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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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扶风退了一步。“你……”她说不出话来。凌厉不在,她对俞瑞的恐惧,比起当年并不稍减。
“你不必紧张,我是来找瞿安的。”俞瑞却显得极为淡定。
苏扶风面色还是变得苍白。虽然她不愿与俞瑞相对,却也知瞿安同样不会想面见俞瑞;而更尤其是,俞瑞来此,还不知与朱雀有没有关系?
但瞿安人已经在院口现了身。“扶风,你回去,我来与他说。”他当日说的这句话,口气正如今日,像是深知苏扶风对俞瑞之惧。
苏扶风松了一口气,撤去了屋里,心里对于瞿安此举不能不说至为感激。
她不知那日瞿安与俞瑞谈了些什么,待到回头问起,瞿安也只说:“他请我帮一个忙,但我未答应他。”
一个多月过去,俞瑞未再出现,她也渐渐放下心来,可今日瞿安一站起,她心又轻轻一抖,意识到了什么。
她只能拉着五五道:“你和奶奶先去楼上,等你爷爷回来了再吃饭。”
可五五也只是好奇地在楼梯上探头探脑。苏扶风终究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往门口行去——若今日真是俞瑞去而复返,决计不是什么好事。若他得朱雀授意,有心为难瞿安,那自己一家恐怕在这临安必无立身之所。
她亦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过瞿安是否应该自行先避,防得朱雀有甚动作,可瞿安的态度,似乎始终认为朱雀决计不会——或是不敢——前来为难。但若不是朱雀的命令,俞瑞又岂敢来此一再骚扰?
想着已经看见门外来人,这目光一碰,她却稍有意外。
“是你?”她些微皱了皱眉。“何时回来临安的?”
门外的人已经与瞿安说了几句,见了她,欠身致礼。今日来的竟不是俞瑞,而是沈凤鸣。
“其实早回来了,一直没敢来叨扰,这回奉命行事——实属无奈。”他解释道。
苏扶风情绪稍平。“爹,若是沈公子的话,请他进来说话吧。”
“这个不必了,怎好意思。”沈凤鸣道,“我说完就走了。”
“那倒不用见外的。”瞿安道,“扶风开了口,你进来就是。”
沈凤鸣只好走进,口中苦笑道:“可瞿前辈回头还是让我交不了差,我——我就算进来也是无用。”
五五已探头望见沈凤鸣,一喜道:“是你啊!”也便不顾拦阻地跑下来,瞿安顺便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五五。“他晓得你今天生日,来送礼物给你。”
一八六 散若烟华()
所谓“礼物”也只是随手带了几个粽子来聊过端午,沈凤鸣原不知五五生辰,听他此说,微微一怔。五五一看已嚷道:“才送我几个粽子就打发了?爷爷,他比起你差远了!”
沈凤鸣已经笑道:“我怎么能跟你爷爷比?”
“怎么这么久不来?”五五道。“我前两月听说你跟道士出城去了——他也回来了吧?”
“他——暂时还没听到回来的消息。”沈凤鸣道。“我自己回来的。”
“哦,他又跑远去了。”五五像是很会意的样子。
沈凤鸣也就点点头。“他一贯喜欢在外面游荡着,待到想你了,自然会回来看你。”
说话间与苏扶风目光对了一对,后者却当然知道事实显非那么简单,只是既然五五在场,便不说那些了。
“五五,去把那几个粽子煮了。”瞿安已道。
“我去啊?”五五有些不甘,可却也从未敢违拗自己爷爷的话,只能答应着去了。
待他去了外面,苏扶风才及道:“君黎怎么没回来——他没事吧?”
“他——若说没事却也不是没事,他受了不轻的伤,所以没敢让他乱跑,人应该还在梅州,让夏庄主,还有刺刺小姑娘看着了。”沈凤鸣将那时一些来龙去脉捡要紧的说了。
苏扶风方点了点头。“现在无恙就好。那时刺刺和无意来我这里拿他的东西,我……唉,若不是要照顾五五,我倒想陪着他们去的,终是不那么放心。”
“这么说,你们早就回来了。”一边瞿安道,“你和鬼使——上次他来的时候,你也已一起回来了,是么?”
沈凤鸣点点头。“俞前辈今日本也想亲自前来的,不过他说,凌夫人可能不愿见他,所以还是让我来了——呃,我不知二位昔年有什么样过节,不过他也让我带句话,说——当年的事情,的确是他的错,只望夫人原谅。”
苏扶风哼了一声,并不接话,瞿安却也微微冷笑,道:“若是为道歉之故,那倒也无不可,否则——其实你们都不必来。上一次我已经与他说得清楚,他所提之事,断无可能;再要多说,倒显多余。”
“我虽然知道瞿前辈心思必无可更改,可俞前辈要我前来,我也不得不来,若瞿前辈坚决不肯答应,倒该成了我办事不力了。呃,至少也想个办法让我交差吧?”沈凤鸣话语里倒有了些无赖。
“这事情也并非非我不可,既然你在,鬼使为何又不用你?”
沈凤鸣就摸了摸鼻子道:“我岂敢与瞿前辈相比,他知道前辈对那一带更为熟悉,何况也想依赖前辈的手艺,所以……”
眼见五五已经往屋里走了回来,他停了口,瞿安却笑起来。“你要交差,那也好。——五五,我今日送你的东西,你拿一件出来。”
五五还没落座,只好又应了一声,去楼上拿了。
沈凤鸣不无狐疑,却见五五少顷取了一件机簧筒一般的东西下来,恍然心道,这不就是那时五五给过自己的构造精巧的烟花筒么?此物外表又稍为有异,大概是瞿安新做的,又送了许多给五五,作他生辰礼物。
“所谓手艺——我如今也只不过做些小孩子玩的烟花,鬼使太抬举了。”瞿安只将那一支烟花交给沈凤鸣。“劳烦沈公子回去告知,瞿安离开江湖久矣,昔年的许多事情不过如这烟花,炫灿之后,自然散落,如今要记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叫他不如依靠眼前的新人,或许胜算更大。”
沈凤鸣无奈,只得接了,道:“瞿前辈不肯答应,我自然不好强逼,也只能依原话带回了。”他说着站起,道:“已经打搅,不好多耽,我这便还是先告退吧。”
瞿安未再留他,由他去了。
“爷爷,他——来找你到底什么事啊?”五五还是好奇地道。
“有人喜欢稀奇古怪的烟花,听说你爷爷会做,所以——就找来了。”瞿安微笑着,抬头看了看苏扶风。
“爹,我担心……”苏扶风还是忍不住开口。
瞿安只摇摇头。苏扶风不明白,他这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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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从沈凤鸣手里,到了俞瑞手中,而此刻,正被朱雀捏在手心。
他唯有冷笑。瞿安或许早看定了自己不可能亲去找他——而其他人,也决计不会敢逼他。这一支烟花,大概是他送来的最好讽刺。
“他不肯就算了吧。”他总算冷清清对俞瑞说出一句来,“那你就让沈凤鸣去吧。”
俞瑞却踌躇了一下。“沈凤鸣——我担心他尚不够对付得了他们。”
“要不要我也去呢?”朱雀怀里的人发出娇媚之声。俞瑞来此第一日,就已知这个叫娄千杉的新人目下得罪不得。若论辈分资历,她在黑竹会比自己不知要低了多少,可偏偏朱雀此刻宠她——宠得尽人皆知,以至于这府里和大内原先都知道该候着看秋葵或者依依的脸色的,如今却也像是都要看着娄千杉的脸色了。
“你要去么?”朱雀转头道。“这恐不是什么好差使,你——要不要好好想想?”
娄千杉从他怀里起身。“这许久以来得朱大人照拂甚多,千杉一直苦于没机会替大人出力,如今——倒是个机会。”
朱雀呵呵笑起来。“你既有此心,那好,俞瑞,你回头与她好好说说。”
俞瑞看了娄千杉一眼,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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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有娄千杉自己知道,何谓“宠”。
君黎离去,朱雀一怒之下下令将秋葵软禁了,不得离开房间一步,就连吃的穿的,也是派人递进去,再不与她同席,连话也不再说,显然是疏远了。
秋葵也只在起初为君黎求过情,可朱雀一意孤行还是派了张弓长去了,她知此事已无可更改,也便沉默不再言语。她本性也不喜多与朱雀打交道,这样的冷落,于她却也未必不是好事,除了那丝悬而不决的挂念,没有旁的心事。
依依与秋葵一贯交好,大约是在朱雀面前替她说过几句话,倒反招了他的不满,自此也很少叫她进府了。娄千杉看在眼里,其实暗暗心喜,更加着意去逢迎讨好朱雀。她知道他此际心中必略有空虚,但自己若就此趁虚而入,未免太过显目,恰好知晓张庭也一直有心送些美女到朱雀身边,她倒与张庭一拍即合,借着自己在府中便利,几次都收了下来,寻着合适的机会送到朱雀面前。
但她自是不会让张庭得逞、让这些女子真有机会留在朱雀府里的,也不过是取悦朱雀的一夕半夕欢娱,到他倦了就将这些女子送走。此举倒算符合朱雀心意,朱雀心情似乎好起来一些,待她的态度也稍有了些变化。
那一日她照例为朱雀准备了侍寝女子,可朱雀回来之后,却叫人将女子带走,点名叫娄千杉进屋见他。她有些慌。她还没进过朱雀那间房;她也不知朱雀会否要对自己做什么。她的伤可还没有大好呢。
朱雀却只叫她陪了大半夜的酒。她在那晚上才听他说起了俞瑞——不止俞瑞。这晚上他说了三件事,每一件事都足以叫她的心沉入谷底。
第一件事,他说起,次日是秋葵的生辰。
他方说起,娄千杉的心就落了一落。她原以为——至少希望——朱雀已经完全不将秋葵放在心上,却未料到他仍记得秋葵的生辰。——那生辰甚至不是真的生辰,而不过是出于当日君黎的虚拟,可朱雀竟还是记得这般清楚。
“我见她倒还愿意与你说几句话。”朱雀语气有些低沉,“明日你去陪一陪她,不要让她有什么不快。”
娄千杉嘴唇轻轻颤着。到头来,他也不过是让自己去陪一陪秋葵,“不要让她有什么不快”——自己这般努力,又到底算是什么?
可不管怎么说,他这两日心情好转总也是事实,他终究不是对我这段日子的安排无动于衷。娄千杉心里这般想着聊作安慰,咬唇露出巧笑答应了下来。
可惜朱雀很快说起了第二件事。
“前两日依依在的时候,我让她去问过秋葵。”朱雀酒意不浅,言语中仍在提起秋葵的生辰,“我让她问问,她要什么样的生辰贺礼——只要我办得到,我总会给她的。呵,可我早该想到,这是作茧自缚。”
“师姐她——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娄千杉给他斟着酒。“再怎么样,也鲜少有朱大人拿不到的东西啊。”
“她只要我放过君黎。”朱雀冷嘲着。“想来,若君黎回不来,她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叫出一声‘爹’来了。”
娄千杉抿了抿唇,强笑道:“怎会,师姐怎会不知朱大人待她的好……”
“你可知道‘俞瑞’这个人?”朱雀忽打断她。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起俞瑞。
娄千杉一怔。“我——听说过他,他曾是黑竹会之首,不过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朱雀哂笑。“你没听说他其实是我的人?”
“这个……”娄千杉欲言又止。她当然知道俞瑞曾是朱雀鬼使,却不知这一段是不是朱雀愿意提起的过去。
一八七 散若烟华(二)()
“这个……好端端地说着师姐的,朱大人怎么忽然说起俞瑞来了?”娄千杉娇笑起来。
“因为——如今黑竹会一团糟,在我看来,也没有比请他重新出来更好的办法了。”朱雀眼神不无稍许的散漫。
娄千杉握着酒壶的手又是一沉,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抑着心头之疑,道:“那张弓长呢?”
“张弓长——怎么,于你来说,张弓长该也不是个好选择吧?最多我还是让俞瑞把金牌杀手的位子留给他,反正沈凤鸣走了,这位置本来就无人。于他来说,做一个杀手也差不多了。”朱雀冷笑道,“却只怕他连这个位置都不要的。”
可娄千杉却显然想的不是这一层。她用力握住了酒壶才没晃动起来——原来朱雀从未考虑过把任何位置留给自己?金牌之位都没想过,遑论黑竹会之首!沈凤鸣之后——他竟宁愿将根本行将就木的什么俞瑞找出来,也没想过自己?他今日特意与自己这番对话,莫非目的就是告诉自己这个事实,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