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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右舷-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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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平北一拳打在一人膝盖上,还试图用左脚蹬人老二。

“按住他按住他!拿绳子!拿绳子!”

“操!哪来绳子!爷爷只有裤腰带!”

几个明兵并不想为了孙平北把自己脱成光屁股。

“你们按好了,看老子来揍他。别管伤的那条腿。好……你他妈还挣?!”

那兵坐在孙平北的伤腿上,用拳肘打他的胸口和小腹。打了一会儿,手臂发酸,孙平北已瘫软了。

“把他翻侧了,爷也来几脚!”另外三个把孙平北翻过身。那兵退了几步,冲上来一脚踢在孙平北胸部,嘭地一声闷响;他再退,再踢,正中孙平北面颊,“哎哟”一声踢疼了趾骨,换左脚。

孙平北只惨叫了两声就又开始咳,出来的全是血沫。

按住孙平北左手的明兵只觉得过瘾,“宋三儿,等我来两下。”他冲着伤了脚趾的那兵喊了声,就站起身扯起孙平北的头发,一脚脚踹他的脸。那叫宋三的却不肯罢休,又退了两步,再冲上来大力一脚抽在孙平北的肚子上。

孙平北猛地一抖,剩下两个兵都脱了手。孙平北滚了出去,匍匐不动。

几个兵把他翻过来,一人试试口鼻,没有呼吸。“死了?”

“死了?”另外三个大惊。这可是刺杀参将的要犯,想到军法处置,四个兵都变了脸色。那宋三慌忙半跪下,把孙平北平放在地上,使劲拍他的脸。再试口鼻,还是没有气息。再用力扶着他肩膀猛抖了几下,孙平北依然一动不动。

“完了完了。”他把孙平北扔在地上,站起来懊丧地踹了他一脚。

这时孙平北抽搐了一下,一阵有气无力的咳嗽,嘴里涌出一股血来。

“没死!”四个兵大喜,都过来围着孙平北蹲下,希奇地看着他躺在地上一阵阵抽动。

但只抽搐了几下,孙平北又不动了。

一个兵捅捅他肋下,“……乖乖,又动了又动了。嘻嘻。”

宋三蹲得脚都麻了才站起身。“应该死不了……该挑脚筋了吧,谁有小刀子?”另外三个都摇脑袋。他们全是能跑的,也就是说,刚才狂追那阵又脱又扔,身上除了朴刀,什么也没有。

“……那就用大刀切吧。”宋三蹲下来,找那条好腿的筋。

******



这时,跑到河边的年振早就远远的看见了他们。但是不远处还有些明军在跑,他不敢现身。

直到看到他们暴打孙平北,年振一阵阵血气上涌,加上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体内确实也有可涌的东西,便咬着牙跑回谢家废墟去寻兵器。

年振手里这把朴刀,一只手太重,两只手太轻,刀头锋刃还是卷的,除了帮他冒充冒充明兵,毫无用处。

他找到一把倭刀,正要去拼命,看见一根粗长的木棍压在废墟下。他抓住它往外拖,没动静,看来是很长。两脚蹬住了木柱再使劲,一屁股坐在地上,木棍出来了大半截。他看见了那条系在棍尾的手带。

心中一喜。

轻轻刨开乱石焦木,可别伤着锋刃哟……

******



宋三在孙平北腿上摆好位置往下割。孙平北哦呀哦的呼痛。

刀有点儿钝。

“不够快啊。”宋三举刀看了看刀刃,继续切。跟腱在他刀下左滚右滚。

“日!什么筋这么难割!”便使劲锯了起来。

一个明兵站起来走开去。这景象不太好看。

“好了!”宋三大喊一声扔了刀,用力掰开那伤口来看。切口并不整齐,有一股指头粗细的淡红色筋头露在外面,雨水一打,渐渐发白。

“再来这根。”他又提起刀。

******



年振从水边悄悄摸了上来,蹲伏着蹭到了宋三背后左侧——另三个明兵一个背着这边站得挺远,正对着年振的一个兵半跪在地上,两手按着扭来扭去的孙平北,脸却扭开了不敢往宋三这边看,还有一个正橛着屁股埋着头,蹲在宋三身旁,看得呲牙咧嘴。

“噗”地一声,一根松木长矛洞穿背心,从宋三胸前透了出来。

年振收矛,侧移,再捅出。

橛着屁股的明兵愕然抬头,刚微微起身,矛尖已捅入了肛门。

那一声厉叫,当真惊天动地。

正对年振的明兵回转过脸,两眼猛睁,挥刀格开快枪,跟着一脚踢在长矛中端,动作十分利索。

年振长矛脱手了。

站在不远处的明兵奔回,提刀加入战团。

年振并不溺战。他退回水边,一只脚还踩在水里,仰脸看着岸上的对头,举手握住背上的倭刀把柄。

剩下的两个明兵一左一右,小心展开与他相对。

经此一日一夜,年振不知不觉中已经透出点沉毅,见明兵不动,便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拔出倭刀。

见年振气焰凌人,左边明兵提气高喊“快来……”

倭刀闪电般劈来。明兵后跳,“……人哪,倭寇!有倭寇啊!”

年振一刀砍空,纵上河岸继续追砍。明兵奋力格挡,但年振双手劈下,势大力沉,压住了朴刀后使劲往下一拖。明兵单手抬不住倭刀,给划得自头顶到胸口一条尺多长的大口子。

与此同时,右边朴刀已刺入年振肋下。正要上搅,年振侧滚脱出了刀口,还是不啃放过先前的明兵,使劲一掷把倭刀插在他胸膛上。

然后年振猛力一滚抓了长矛,正要撑起来,却给另一明兵的朴刀砍中后背。

这一刀太重了,年振给剁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那兵大步走到年振身侧,举起朴刀照准他的脖子砍下,途中膝弯给背后一只手捅了一下,腿软了,险些砍中自己膝盖。

他稳不住平衡,向前跨了一大步。

年振伸手抓住了他的下体……

******



孙平北向最后那明兵的膝弯打出一拳后就脱力垮掉,万事不管。

好在都已经结束了,就看见雨幕摇曳,在田野间扫来扫去。

附近除了他还有两个活人。

被刺中肛门的明兵在往远处爬,拖了一地的鲜血,夹杂着些黄白之物;年振的肋骨是从后背给劈断的,腰间那一刀破了肝,此刻血如泉涌。

孙平北喘息着挣扎到年振身边,看看伤,再看看他的脸。

“呵呵,”声音细微,“干得漂亮。”孙平北微笑。

年振也微微一笑。

“他死了么?”

年振问。这小子实在不敢相信那猛力一扯,竟然就要了个精壮汉子的性命。

孙平北试试那个明兵的呼吸,已经没有了。但他还是拖来倭刀刺入尸体的耳朵下方,才答道:“死了。”

就动这一下又没力气了。只感到周身刺骨的寒冷。孙平北不看也不想左腿的情形,心底下估算海边的情况。

把废墟、明军被耽搁的时间和两艘大船联系起来,孙平北觉得问题不大,想必滨田、乐淑他们已经上船了吧。他又凑到年振面前。

“你叫年什么来着?”

“年……年振。平北哥……什么时候……醒的?”

“我给他吓醒的。”孙平北指指爬了很远才死掉的那个明兵。

“哦。”年振闭上眼。血流得慢了,他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孙平北看了他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在口鼻间试了一次呼吸,但身子已经冷了。便伸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污,记住他的相貌。

须臾,平北撑起身看看河。水在上涨,杂着草叶细枝死鱼翻翻滚滚,浑浊不堪。

……我的事还没完哪。

孙平北爬进了水里。

******



下午,雨停了。

一只农家狗跑出来,沿着河岸边嗅边走。

四野很静。到处是明军和倭寇奔跑时留下的脚印。它嗅这些脚印。一面盾牌躺在水里,露出一点儿包铜。狗把它拖出来,痛痛快快地大咬了一番。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接着它看见一些有血迹的拖痕。仔细嗅,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腥味。

阳光多么暖和,多么亮。狗抬起鼻子,把毛立起来,使劲抖上一阵。然后它吐着舌头在小道上狂奔。

跑到一座孤零零的田间小屋,累了。趴在门口,拿尾巴在自己后背周围地上瞎扫。它平展展的趴着,眯眼看鼻尖。

然后耳边炸开尖脆的齐声喊:

“救——命——哪——!”

它一惊跳起来,觉得脑门已经给怪声掀出条缝来,“汪”地大叫一声飞快逃走了。

******



那天的黄昏,几个加急的信差从余姚出发,快马加鞭奔向京城。

东海上,两艘大船鼓了满帆离岸。

有一艘偷偷下海捕鱼的单桅小船以为他们是官军的巡海舰,慌得胡乱转舵,升帆降帆。两艘大船从它身边经过,毫不理睬,船头涌起的波浪把小船轻轻的推在一边。

******



一群姑娘和小孩躲在树林里,望着河对岸的谢氏庄园废墟哀哀痛哭。

她们不敢放声,远处那几个赤着上身的明军士兵尸体把她们吓坏了。

后来有个小姑娘发现河岸这边还有个半光着身子的兵,胸口布满恐怖的紫淤。他好象还活着,每隔一会儿就吐一个泡,再隔一会儿又吐一个泡。

******



入夜,从大陆腹地开出的明军有些先头部队进入海岸卫所。他们的辎重在雨后的大路上压出道道深辙。游击大人邓一明心下大定。

他在那些厚重毡布下面,看到了鸟嘴长铳和霰弹炮。

******



双屿这边。有只鸽子抢在太阳落山前飞临港口,再绕过无数桅杆和帆蓬,落入王直的议事厅。几个人接到书信,当场展读。目光茫然,“……,平北也没了……”

。第二卷终

第三卷 宁真 一

金止月:俺想要一枝不怕下雨的铳。

******



冬天是个沉闷的季节。

金止月、郝秀和李泽威一冬天都在跟枫木次郎研究兵器。他们搬出了孩儿营,在镇上找了房子住下。

那枫木次郎曾经当过葡萄牙人的通译,到过南洋和吕宋。他秉承西洋观念:火器要打得快打得远,威力可以先不管。

南洋当时的冶炼和锻造技术已经很厉害,枫木次郎造出的枪管,长到超过一人身高,依然不会炸膛。

这个老家伙选徒弟特别苛刻。李泽威入选是因为他在孩儿营铳术最精。枫木第一次上岛,就注意到他右半边脸的伤痕像是火药炸膛弄的,问起才知道,李泽威是着急开枪用火捻直接桶了药门。

李泽威最希望的是能早日摆脱火绳。老家伙告诉他,这可是非常、非常难的。

郝秀也是极其热情的一个。他以前是个探子,后来成了李泽威的跟屁虫。沧州讨债他起了很大作用。

许栋在柯武的记录里找到郝秀的名字,赏了他四十两银子。小家伙头一次有那么多钱,在码头上买了一枝佛朗机铳背在身上。因为人小铳长,看着滑稽,把枫木次郎给逗乐了。那之后郝秀便整天围着枫木的工作台瞎转,随时准备插手。

金止月为孙平北的事难过了好长时间,是他主动找到枫木次郎,出的题目让枫木十分赞赏。

——俺想要一枝不怕下雨的铳。

这三个小家伙很少返回孩儿营,倒是去码头多一些。因为滨田雄在那里。

滨田花了一笔巨款买了一船橡木板,用来修补那艘马来快船。许多孩儿营的男孩成了他的帮手。

——这是咱们孩儿营的船!

滨田雄修船修了一个月,不耐烦了。那些洞很难补。后来柯武问他为什么不把外舷拆了,整条龙骨和架子留下,也许还好办点儿。

两人说着说着便又激动了,动员了孩儿营的所有残余,几乎把这艘船重新造过。

橡木板有个特点,它厚到一定程度就比楠木、樟木船板更能抗炮弹。

这艘船获得意外的大成功。

港口里无数善于造船的人,天天在那里抄着手出主意,滨田雄听得懂就干,听不懂就不干。他减了一根桅杆,而把中桅加高;他要的是武力,就采纳了西班牙式的冲角。贪心之下造得那么长大,弄得整条船头重脚轻。

于是橡木板都用上以后,他开始弄短那根冲角,越弄越短,越短越不顺眼。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突出和好大一个根部。全港的人都在笑。可以一试航,大家都笑不出来了,这艘船怎么这么快?

没有人知道,这成了世界上第一个球鼻艏①。其破浪和稳流的效果,比刀型船艏还好。

有些快船船主因此也装了冲角,结果却只是更慢。滨田雄一头雾水,既然这样的船型有速度,那就保持原样吧。

船还没好,滨田雄并没有招募船员。但孩儿营的人天天来看,饭都不吃就要帮忙,水手已经差不多齐了。

******



大讨债使孩儿营的武功为全港所知,尤其是他们的悍不畏死,更为老水手们交口称道。当然孙平北是讨债功绩最大的人,但他已经战没,而滨田雄还活着,并且是孙平北的结拜大哥。滨田雄便顺理成章地正名为大蟑螂团的首领。

男孩子们纷纷离开孩儿营,还有一个原因——那地方现在是女孩子们的天下。许栋和王直大力培养不懂武功的女生,逐渐有了成效。

她们成了双屿的特色,是船长们找老婆的首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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