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多少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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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会议回忆录,以表示这件事北洋政府同样有份。
在荷兰使馆内,张勋为了便于逃出国,在荷兰公使的建议下,“辫帅”居然剪掉了他爱如生命的辫子。他对小妾说:“以前不剪辫子,是因为我是中国人,现在要去入外国籍了,就剪掉!”也就是说,他不肯承认自己是民国一员;他说的“中国”,其实就是大清国。
段祺瑞投鼠忌器,也不敢对他逼得太狠。也许是觉得内心有愧,一些军阀,如山东督军张怀芝、江西督军李纯、湖北督军王占元等纷纷通电或致函段祺瑞为张勋说情。张勋的儿女亲家张作霖,更是多次致函段祺瑞请求恢复张勋的自由,保证其人身财产安全。
1918年10月10日,徐世昌就任民国大总统,于当年10月22日下令赦免张勋。
张勋终于获得了自由,并发还了财产。
晚年的张勋,对忠君、复辟的顽固思想和荒诞行为也有所反思。1920年第一次直奉战争期间,对关于他企图再次复辟的凭空指责,他辩诬说:“……至于往事(指复辟),在勋感受旧恩,恩图报称,博浪之锥,止于一击……勋年将七十,但求作太平之民,永拜共和之赐。”
这位一手导演了民国最大闹剧的粗率武夫,此时已是心境淡然、与世无争的皓首一翁。他有时也和人饮酒赋诗,但遇到有人问起当年复辟,都只淡淡几句,不再多谈。
从一名书童出身的士兵,当到清朝的高级军官,金银美女,无所不有,张勋深感皇恩浩荡。报恩,这样一个简单朴素的心理动机,支配了江西农家子弟张勋几乎一生的思想行动,而不管公意公理、历史趋势和时代大潮。
1917年7月21日,孙中山在致广西督军陆荣廷的一份电报中说:“张勋强求复逆,亦属愚忠,叛国之罪当诛,恋主之情可悯。文对于真复辟者,虽以为敌,未尝不敬也。”孙中山对张勋的这番评论,可算公正、体贴、豁达。
1923年9月12日,张勋病死于天津,终年七十岁。为了表彰他忠于清室,溥仪赐谥“忠武”。不知在另一个世界的他,是否还会涕泪横流,伏地大呼“虽肝脑涂地,无以报也”?
南北草莽:“广西王”陆荣廷与“山东王”张宗昌
民国前半期的历史,几乎就是军阀割据、混战的历史,这一时期与风烟四起的清末相连续,构成了中国近现代史的混乱底色。
在那个大乱世中,有一批说家世没家世,说文化没文化,说才干似乎也谈不上正经才干的人,凭借机遇、胆略以及仗义、残暴、狡诈等等好坏交织的个人品质,一路驶过历史那暗礁凶险的曲折河道,登上了一个个重要位置。
草莽出身的军阀,在民国史上为数不少,这里重点讲述的两个——陆荣廷和张宗昌——是其中的突出代表。这二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毫无依靠的微寒出身,都成为割据一方的土皇帝,留下了许多掌故轶事。
提起“广西王”,人们大多更知道李宗仁和白崇禧,以及以他们为首的和蒋介石集团几乎一直抗衡到1949年民国终结的“桂系”。然而,在中国近现代的割据群雄中,李、白只是西南的后起之秀,李、白的武装集团也只能叫“新桂系”。他们的前辈,就是在民国建立后统治广西十年、在反袁“二次革命”和护法战争中都刻下了深刻印记的陆荣廷。
关于“山东王”,人们也许更容易想到那位据说以“草包”而闹出奇多笑话的韩复榘。同样,在韩复渠之前,还有一个独霸山东三年的张宗昌。张宗昌在做“山东王”期间,对山东控制之紧,摧残之烈,在各地多如牛毛的割据军阀中都十分罕见。
时间的河流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洗成了苍白干瘪的符号,曾经在地方风云一时的土皇帝陆荣廷和张宗昌到今天也就留下一个“军阀”的历史信息。如果要说出他们有什么众人皆知的后世功业,那就是,陆荣廷把一直在桂林的广西首府迁到了南宁,一直延续至今;张宗昌则创办了山东大学,这所高校现在是全国一流的大学。
陆荣廷和张宗昌不是一辈人。陆荣廷出生于1859年,比和鲁迅同年的张宗昌大二十二岁。这两代军阀所走过的道路,正好也是清朝末期到民国中期乱世中国的一个切面。
在远离中原、山清水秀的广西武鸣,有一个户主叫陆业秀、主妇叫欧氏的壮族清贫人家。1859年,这个人家生下一个男婴,这就是陆荣廷,小名阿样、阿宋。
陆家只有旱地两亩,陆业秀又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家庭生活的重担全压在欧氏一人肩上。欧氏辛劳一年,所得口粮也只够吃三个多月,其他时间就靠挖野菜和野山芋度日。陆荣廷出生时,家里连给他裹体的衣服都没有。谁也料不到,出生于如此贫寒之家的陆荣廷,长大后竟能把整个广西都变成私有财产。
陆业秀东游西荡,又经常偷鸡摸狗,在乡里名声极坏。1860年,也就是陆荣廷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太平天国运动席卷了广西武鸣,石达开的军队在此长驱直入,乡民纷纷四散奔逃——当时叫“跑长毛反”。陆氏夫妇也抱着小阿宋躲进密林。
事后一个给陆家带来没顶之灾的谣言流传开:“长毛”是陆业秀勾结来攻打山寨的!于是,本就对陆业秀经常偷盗恼恨不已的村民群情激愤,一哄而上。拳脚交加中,陆业秀一命呜呼。
只会哇哇啼哭的陆荣廷那时只有一岁,想必也不会记得如下场景:他家没有安葬爸爸的钱,只以一张烂席把爸爸的尸身裹着,央求同族弟兄以一块门板把爸爸抬去埋掉。抬到半路,爸爸的尸体从门板上滑落下来,同族弟兄已不耐烦,就地挖个坑就把爸爸草草埋了……
陆业秀的坟草还没长青,一个风水先生看到了这个坟地,一下瞪大了眼睛,连连击掌,激动地说这块坟可不得了啊,没见过这样好的风水,这个人家的子孙将来必定大大发达!
年幼的陆荣廷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妈妈已经改嫁到县城里一个姓魏的人家,他被寄养在同样清贫的邻居特教妈家,成天在为吃不饱肚子发愁。但那些参与打死他父亲的人一听吓坏了,他们趁夜色把狗血洒到陆业秀的坟上,以破“风水”,免得陆家将来真出了大人物会来找他们算账报仇。
寄养在特教妈家的陆荣廷活得象条小狗。孤老太婆特教妈每天起早贪黑出门做活,把小荣廷锁在家里,留给他一钵玉米。陆荣廷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再睡,直到又被饿醒……
粗茶淡饭中,未来的“广西王”一天天长大,身体还长得相当不错,特教妈也觉得这孩子特好养活。到他七八岁的时候,饭量猛增,一顿要吃三四大碗,特教妈再怎么尽力也负担不起。于是,陆荣廷下河捉鱼,上树抓鸟,下地挖田鼠,间或还到人家的菜园里去偷摘瓜果……别人在读书的年龄,他把时间全部奉献给了肚皮问题。
有一次,陆荣廷在鸟窝里抓到几只毛还没长齐的乳雀,大喜,回家偷出特教妈辛苦积攒下来的一点香油,把乳雀油炸了享受。特教妈得知火冒三丈,拿过扁担就要痛打。陆荣廷连滚带爬逃走,再也不敢回去,一路要饭流浪到县城,去找他的亲妈。
欧氏见到了身体健壮可又褴褛不堪的儿子,心酸泪下,就把儿子留在身边。好在壮乡民风纯朴,陆荣廷倒也不受欺负。继父家庭的生活还不错,陆荣廷还被送去读了乡塾,做了学生。
好景不长。陆荣廷才读了一年书,妈妈欧氏积劳成疾,散手人寰。他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成了孤儿。
还未成年的孤儿陆荣廷只好到一个姓黄的伞店去当童工。黄老板跟他爸爸熟识,因此对他也还可以;老板娘却刻薄得很,拿他当奴隶使唤,一不顺心就拳脚交加。不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陆荣廷只能到母亲坟上去大哭一场。
不堪老板娘虐待的陆荣廷向黄老板借了五十六个铜板,从此开始流浪生涯。他的工作是在集市人多的地方行窃,宿舍是一座观音阁,床铺是观音阁里的一口空棺材。其间因胆敢爬上县衙门的围墙去偷里面晾的衣服,而被追捕得狂奔五十多里,再也不敢回县城。
一户姓阮的人家见他高大俊美,有意收他为义子将来养老。刚落下脚来的陆荣廷又因爱好赌博,输了精光却又赖帐,被当地人将衣裤扒光赤条条回家。陆荣廷羞愧难当,拜别阮氏养父母,另谋出路。
到和越南交界的龙州混世界的陆荣廷先在赌场打杂,因为身高力大,有机会到龙州府当了两年听差。这两年间他讲交情重义气,又头脑灵活,人缘挺不错。不料又有飞来横祸:龙州有所法国的天主教堂,养了一只恶狗看护;这条狗见谁都狂叫,居民经常被它吓得要死,甚至被撕咬伤害,大家敢怒不敢言。某天陆荣廷经过那个天主教堂,恶狗照样冲过来对他狂吠,小陆想也不想,狠狠一棍子把那狗打了个脑浆迸裂。
法国人找到龙州府问罪,陆荣廷的这份工作就丢了。怀着对法国佬的愤恨,陆荣廷找到了一份新差:给土司(少数民族地方政权的头儿)看家族坟场。土司给了陆荣廷一枝枪,在阴森森的夜间坟场里,百无聊赖的陆荣廷只以练习枪法消磨时光。这段看坟岁月,使他胆量大增,并练出了百发百中的好枪法。
法国人似乎专门和他做对。一天,陆荣廷买了条鱼拎在手上走,不巧碰到了一个法国人的衣服,法国人勃然大怒,朝他臭骂不迭;陆荣廷反正不懂法语,就装聋做哑只管走自己的;不料法国人见他挨骂没反应,以为他好欺负,一路跟着他,百般辱骂过来,直到一条船上。陆荣廷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妈卖出!”(壮语:你妈的)一拳将法国人揍到水里,再拿一根竹竿死命地捅,直到水面只剩一串气泡。
犯了人命案、而且是洋人的人命案的陆荣廷先逃到越南境内,再折回来,加入当地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秘密团体“三点会”。凭着他的枪法和胆量,很快就成为水口地区的“大哥”。
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陆荣廷以为迎来了他的一个人生机遇,他去当了兵。在战争中,他骁勇异常,屡建功劳。
中法战争是中国近代与列强开战中唯一获胜的战争,可是在胜利的情况下,清政府和法国签订和约,军事上胜利的结果是政治上的失败。
战争结束,陆荣廷所在的抗法部队被解散。陆荣廷和一干离开军队就没正常活路的士兵跪倒在清军将领唐景崧面前,苦苦哀求留下。唐景崧对他们虽然同情,但也没有办法,仍将他们打发出军营,不过送给了他们一些枪支。
陆荣廷自此开始了他后来被人称赞的“义盗”生涯。他集合一帮兄弟,在中越边境做起土匪,专抢法国人。他给手下立下“三不抢”的规矩:一不抢中国人,二不抢穷苦人,三不抢附近的人。有一次部下抢了附近的越南人,陆荣廷火了,说:“我们在这里吃饭,就不要在这里拉屎!”
这支纪律颇好的土匪队伍因遵守“三不抢”原则,因此不但没有民愤,还得到当地居民的支持,时常给他们提供掩护以及报信之类。而法国人可就倒了大霉,被神出鬼没的陆荣廷队伍打击得无法安生。
某次,陆荣廷的得力部下毕亚一被法国人打死。为给他报仇,1892年,陆荣廷在越南那兰圩袭击法国部队,打死法军官兵二十二人,活捉一人。这是陆荣廷反法最大的一次战果。
这个倒霉的俘虏被陆荣廷用铁丝穿透鼻子,牵到毕亚一的坟前砍头祭祀。后来,法国驻越南总督在那里立了块石碑,上用法文写着“纪念陆亚宋突然杀害的22位多威大卫部队官兵”。
陆荣廷的枪法之准在他做“义盗”期间成为传奇。他的后辈李宗仁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次陆荣廷被法军在山间追赶,法军指挥官忽见一树枝上垂下一个布条,上书“如你不停止前进,将有杀身之祸。今先试小技,射你左臂而不伤骨”。这个指挥官刚看完,一声枪响,他左臂中枪,果然象布条上说的一样,流血而不伤骨。法军不敢再追,沮丧而返。
陆荣廷在中法边境的活动当然是清廷的镇压对象,但他们行踪飘忽,难以征剿。1894年,广西提督苏元春和边防军统领马盛治认为对陆荣廷,征剿不如改为招安。陆荣廷的表兄弟吴钟伟自告奋勇前往说服。
吴钟伟对他说:“凭你这样的本事,潦倒江湖实在可惜,虽可称雄一时,但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你看看历史上哪个草寇不是这样的下场?从东汉的黄巾军到唐朝的黄巢,到李自成,到太平天国,都难逃覆亡的厄运。而如投靠朝廷,升官发财、荣耀家族只是时间问题。”
陆荣廷一向不与“自己人”清军交战,思想包袱较轻,又对招安后的功名利禄很向往,于是经过谨慎试探,确认受招安不会被诱捕后,就接受了招安,所部编为一营,陆荣廷任管带(营长)。
进入了清朝体制的陆荣廷得到的任务是“剿匪”,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