锁。凌厉公子的父亲就擅长精巧机械。倘若那钥匙那么好制,他还不早就制出来了?”
夏琰这下不说话了。如果连瞿安都做不出来,这机簧想必当真是十分棘手。
“好在——那些过往的记录,平日里也用不着。”宋然又道,“那么多年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查看。那个箱子打不开,家父另寻了一口来存放这近十几年的记录。起初也问过凌厉公子,是否需要给新箱子另制一对钥匙,两人分开执掌,不过凌厉公子说,原本这些内容对执录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只用一把钥匙,就由家父保管即可。如此倒是省了家父不少麻烦,不过现在想来,如此虽然便利了我们,却也疏远了执录与黑竹首领之间的联系。现如今——黑竹以君黎公子为尊,趁着这万事更替的当儿,将来此事要如何处置,不若也定个说法吧。”
“将来如何存都好办,但是旧物始终打不开,却是件麻烦事。”夏琰道,“江湖上人人都说黑竹会的册子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事,往大里说掀得起江湖腥风血雨,往小里说也挑得动亲友反目成仇——可是原来我们自己却竟也拿不到、看不着?既然黑竹将此事看得如此重要,这般自欺欺人总是不甚妥当吧?”
“公子说得对。”宋然承认,“所以此事除了黑竹首领与我们执录世家外,在黑竹会内外都是绝口不提,倘叫人知道了,只怕麻烦甚多。我也不是没想过——实在不成,只能设法将那书箱砸开了——先待阿客将它运了来。”
夏琰想了一想,也只能如此,便点点头道,“待你们在临安一切安顿好了再说。”
说毕了执录的事情,梧桐叙也早过了,清波门遥遥可见。夏琰站住,道:“还有一件末微小事请教然兄。”
宋然忙道:“不敢当,君黎公子但问便是。”
“东水盟的盟主,不知然兄可认识?”
“东水盟主……公子为何突然问到这个?”
“只是有点好奇。”夏琰道,“我听闻东水盟是江南正道武林之盟,但近年活动仿佛甚少,这个盟主似乎也不喜抛头露面,很有点神秘。执录世家消息灵通,然兄更是交游广阔,不知是否知晓一二。”
宋然笑道:“东水盟主我还未有幸谋面,不过据我所知——今任东水盟主应该是姓曲,乃是前任曲盟主的养子,几年前在他故去后接任的。东水盟总堂虽然设在建康,但这位盟主行踪却十分不定。建康当地有两种说法,一是说这盟主常年行走江湖,扶危济困,却不留名姓,所以无人能确知他的身份;还有一种,是说这盟主空具其名,无所事事,其实不过一纨绔子弟,每日介是在花街柳巷里出没,自是没脸见人,更没脸具名。”
“执录世家果不简单——我百般打听也未打听得到这东水盟主的底细,然兄竟便知道他的姓氏身份。”夏琰笑道。
“不瞒公子,家妇正好是建康人氏,虽然她不谙江湖中事,不过我却因此去过建康多次,所以,听到过东水盟主一些消息,只是不知确不确。”宋然也笑道,“倒是我记得执录记载里关于这位盟主有那么一句,应是不假的,说这位盟主上任之初做过两件事,一是将原来的‘江下盟’改名为了今日的‘东水盟’,二是给盟内名门大派都发了一封盟主书函,希望江南正道能团结、联合起来,互相扶持、互为臂助……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听来——他倒不像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宋然却反将手中这一柄从未打开过的扇子又向他摇了一摇,“我不这么想。”
“然兄的意思是?”
“这位曲盟主起初应该颇有野心,否则,也不会上任之初,就作那改名、发信之举。不过此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到现在为止,雷声大雨点小,东水盟在江湖上始终并无什么建树,更不要谈有什么超越前人之声望,这是不是表明——这位曲盟主也许空有抱负却并无实力?观其当初举动,他应该不是甘于没没无名之人,那么倘若他四处行侠仗义的传闻是真,他便应该留下自己的名字、留下东水盟的名字才对——既然没有,我反倒愿意推测——他的诸种意图多年来并未得到江南正道多少响应,眼见东水盟日趋式微,他失望沮丧之下,干脆自暴自弃,不再理会这些事,也便成了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了。”
夏琰一时沉吟不语。前些日子他派人守在夏府附近,忽听人报说东水盟派使来到夏家庄,来意不明。因早几天有人买夏琛性命在先,他多少有点似惊弓之鸟,当下便设法打听了这东水盟的底细。临安城里消息灵便,说起这东水盟,正如宋然所言——虽然人人都知它是江南正道武林之盟,但要具言它有什么建树功绩,却确实说不上来,就连盟主姓甚名谁,也一时打听不到。相较而言,东水盟的前身“江下盟”名气更为响亮,甚至——夏琰还得知了——江下盟与夏家庄本有极深的渊源:三四十年前——建炎年间,旧都开封失陷,中原不少武林人士南下,与闻讯北上接应的江南武林义士会合,在建康附近一个叫东水的村子就地起了一次武林大会,结成一个组织,誓要夺土抗金,因集会之地处长江下游,当时称为“江下盟”,首任盟主也便由集会的发起人——当时的夏家庄庄主夏吾至与一名江北义士——联袂担任。其后数年,两人一剑一枪,时称“江下双雄”,率众多次直面金人交战,可谓身先士卒,夏家庄的“江南第一庄”名望正是从那时得来。
三八六 东水江下(二)()
夏吾至。夏琰将这个名字默默于心中念了数遍。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祖父的名姓。
可惜那位江北义士去世得早,夏吾至独任盟主,因为身在都城,多有掣肘,也受了朝廷瞩目,后来受旨司防禁城,只能让出了盟主之位。传闻里说,他感念旧友牺牲之奋勇,力排众议,硬将那江北义士唯一的弟子推上了盟主之位。这曲姓弟子虽然人品武功出众,毕竟是晚辈,夏吾至担心众人心中不服,便对他极尽指点佐扶。这位继任盟主也未叫他失望,威信日盛,不出两年,处事渐也已不须再倚仗老盟主情面。恰在此时,夏吾至出生未久的孙儿患了重病,庄里上下甚为不振,他无暇兼顾多处,自此才下定决心,真正淡出了江下盟。
夏琰知道——这个重病的孩子正是自己。据说当时江下盟主也出面找了不少名医来看,虽然并没什么起色,不过也足见这继任盟主对夏家庄、夏吾至感激之诚。今日的盟主若是他的养子,想必也不该作出对夏家庄不利的事情来吧。
“君黎公子认为——我说得不对?”宋然见他沉默,开口探问。
夏琰摇摇头。“下次然兄再去建康,若是便利,也带上我——我总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结识了这位神秘的盟主。”
宋然大笑道:“我劝公子不要有这个念头。今日武林,黑竹首领可比东水盟主神秘得多了,公子可得自重身份。你若与他见了面,保不齐反成了他出名的机会。”
虽是在笑,不过夏琰也听出他话里是有一半的认真,只好默默然,不再多提。
天色已十分不早,两人当下里按约分头回城。宋然暂时是借住在太学友人家中,告辞了加快步子先行;夏琰独自一人,便走得漫不经心起来,头脑中翻来覆去地,总还是记挂着前几日刺刺从夏家庄回来时,提到夏琛看起来似不甚喜欢东水盟来使。纵然知道东水盟与夏家庄有那般旧情渊源,纵然今天宋然一番话也不无道理,他还是消不去对此事的疑虑。
二十多年了——祖父和那位继任盟主都先后过世,他们之间的叔侄之谊在身后还留存了多少,没人能保证,甚至,江下盟连名字都已不复存在。“东水”二字固然也是来自最初盟约缔结之地东水村,可盟约的抗金本义早已失去了——大宋偏安江南渐已日久,谁都知道单靠几个武林中人结盟早已扳不回颓势,后辈子弟即便武功造诣能胜过前人,对盟约的执着却远远不如。先前的打听中已经得知,江北、中原人士早就次第退出了东水盟,只剩下江南武林还能借此盟稍许互通有无,与其说东水盟是江南正道之盟,不如说——是没有了其他作用而沦落为此。宋然说那新盟主无所作为,可此事想来也非他一人能力挽。国之都城本就在江南,这些武林世家倚仗的利害已非仅草莽江湖般单纯——一个失去了本义的松散联盟,原无法在他们心里占了多重的分量。盟约之所以还未解散,或许只不过因为江南武林的确没有其他能承载这一些联系的组织,谁也不愿开口提起退出罢了。
他漫漫走到南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不觉,竟还是往一醉阁走来了。来了也好——这几日大多都在泥人岭,说起来——就连刺刺,也好几天没见了。
他吸了口气,整了整乱绪,往阁里踏入。小小的地方已掌了灯,可依旧暗沉沉的,与往日一样冷清非常。大概是太晚了,阁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掌柜的、连阿合、连秦松——都不在堂上。
柜台旁的门后忽传出一阵众人的大笑。他吁下口气来。这些个小子们——不知聚在后廊说些什么,竟至于这样开心。
他走近往那后堂的门一推,只见众人都围在刺刺那间屋的门口。一个站在靠外的少年先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大哥来了!”
几个人连忙掩了笑意,互使眼色,屏息低眉。阿合叫了一声,“干活了干活了。”两三个小二打扮的便往前堂赶,掌柜的夹在其中,也笑眯眯地向外走去。
夏琰也不拦,待几人出了堂门,这边刺刺早就迎过来,“君黎哥,你怎么来啦,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从城外回来,就来这里了。”夏琰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过来看啊。”刺刺不答,只拉他到自己屋里,“今日我和秦姐在街上逛了好一阵,你瞧这些好不好看?”
夏琰已见得了铺开的红缎与金线——就算刺刺不说,他也猜到了她是在准备着一个多月后与自己大婚时的嫁衣。他忽有些莫名的愧疚——他这几日几乎全然不曾想到过这件事。
“你们方才……就在说这衣裳?”他有点讷讷。
刺刺咯咯笑道:“我刚才想了几个吉服上的绣样,打算先绘下来,看看哪个好。本来就我跟秦姐两人在这里,阿印却把人都叫了来,说要帮我一起选。他们哪里懂得这些绣红的事嘛,当然就围在那说笑话。”
“说什么笑话?”夏琰皱着眉头,“他们倒闲得很。”
“你别生气嘛。”刺刺吃吃笑道,“还不是见着你要成亲,在说——那天要怎么捉弄你。”
夏琰回头,一群人早就跑空了,只有阿印还躲在门边窃窃发噱。刺刺越发抿嘴笑道,“他们还天天与我打赌你会不会来,我还以为今天又赌赢了,刚把钱收进来呢——你却来了。”
“你——你就这么希望我不来?”夏琰有点意外,“你每天都赌我不来?”
“不是啊。”刺刺挨近他,娇俏笑道,“你来了,我赌输了都高兴。”
她的样子令夏琰心头酥暖地动了一动,所有的烦躁不安才忽然沉静下来,如轻尘被细雨濛落。不过,当着秦松和阿印的面,他不似刺刺什么样话都肯说出口来,只能转开了目光,指着那红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