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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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鹿依旧没有抬头:“是真的。”
夜锦衣冷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月鹿低着头,没有回答。
于是,夜锦衣看向火舍和水引,沉声道:“我再问一次,晴马呢?”
火舍与水引对视一眼,才犹豫着看向夜锦衣:“晴马……”
“他死了。”
月鹿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夜锦衣的眼睛,代替火舍和水引回答道。
空气凝固下来,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这次换夜锦衣低下头来,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很久,才缓声问:“是谁?”
她问是谁杀的。
没人回答,因为没人知道答案。
或者说,他们心里已经猜到凶手,却不能告诉夜锦衣。
这压抑的沉默让她心口发闷,她皱起眉头,看向月鹿,发现月鹿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姬陵,似是感觉到夜锦衣的目光,月鹿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夜锦衣一字一句道。
说罢,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疲惫道:“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没人应声,因为大家看起来都很疲惫。
夜锦衣站起身来,她按住姬陵的肩膀,阻止他起身的动作,叮嘱道:“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说罢,她便转身走出房门。
夜锦衣前脚刚出去,月鹿后脚就站起来跟着走出房门。
房间里重归于沉默。
姬陵忍不住打破沉默道:“青峒墓的冤屈已经洗清,叔叔们为什么不高兴?”
“少主,我们并非不高兴。”
“为掌门报仇,为青峒墓洗刷冤屈,找楚钟岳报仇,是我们这十年来唯一的愿望。如今愿望达成,有些失落罢了。”
“为何失落?”姬陵皱眉问道,他不太懂。
“因为愿望太过强烈,强烈到成为我们活着的精神支柱。愿望达成,精神支柱似乎也突然间消失了。”
“我们突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了。”
“突然不知道我们该如何活着。”
“这十年来报仇成了我们唯一想做的事情,现在我们无事可做了。”
姬陵觉得难过又庆幸,他难过自己没有这样失落的心情,也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失落的心情。
楚钟岳在武林大会上被揭穿真面目之后,他只觉得开心,若是还有什么觉得不圆满的事情,那大概就是楚钟岳逃走了。
他真恨不得亲手杀了楚钟岳。
但想起楚修翳剁了楚钟岳的右手,夜锦衣也没有受伤,他就又庆幸起来了。
姬陵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所以他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在经过大门时,他与回来的月鹿正好擦身而过。
“月鹿叔叔。”姬陵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月鹿。
然而月鹿也只是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微微点头,便走进房间去了。
夜锦衣双手抱臂斜靠在栏杆上,她低头看着地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听到姬陵的脚步声,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们还好吗?”夜锦衣瞥了姬陵一眼,而后转过身去,手扶着栏杆,眺望着远方。
姬陵走到夜锦衣身侧,摇了摇头。
“也许等楚钟岳死了之后,他们这样的情况会变得更为严重。”夜锦衣淡淡道。
姬陵皱起眉来,急切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夜锦衣敛眸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虽说这十年来她和二十八影卫都在为了复仇这个目的而努力地活着,复仇本是他们唯一的使命。可是在完成这个使命的过程中,夜锦衣慢慢找到了其他可以支撑自己存活的东西。
可是影卫们没有找到,或者说,夜锦衣不知道他们到底找到没有。
所以,夜锦衣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夜锦衣和姬陵应该如何去做,而是影卫自己是否想好要怎么做。
这是他们自己必须过的一坎,是他们自己必须做的选择,无论是夜锦衣还是姬陵都不能帮他们做这个决定。
但是,夜锦衣还是转过身来,拍了拍姬陵的肩膀。
“我们唯一能做的,兴许就是帮他们找到支撑他们好好活下去的东西。”
姬陵想了想问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夜锦衣摇摇头,但她按着姬陵肩膀的力道陡然大了几分,她目光突然变得坚定无比,语气也郑重至极:“我只知道,那东西绝不是仇恨。”
姬陵听着夜锦衣的话,突然觉得伤感起来。
他在想万一影卫们找到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到时候是不是会离开邪神殿,离开他和夜锦衣。
“要是他们要离开呢?”姬陵忍不住发问。
“那就让他们走。”夜锦衣敛眸道。
是夜。
夜锦衣才刚走出某个屋子,一柄冷剑就如银蛇般舔舐着她的脖颈。
夜锦衣抬头扫了面前神色凛然的温九凤一眼,勾唇道:“月华公子。”
温九凤朝着半开的房门扫了一眼,而后冷冰冰地盯着他,怀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锦衣面色无澜道:“杀人。”
温九凤一听,眉心一皱,立马踹开房门,朝屋内大步走去。
他才进去,就看到地上的一大滩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宫酌独。
他立马附身探了宫酌独的鼻息,然后却是一丝气息也感知不到。
他勾头看向站在门口未动的夜锦衣,冷声质问道:“你杀了他?”
夜锦衣扭头扫了一眼宫酌独的尸体,这才看向温九凤,答道:“算是吧。”
温九凤凝眉道:“算是?”
夜锦衣道:“我来此地的确是来杀他的,不过在我杀他之前,他自己拔剑自刎了。”
温九凤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道:“为何?”
为何要来杀他?
夜锦衣冷冷道:“因为他是凶手之一,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放过他。”
“就算他帮你指证了楚钟岳也不行。”温九凤面色难看。
夜锦衣摇摇头,沉声道:“不行。”
温九凤又猛地抬剑指向夜锦衣,厉声道:“那温家呢?”
夜锦衣侧头想想,道:“温家?温琼琚已经死了,死了就一笔勾销了。”
温九凤声音激动起来:“那敢问邪神大人,我父亲到底是谁杀的?”
夜锦衣淡淡道:“无极门。”
温九凤又道:“那无极门果真覆灭了吗?”
夜锦衣摇头道:“没有。”
“楚修翳才是无极门主?”
“是的。”
“所以你一直都在耍我。”温九凤咬牙道。
“是的。”夜锦衣没有否认。
“夜锦衣,你该死!”
“哦。”夜锦衣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打算离开。
“夜锦衣,你卑鄙无耻!”
“温九凤,是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就算无极门没有除掉温琼琚,我也会动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因为我绝不容忍任何一个凶手还活在这世上。”
“你!”
夜锦衣未理在后面大吼的温九凤,径直跃下楼阁,大步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晨练()
三天之后,夜锦衣和卫卿笑抵达东京。
在这三天之中,楚钟岳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相反,宫酌独离奇死亡的消息却迅速传遍了整个武林。
不乏有人对宫酌独的死因进行了猜测,其中有大部分人认为宫酌独死于楚钟岳之手,毕竟宫酌独当众拆穿了楚钟岳的阴谋,令他的真实面目公诸于世。
因此,他们认定楚钟岳是最有嫌疑杀死宫酌独的人。
因着这个猜想,有许多武林高手留在嵩山一带未离开,因为他们认为楚钟岳必然还留在嵩山。
夜锦衣自然不这么认为,不仅如此,她心中的焦灼已经完全消退了,因为她很清楚楚钟岳迟早有一天会来找她的。
但这一次,她觉得异常疲累,她不打算对可能有的危险做任何的防御措施。
她决定听天由命。
回到东京的当天,夜锦衣与卫卿笑就先行回了无境山庄。
任啸决在嵩山时就已苏醒,他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加上这些日子的调养,身体已经大体痊愈。
因此,夜锦衣和卫卿笑看到他时,他正和容翎正光着膀子在校练场切磋,看起来精神很好。
不但精神很好,看起来身手也依旧好的没话。
夜锦衣牵着卫卿笑的手,看着校练场中间犹如年轻伙子一般比武的任啸决和容翎,侧头轻声道:“义父剑法实在精妙,可惜我这么多年实在不思进取,只学会了无幻掌,剑法却是一点没学会。”
恍惚间,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因为误伤沈壑而不愿意习剑的自己。
那个从没有杀过人,也不愿意去杀人的自己。
她低下头,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开。
那是一双清瘦白净的手,但是她却好像看到有什么猩红猩红的东西从她的手心落下去,一滴一滴,却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她的心上。
卫卿笑侧头看向她,笑道:“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学。”
夜锦衣揉揉脑袋,笑了笑:“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儿啊,这么大了还有工夫去学剑?”
卫卿笑道:“不是有句话叫活到老学到老吗?”
夜锦衣正打算反驳他,却被抱住了。
“其实不学也没关系。”卫卿笑突然一本正经,还没等夜锦衣搞清怎么回事,他就轻轻伏在夜锦衣耳边,温声道,“要是你觉得我爹的剑术失传可惜,那不是还有我们的孩子吗?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就把孩子丢给爹和容翎师父习武,我和你游山玩水去。”
夜锦衣听到孩子这个话题,下意识地抗拒,却在听到卫卿笑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抬手拍了他的胸口,嗔怒道:“有你这样做爹的?”
“有啊。”卫卿笑握住夜锦衣拍在他胸口的手,轻笑道,“不丢给我爹他们教武功也成,那就待在他爹娘的身边和他爹爹一起宠她美丽的娘亲,谁让他爹就是重妻轻儿呢。”
“卫卿笑。”夜锦衣抽回自己的手,指着卫卿笑的鼻子,皱眉道,“你油嘴滑舌。”
“我发誓,我没有,我真心的。”卫卿笑又握住夜锦衣指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成起誓状,认真道。
夜锦衣的眉头却没有松,她盯着卫卿笑的眼睛许久,道:“你知道了?”
卫卿笑抬手抚平夜锦衣的眉心,轻声道:“知道什么了?”
夜锦衣带着疑惑的目光道:“真不知道?”
卫卿笑瞪大无辜的眼睛,挑眉道:“知道什么?”
“哦,没什么。”夜锦衣松开眉头,未等卫卿笑再次开口,她便扭头将目光落在远处的任啸决和容翎身上,若有所思道,“自武林大会一战,我似是有很久没有活动拳脚了。既然义父和师父今日在切磋武功,我便去同他们讨教两招。”
卫卿笑迟钝地听完了这句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夜锦衣就已经使轻功落在正在比试的任啸决和容翎中间,并且很快出招跟两个人对招。
卫卿笑太阳穴猛地一紧,又见任啸决和容翎丝毫没有留情的样子,果真是实打实地在比试,出招一招比一招猛,一招比一招快。
“住手。”
他心头一紧,立马出声制止,起身落在两人中间飞快抱起了夜锦衣,又立刻抽身跃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任啸决和容翎即刻停下了,皆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卫卿笑,而夜锦衣则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任啸决拿过一旁侍卫递过的外袍,一边披上袍子一边从卫卿笑和夜锦衣的身上收回目光,状似无意道:“回来了。”
卫卿笑和夜锦衣已在校场外看了许久,任啸决和容翎虽打的认真,却也是发现了他们的,只是一直在打斗,却还没有说的上一句话。
夜锦衣和卫卿笑异口同声道:“是。”
说着,夜锦衣下意识推了卫卿笑一把,想从卫卿笑怀里下来,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咳咳咳。”容翎下意识咳了两声,然后也接过自己的外袍穿上,低头道,“我说子期啊,不过是小小的过招罢了,我和你爹自有分寸,断不会伤了他心爱的女儿我心爱的徒弟你心爱的妻子,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咳咳咳。”夜锦衣也突然咳了两声,只不过这却不是为了掩饰尴尬,是真的被容翎此刻略有些肉麻的话给呛到了。
任啸决则整理好自己的外袍,面色严肃地看着二人,道:“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夜锦衣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