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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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落在他白净的脸上,随着波光而轻轻闪烁,他的眸光似乎也在随着剑光在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桥的周围没有行人经过,当然这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温九凤的剑。
楚修翳一路使着轻功至此,在看清桥上站着的人之后,停住了脚步。
“温公子怎么在这里?”
温九凤转过身来,望向眉头紧锁的楚修翳,笑道:“这座桥是去往无境山庄的必经之路,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楚修翳道:“是你让人在红袖书院散布消息,为了引我出来?”
温九凤道:“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对夜锦衣的事情坐视不理,就算她已经决定嫁给卫卿笑。”
楚修翳的眉头逐渐松动开口,他将手背在身后,道:“你引我出来,有什么目的?”
温九凤猛地将手中的剑指向楚修翳,冷声道:“自然是为我的父亲报仇,无极门主。”
楚修翳眸光一紧,但片刻之后又松弛下来。
“我今天不想动手。”他转过身,道,“消息既是你传的,那么这桥不过也罢。”
“消息是我传的,但却不是假的。”温九凤盯着楚修翳的后背,提高声音道,“我对东京并不熟悉,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红袖书院。”
楚修翳后背一僵,停住了脚步。
只有夜锦衣知道他在红袖书院。
“看来夜锦衣真是到了生死关头,否则,不会让人来寻你。”温九凤勾起唇角,背过身去,“你也可以走,不过,夜锦衣她……”
“她怎么了?”楚修翳转过身来,他面上还算镇定,语气也很平静,但手已经在袖中攥的紧紧的。
温九凤面向水面,手按着栏杆,道:“这还用问,楚公子,您该不会忘了你那老谋深算的父亲还在逃逸吧。”
楚修翳的脚踏上了桥面。
温九凤眸光一凛,月华剑便横挡在楚修翳的面前。
“你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过这座桥。”
楚修翳瞥了月华剑一眼,道:“我说了,我今天不想动手。”
说罢,他向后一退,脚点上栏杆,纵身一跃,落在了桥的另一头。
温九凤没动,他不慌不忙道:“我知道楚公子救人心切,不愿意花时间跟我纠缠。所以,我也留了一个人,要请楚公子救。”
他缓缓抬手,将剑轻轻落在栏杆上。
栏杆上绑着一条绳索,绳索直直地向河面垂下去。
绳索挣得绷直,另一头,似乎绑着什么重物。
温九凤的剑就擦着这条绳索,绳索虽粗壮结实,但利剑轻轻一擦,就有几根小绳索轻松断开了。
楚修翳已经往前跃了一段距离,却突然往回一勾,踩着栏杆往下一跃,落在不远处水面的一个空船上。
然后,他便看清楚了。
绳索的另一端绑着一个人,一个的的确确能阻住楚修翳脚步的人。
那人已经昏迷过去,她的双脚被绳索绑着,倒吊着挂在水面上,水已没过她的眉心。
楚修翳眸光一紧,却没有进一步行动,他只使力一跃,重又站回了温九凤的面前。
温九凤收回剑,道:“多亏了令妹来帮夜锦衣寻你,否则,我还找不到楚公子,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拦住楚公子。据我所知,楚公子并不会水,要是我不小心割断了绳子,令妹就得尸沉河底了。”
绳索上绑着的,正是楚云棠。
楚修翳后退一步,道:“出手吧。”
“你要空手和我打?”温九凤瞥了一眼楚修翳空空如也的双手,抬手握住靠在栏杆上的一柄剑,抛给楚修翳。
楚修翳甚至没有看清这把剑,在接住剑的瞬间,他便认出了它。
那是夜锦衣送他的无悯剑。
在绝崖山庄大火那一夜,他为了让自己的死更为逼真,特地将这柄剑留在了现场。
他握紧了无悯剑,低头道:“你不该把剑还我。”
温九凤道:“哦?”
楚修翳抬头,盯着温九凤道:“半年前,我与你交过手,那时我们虽未分出胜负,但你应该从那场交手中明白一个道理。”
温九凤问道:“什么道理?”
楚修翳手抚着剑身上雕刻的精致纹路,一字一句道:“当一个男人,握着爱人赠的剑,那么,就没人可以打败他。”
“那楚公子不妨证明给在下看。”
话音刚落,涔冷的剑光就从楚修翳的脸上划过。
只一瞬。
温九凤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中胸口,重重地跌在桥上,一口血喷在了石桥面上。
哐当——
月华剑亦被被击飞,在空中划了圈,最终掉在桥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修翳的剑没有出鞘。
“执意证明有些东西,有时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楚修翳将剑挂在腰间,抬脚抓住了绑着楚云棠的绳索。
温九凤看着地上的血,扭头看向楚修翳,皱眉大声道:“这绝不可能!”
只一击。
温九凤确信,如果不是楚修翳手下留情,自己已被一击毙命。
更重要的是,他的月华剑是绝不可能脱手的。
可是,那一瞬,他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更控制不了手里的剑。
他绝不相信楚修翳的功力强到如此地步。
楚修翳将昏迷的楚云棠拉上来,抱在怀里,之后,他转身盯着温九凤,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温琼琚是怎么被楚钟岳拉进这场骗局的。”
和宫酌独一样,因为温琼琚太过惧怕忘川吟的力量,对力量的恐惧战胜了对朋友的信任,所以才有这场骗局,才有了后面的绝崖惨祸。
“你练成了忘川吟?!”意识到这一点,温九凤的手握得越发紧了。
楚修翳未答,他只是抱着楚云棠大步朝着桥的尽头跨去。
温九凤捂着胸口站起身来,他捡起自己的剑,尽力直起腰,将剑指向楚修翳的后背,用尽力气大声喊道:“为什么不杀我?”
“就像那天一样。”楚修翳看向腰间的剑,轻声道。
就像那天他与温九凤在杨柳姬的酒馆交手一样,这不只是他们在交手而已,他们的身后还有比胜负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有人在等他。
自然,也有人在等温九凤。
楚修翳将目光从剑上收回,而后,直视前方,脚步更阔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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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博弈()
闻人落雪抬起眼皮,看向端坐在石桌前的卫卿笑,又瞥了一眼铐在自己手上的锁链,轻笑一声。
“卫公子,我若是你,就会跟着去,而不是留在这里做着毫无意义的等待。”
卫卿笑侧头,面无表情地望向闻人落雪,道:“她会回来的。”
闻人落雪笑道:“看来卫公子是在赌了。”
卫卿笑只是将目光收回来,并没有接话。
“卫公子,你知道为何我喜欢下棋多于赌博吗?”闻人落雪问道,他也并没有给卫卿笑回答的机会,接着自答道,“因为对弈,胜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赌博,胜负不是在庄家手里,就是老天手里。”
卫卿笑依旧沉默。
“卫公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洛阳的千日楼。那时,你还是风流倜傥巧舌如簧的摽梅宫宫主,总是喜欢死皮赖脸地黏着夜锦衣。怎么,如今,不过一年光景,卫公子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闻人落雪见卫卿笑不语,并不觉得无趣,反而继续调侃着。
“闻人落雪。”卫卿笑突然扭过头来,盯着闻人落雪。
他的目光很是戳人,像是要把闻人落雪的脸盯出窟窿一般。
闻人落雪微笑道:“卫公子有何指教?”
卫卿笑道:“这盘棋,你一定会赢吗?”
闻人落雪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但片刻之后,他便想通了其中的联系,于是他微笑道:“看来卫公子是在赌我赢。”
若这是一盘棋,若是闻人落雪赢,那么夜锦衣便会如闻人落雪所期望的那般,平安归来。
卫卿笑皱眉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闻人落雪闭目想了想,道:“这场我与整个武林对弈的棋局,我有九成胜算。”
“只有九成?”卫卿笑冷声道。
闻人落雪也不恼,反而笑道:“她是这盘子最重要的棋子,因为有她,胜算可以高到九成。但也正因为有她,所以这盘棋我的胜算只能止步于九成。”
卫卿笑道:“你说,她只是棋子?”
闻人落雪摇头道:“她有从棋子变为执子者的可能性。这,就是那一成。”
距离东京城二十里地有座矮山,由于山上植满海棠树,因此得名小棠山,任氏别苑便隐在这小棠山的半山腰上密密的海棠林子里。
那是任氏一个闲置的别苑,空了许多年,直到年前任啸决把任啸云赶出山庄,才被打理出来,成为任啸云的容身之所。
在此之前,夜锦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钟岳就藏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遵照楚钟岳制定的规则,夜锦衣是一个人上山的。
在进入任氏别苑之前,她靠在一颗粗壮的海棠树下调息了好大会儿。她本来是不打算停下来的,可双腿间的热流沿着她的裤腿蔓延到靴子,然后她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色的脚印。
与其说她在调息,不如说她在发呆。
她盯着自己淌血的靴子,低垂着眸子,一动也不动。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可她做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她好似是累到了虚脱的地步,连思考都很费力气,只能靠不断地运行内力,让自己还能保有行动的能力。
“新娘子这是怎么了?”赛贵妃从某棵树后面走出来,带着娇媚的笑意看着夜锦衣,她瞧见夜锦衣身下的血迹,提高声音问道,“这血?”
夜锦衣抬眸扫了赛贵妃一眼,只一眼,她便又垂下了眸子:“闻人落雪要你来的?”
赛贵妃附下身子,笑道:“早上是,现在不是。”
夜锦衣道:“所以你来这里?”
赛贵妃抬起手,用手指勾起夜锦衣的下巴,柔笑道:“杀你。”
夜锦衣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何一直与我过不去?”
赛贵妃挑眉道:“你不知道?”
夜锦衣动作轻缓地摇了摇头。
赛贵妃笑了笑,在夜锦衣身旁坐下。
“正如你那时所说,我喜欢的是征服一个人的快感。除此以外,我还很记仇,我记得每一个跟我作对的女人。”
夜锦衣侧头道:“看来你烧我的喜服并不仅仅是由于闻人的授意。”
赛贵妃笑道:“是,还有我的私心。我曾经对卫卿笑那样好,可他却只喜欢你,我看不得你们幸福。”
夜锦衣轻轻活动了自己的手指,问道:“要杀我也是因为他?”
赛贵妃摇了摇头:“不,是因为闻人落雪。”
“闻人?”
赛贵妃握紧绣拳,狠狠道:“我好不容易又对一个男人动了心,可这个男人竟也与你关系匪浅。如今他费尽心机要你活着,我偏不,我偏要取你的命,让他不顺意。”
夜锦衣苦笑道:“我想你会错了意,他心中有人,却不是我。”
赛贵妃眸光骤变,她立马起身,盯着夜锦衣,疾声道:“谁?”
“一个叫阿瑶的女子。”夜锦衣仰头靠在树干上,看着头顶开的正好的海棠花朵,回想许久,又道,“他一直记得,一直爱着,一直恨着。”
这么多年,夜锦衣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想关于闻人落雪的事情。
最后,她想明白了一些,是阿瑶成就了如今的闻人落雪。
闻人落雪如今所做的任何决定之所以不会受任何人的干扰,是因为可以影响他选择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除此以外,她还明白了一点。
纵使她与闻人选择了不同的立场,可他们却是彼此之间唯一的朋友,从十一年前起就是如此。
当然,他们亦是彼此肚子里可以置对方于死地的那条毒虫,唯一的那条。
赛贵妃追问道:“那女人在哪?”
夜锦衣直起身,缓口气,道:“死了,死了很多年。”
闻言,赛贵妃面上的紧张渐渐消退下去。
夜锦衣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她掸去红衣上粘上的尘土和树叶,而后,看向赛贵妃。
“赛姑娘,既然误会解开了,我想,我也可以走了。有人在等我救,也还有人在等我杀。”夜锦衣微笑道。
“且慢。”
夜锦衣的脚还没抬,赛贵妃手里的匕首就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