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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行行-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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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大泽之云梦山。虽说‘楚之云梦,湘之洞庭’,但诸位亦知,云梦洞庭本为一物,只是数百年来,北水南涌,云梦渐涸而洞庭日丰,昔日云梦大泽如今无处去寻,但这洞庭浩浩瀚瀚,流的仍是云梦之水。数百年实久,连大泽亦变,何况我们一个教派?今日之裂想必非祖先之愿,亦非其所能预见,但冥冥中有些事情却是变不得——就比如,我们流落至东边,未能有所建树;至西边,亦举步维艰,偏只有到了这里、此处、洞庭,挨着这祖先选定之水,方觉归了家。因此上这一次大会我们也便定在了此处——若世上仍有云梦教,也便是在此水之上了。”

    “他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要重建那‘云梦教’?”连无意都听出这一层来,低声开口问着。座间自然更是起了一阵窃窃语声。谁都料得到这“幻生界”多少有点野心,却也没料想会出现一个叫“云梦教”的新名字来。

    还是江一信呵呵笑道:“关兄这话说得……贵派——哦不,贵教——贵教不管是裂为三支,还是合为一教,都是贵教教内之事,大家伙儿也不兴插手。不过洞庭水上,江湖朋友众多,要占定此水,倒须与他们商量商量。”

    他说着这话,手势却有意无意地指向武陵侯那一边。关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道:“江兄,诸位,冤枉,‘占定’,这话在下可没说过。幻生界在此地扎根时日已不短,与此地诸位豪杰相处亦洽,如今——想必不至于因改了个名字就引了不快了吧?江兄不是也说,我云梦教不管是裂为三支还是合为一教,都是一样么?”

    江一信一时语塞。人家是合还是分纵然是不消外人管,可——总觉得幻生界变成了云梦教,并非仅仅是改了个名字——那虽说人丁稀少的两支若然加入其中,总似叫人觉得极是不安。

    “关兄。”江一信附近有人说话。众人都是一凛,大部分人识得那说话的正是“江陵侯”章再农本人。只听他道:“‘云梦教’是何物,在座不少英雄恐怕还不曾知晓,不过——我们洞庭北面之人,多少听说过一点。古旧传言,云梦教昔年在楚地被自家人称为神教或是圣教,外人却称之为魔教。何者能称为魔,诸位心中都自有衡量,今‘幻生界’是为幻生界则罢,可‘魔教’一物,断无重现之理——在洞庭或在别处,恐都是一样。”

    “江陵侯说得是,但‘魔教’一说,恐怕有些言过其实。”关盛接话道,“何者为魔?‘魔’之一称,不过源于昔年中原武林对云梦教之畏惧,而这畏惧不过是因其不解。缘何云梦泽一地,则不以其为魔?便因其以近而闻,以闻而识——识我云梦神教原非歹类,原无歹意,不过崇尚山水自然,更以人之自然原始之态为武学之源,绝非他人所传之异类、魔类。今日之所以广邀朋友,将教内之会、教中之变示于诸位,便是想请诸位朋友亦能识我云梦神教,勿要再重践数百年前之误会,也为今日之事做个见证。”

    山上的沈凤鸣已经盘膝坐在山石边,闻言回头道:“你这弟弟倒是很能讲。”原是对关默说,却不及防关默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此地,唯余关代语与另两名弟子。

    “我爹说的不对吗!”关代语已经道。

    “对不对,我不知道,不过那个江北来的——看起来有点难缠。”沈凤鸣也殊不在意,转头继续俯看。

    只听那面江一信长笑道:“有趣有趣。若是为此——三支合而为一的景况,我们便看看也无妨。只要关兄能证明‘云梦教’所谋非魔,料想大家伙儿也并不会心存顾虑。”

    关盛似早有所料,道:“应该的。”向后一挥手,便有人端了茶点分至各桌。“诸位先用些茶点。这茶是汲取洞庭之水烹煮而成,花了些时间,是以上来晚了。诸位一边品茶,一边且看看我们三支的武学,是‘魔’是‘神’,一目即知。是了,先前说到云梦教得名原因有二,这第二个原因,诸位看后,想必便有所悟。”

    武陵侯、江陵侯等桌上都已率先上了茶。几人虽未便饮,却也轻嗅茶香,并不反对这场观看。不管怎么说,幻生界也好,阑珊派与泠音门也罢——若能先窥探下他们的武学之秘,哪怕人家只露个皮毛,也比一无所知要好。

    关盛与谢峰德、秋葵商量了几句。要在会上献技固然昨日已有提起,但三支合并一事,于谢峰德、秋葵而言都是首次听说。秋葵并不甚在意,谢峰德却显得不甚高兴——三支原本并立,阑珊派与泠音门纵然人少,地位也与幻生界同样,倘若合并,则势必在三支之上要有一名“教主”。这个角色,若以三支中目前情形来看,非关非故莫属,谢峰德自然不快。

    关默已出现在台前,看来幻生界派出之人是他了。阑珊派自然只能派娄千杉,而泠音门,只有秋葵。

    眼看一场演武即将开始,不少原本就没有座位的,干脆立到了台前或周围。后首看不见的众人,有的也站了起来。

    关盛对这气氛颇为满意,却故作无奈地摇摇头。“在下适才说了,三支武学,是以天地自然之意为源——首推阑珊派,是为自然之形;又推泠音门,是为自然之声。形与声,可驱世间万物,我们幻生界倒落在了后头——但幻生界所借,正是自然之物本身。这一位家兄关默,是我们幻生界中佼佼者,与这自然之灵物心神交汇功力堪称绝顶,可是诸位若以为是比武,却是想错了——诸位可向后看。”

    已经有人转头间惊呼道:“你们看!”

    但见从那后面的树丛林中,竟忽而飞出了无数彩蝶,翩翩成群,向会场之中涌来。便是青龙谷的夏日也未见过这许多蝶——蝶色素艳错落,扑面而来之态,当真叫人不知该惊该醉。眼花缭乱四字决计不足以形容这情景之撼,众人一恍目间,已如身在幻界。

    关盛微微一笑:“外界传闻幻生界善于使毒,其实幻生界所擅,不过是与林间百虫为伍,他人单知虫可以为毒,却不知虫也可以为美。”说话间,蝶群自人群上方飞过,随即迂回,往返数次,蝶身上的花粉簌簌而落,一时间满庭便如陷入七彩雾中,纷纷扬扬迷离便似梦境。

    单疾泉担心其中有幻,回头嘱无意等掩住口鼻。刺刺屏着呼吸瓮声瓮气道:“爹,怎会有这么多蝴蝶?这真是那个人召来的?”

    “役使这许多蝶虫一起行动而非各有不同,倒也并不算太难,只是他们不知从何处事先准备了这一批蝶子,适时放了出来——否则单在此地,一时决计没有这么多。”单疾泉道。

    君黎也在望着这成片飞舞的绚丽之虫。关默这一手与其说是显露功夫,倒不如说是震慑人心了——这般景象,大概在场没几个亲眼见过。

    忽闻台上隐约琤琮一响,他心中一凛,举目透了迷雾去看——秋葵仍然坐在那个侧对人群的位置,但琴声的确是她发出的。

    没错,琴声——在这蝶群迷雾之中轻弄琴弦奏出乐音,便如清冽山泉细润人心。他识得秋葵的琴声——这样幽幽静静而来的乐音,与这蝶舞金粉交织着,纵然其中没有幻术,又有几人还能不为之心旌生动?

    他倾听着。艳阳高照却已失色,百鸟应鸣却已失声,连众人的惊叹声都为这似乎轻轻淡淡的琴声压过,成为了微不足道之物,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微笑来——一种发自内心愉悦已极的微笑。

    他偷偷瞥了一眼刺刺,只见她面上也带上了些酡红,像是醉了一般地望着这景象。他心中忽然一紧:谁说其中无幻?自己——自己清醒是因为那自小就已修炼的定力,和那已刻入深心的一诀“观心”,可其他人呢?甚至——单疾泉,他能当得住这般幻象?

    秋葵的魔音并没伤人,可就算抚慰人心,也仍是种幻觉。君黎不知三支此举究竟欲待何为,可此刻,这一切已非他能阻止的了。他举目四望——若是沈凤鸣,破除三支任意一幻,该都并非难事吧?可此间又何曾有他的影子!

    他回过头来,想去拉一拉陷入此景此音的刺刺,刺刺回看他一眼,只是笑道:“君黎哥,你瞧瞧那里。”

    琴声有些高亢起来,刺刺所指的“那里”,是这会场的中心。扬扬粉雾间有一个影子,说明不明,说暗不暗。

    君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人影的脸,已经认出了那是娄千杉。她漫拢轻纱,像是脱尘而出的仙子,要就着这样的琴音跳起一支舞来,可甚至不必踏出舞步——才不过那样一站,就已叫人屏息。粉雾慢慢褪去,蝶群不复归来,可这伫立着的少女终于显露的眉眼间流露的无限情态,却叫人觉得一千只蝴蝶——不,是天下所有的芳艳——似都难以比拟。

二五四 楚之云梦(三)() 
君黎不知旁人眼中看到的都是什么,他只知自己见到娄千杉将一头青丝解了开来,不知是风还是错觉将她的发丝与轻衣都吹得飘起,而那额头,那眉眼,那鼻翼,那脸颊,那唇角——那无一不生动的一张面容已叫人无法用美或是不美来形容——娄千杉,这个女子和这天这日这云都融在了一起的这身这发这衣,正在散出令人难以抵抗的魅惑。

    “好漂亮……”他听见身边的刺刺喃喃地说着。他去看她,只见她眼生迷离,似欲醉去,连忙一把握了她的手,见她稍显清醒,还未唤出一声,却见另一边无意像是无识无觉,竟已这样向娄千杉怔怔走去。

    “无意!”他欲待上前去拦,边上单疾泉忽伸了手,已将无意拉住。君黎松一口气,看一眼单疾泉,见他仪态如常,不似入幻,可环顾四周,众人之态,都与刺刺适才表情一般无二,忍不住道:“单先锋,他们……”

    单疾泉沉声道:“先不必担心。依你之说,秋姑娘和娄姑娘二人,昨日都与你在一起,应该没有机会设下什么幻局,是以我料想琴声与形舞,只是幻觉的添头——这不过是套把戏,源头还是在蝶粉上。”

    君黎想了想,点点头。自己几人省悟得快,多掩了口鼻,是以即使入幻也不深。再看单无意,欲待走去也不过因为那是娄千杉,倒非全因中了幻象所致。

    但他仍有不明。“他们究竟是何用意?”

    “背后用意未必是善,但此举本身或许也未必是恶。”单疾泉道,“识幻者自然懂幻,不识幻者自然入幻——就我猜想,蝶粉加上此音此形所造就之幻,原是为了营造美好之氛。在那般氛围之下,人心自然愉悦,敌对的转为友善,所有防备便会降低——那便是他们露这一手的目的了。”

    君黎看众人表情,便知单疾泉多半未曾猜错。自然也仍有似几人这般一早警惕的,面色仍显紧张,但即使未曾吸入多少蝶粉,那样令人舒缓的琴声,那样优美的漫舞,谁都不会去拒绝,就连自己,也忽觉此时此地,天高日朗、风淡云舒、林雅石趣、波平舟轻——这君山小岛好像真是人间圣境,令人舒服得不能再舒服,喜欢得不能再喜欢。

    这一计或许也是关非故太懂得人之常情——只因人固有理智,可大部分时间,仍是凭感觉处事。三支一源,原是移动人心之属,只消在其心上稍下一点点功夫,许多事情也便好办了。幻觉终会消失,可正如一切从美梦中醒来的人一样,固然知道不过是梦幻,也仍要心存流连。

    琴声止歇,娄千杉也静了下来,站在了关默的侧边。但场中众人似为绕梁余音所慑,依然未有出声——大部分人甚至无从判断出适才是否真的曾有一女子在这场中为舞。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她不远的谢峰德正那般垂涎地望着她——他们不知道,这样的表情,他已对她流露过无数次。这种表情,与他们入过幻的心中被植入的“圣”,完全不同。

    在娄千杉不远处的摩失也似有所觉。即便是与谢峰德相处多时,他似乎也对他的这种目光有些鄙夷,悄然退后,像是不愿与其为伍。

    关盛并不掩饰面上得色,见醒目之处的武陵侯风庆恺仍然微微张嘴,好像仍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口道:“如何,武陵侯,‘云梦教’的三支,这借以天地自然为己用之武学一源,可有点看头?”

    武陵侯方才一笑立起道:“‘云梦’名不虚传,我等浅薄之辈,直真如云里梦中了。先前关大侠提的‘云梦’之名的起由之二,可是因此?”

    “武陵侯果然一语中的。”关盛拱手笑道,“看来武陵侯与云梦教也有缘得很!”

    风庆恺回以一笑,却并不对他多言,反而转向秋葵,道:“得闻姑娘雅奏,风某三生有幸。姑娘琴技非凡,风某自愧不如,想来也不必班门弄斧了。”

    秋葵听他称赞,略点一下头以示感谢。关盛见他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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