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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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和贵族徽章,太喜欢了,真诚致谢。
三人喝酒吃糕,痛聊分开后的各人事迹。滨田雄再老的脸皮,也给二人左一个船长右一个船长说脸红了。问起孙平北,他只几句话敷衍了事,浑不在意。张乐淑反复纠正了几次,后来干脆自己代言,把这段时间孙平被的所作所为全程描述。
君安号领命清剿航线,带了孙平北和两百发铁弹上路。先是往东,再沿千岛、硫球向南,一路逢港必进,派出十几个人追查被抢的中国船货。走了几个港毫无线索,倒是买到不少好货可以拿回去卖。叶明一头雾水,孙平北就说马来人市大大有名,何不先去寻人?若从奴隶贩子手中救下几人,一定能查到是谁干的。叶明叶麻子觉得有理,拿出针路图引领君安,直奔柔佛国淡马锡港。
十天后碰到从吕宋开出的一艘西班牙大帆船,三桅横帆的卡拉克样式,一侧干舷有24孔炮舱盖板。接近了看清楚了,但不知敌友,谁都不鸣礼炮。西班牙船降了两帆,这边也卷了主桅纵帆,减速转舵,两艘海上霸王就像两个人一样转了个圈子打量对方。然后各自放下哨船,那边过来一个年轻军官,操着马来话,这边派孙平北去过舷接洽——只有他看过洋书。
上了对方的船,他先将手铳和倭刀交与一个小个子水兵,以示善意,但并非交与军官,不是示弱投降。他给引到船长室,西班牙船上无一人懂中国话,双方又是手比又是画图,交谈极其费力。他想这样没个了局,就让哨船桨手回去搬一些中国货品,尤其瓷器、丝绸和茶叶,务必带上。
这一下豁然开朗,西班牙人欢呼雀跃,高兴得把他抱了几回,船上大副急不可耐地带他下舱,出示了几箱西班牙银圆。他在地图上吕宋的位置画了个大圈,指指自己,然后把笔递给孙平北;孙平北就在六横双屿一带画了个小圈,再来个大的把半个中国全装了进去。那人夺过笔去有力地一挥,在两个圈子之间画了道黑黑的粗线。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两国通商。
西班牙人并不知道明廷禁海,看他圈子画得如此之大,把他看成中国特使了。叶麻子懂得建立新航线有多要紧,转舵向北,带领西班牙船向双屿驶来。孙平北则干脆住在这艘船上,享受顶级贵宾待遇,不数日便开始咭咭呱呱学起了拉丁话。
这段海路不长,但与汛风斜逆,走得很慢。孙平北发现西班牙只挂二桅就能跟上,显然软帆的抢风能力比硬帆强。他让桨手去告诉叶麻子买下西班牙的备用帆蓬试验一下,叶明竟然不干。孙平北看他脑筋糊涂,此刻又学了些拉丁话中的航海术语,就自己导航,带领那只卡拉克一个白天就把君安号拉得看不见了。
这下子叶明才明白,把前桅改装一下,挂了西班牙的软帆,果然快了许多。
粗通语言,交流便畅。西班牙人逐渐了解双屿情形和君安号的任务,热心帮忙,说去年有一条日本船到过吕宋,卖了一大批中国人为奴,还有各种货物也都不像是东洋特产。君安号的老海客们透过孙平北反复询问服饰徽记,估计是北条一个藩主的船。
也是冤家路窄,北条的这艘贼船因为所获颇丰,觉得中国海还值得再呆一阵,竟然又跑到鸡笼去抢。他们前脚上岸驻扎,后脚一些小渔船就把消息带得满海都是。君安和西班牙船走到半路就听说了,立刻回头顺风直下。那日本船派出的哨探划子远远的看见了君安号,急急回报船主。听说双屿最狠的那只巡航炮舰到达,日本人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起锚就跑。
君安一阵狂撵。
日本船速度不慢,尤其前桅的纵帆吃风吃得极贪,兜了大圈子就拉开了点距离,急得叶麻子跳脚。但孙平北导航下那西班牙船守在了东北方向,速度毫不逊色。日船本有机会擦舷而过,但敌友不明,谁敢在西班牙二十几门大炮面前通过?
日船苦恼万分,给逼得向西北方向偏航,见到一座小岛就没命般冲去,趁月圆大潮越过礁群,登陆固守。君安和卡拉克船吃水都深,只能远远放锚;小船数量又不足以一次把船员都运上岸作战,分批上只有给倭人歼灭。势成死局。
等了几日,孙平北不耐烦了,自请游泳上岸。叶明素知倭人骁勇,这唯一一个懂西洋话的如果伤亡,损失太大,坚不准许。连他的西班牙人朋友都劝他不要着急,日本人不会永远不出来的。
可是两船的食水日益减少,也是焦急。再等两日,倭人于悬崖挂衣晾晒,于沙滩围火和歌,打鱼造饭,喝酒舞剑,过起了太平日子。叶麻子气得胡子一抖一抖,令孙平北登岛骚扰,又令七个水性特好的双屿水手严加护卫,不容有失。
他夜间游泳,最是拿手,在黑暗中用丝绳联络,带领七人躲开岗哨,进了岛中山林藏身。然后就开始了他的游戏。
先是倭人岗哨被摸,剥个全裸,倒悬于树,接着小船上凿了大孔,还被松胶封住,只有出去走一段才开始漏水。于是倭人首领尽集兵众,全岛大搜,一无所获,回去做饭时才发现米面掺了大量细沙,需一颗颗捡出。
倭人遂全员轮哨,只换得一天太平,一个不小心,那篝火下面给他埋了一口袋罂粟壳,熏得倭人个个兴高采烈,不吃不睡;嗣后疲累之极,再无白天的警醒。可恨他深夜又放出一只鹩哥,在营帐外不间断地发出犯人忍受酷刑的那种惨叫声。
几日之后,许多倭人长铳铅子变成了黄豆,洗干净的裤子剪了前裆,旗鼓上发现深黄尿迹,铁炮丢失引火绳,火药给水浸过,不一而足。此时君安和西班牙船如果发起进攻,必获全胜,但孙平北玩性正浓,严令属下不准发烟传信。最后还是自己不小心,纵火过狠引燃了日船大帆,火光引来君安数艇齐攻,才算告一段落。
双屿人和西班牙人登岛时,日本水手不能发一枪一弹,一个个手执倭刀给火铳指着,全无反抗意义。日本船主气急败坏,用肋差自尽,余众只少数剖腹。孙平北本来劝他们不要死,劝一个自杀一个,不敢再劝,才有人活着出降。
孙平北回到君安号,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另外七人还在懊恼鹩哥新学的一记毒招未及使用,抱怨他烧船太早。它能在深夜飞临敌营,平静地用日本话说一句“我本该娶了你的……”然后扑剌剌飞走。西班牙人于此战莫名其妙,请他过去详加解释。听完后大为叹服,在航海日志上记了满满一页。
张乐淑就次说完孙平北的故事。滨田雄用力拍着桌子,笑得打跌。便是张乐淑自己也忍俊不禁。孙平北坐立不安,滨田雄好容易熬过腹痛,就听到孙平北有点难受地解释道:“劝那些个穿着开裆裤的人珍爱性命,确是我的不对。”
……肚子不免又再疼一次。
二
滨田雄傻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哗啦一下拉上了门。就这一下女孩子便如上了发条似的开始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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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阵号二副滨田雄抽出短铳,扯住一个年龄是他两倍大的水手,“你他妈为这门炮装填!耽误了事我就请你的脑袋吃铅子!我要上去看看。”
噌噌两下上了甲板,对方已经逼到很近的距离,互相用火铳对射。他一下子冲到白烟里,一个老水手立刻把他拽到舷帮下面,叫他看看那些纷飞的木屑。
“你他妈找死呀?”
滨田雄脚底很滑——甲板有血。透过烟雾,看到马六甲船上大批人在甲板上拥挤。奇怪的是,这只船正在掉头,好象要逃跑。
他站起来冒着铅弹跳到绳梯上,看到他们为什么要跑了。刚才他们是想接舷,被雁阵号的霰弹打死了一大片,明白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东西,想脱身了。
船长放下千里镜,平淡地说了句什么。那传令兵高吼:“大佛朗机,开火!”
右舷吐出的白烟如潮水一般排浪而去。
其实根本看不见炮弹。这些是实心弹,但比那些纯粹的铸铁炮弹高级多了,它只是用铸铁做了个壳,里面是棕麻浸了火油制作的弹芯,铁壳上钻了七八个大洞,一旦烧起来水是泼不灭的。
船长神色轻松,他知道起码有十颗炮弹在敌船甲板下燃烧。但滨田雄不知道。
他跳到船长面前:“船长大人,我们靠上去打!”
船长惊异地看着他。这时候高丽人正从斜刺里冲到,一具重型拍竿缓缓转动——竿头五百斤铅锤,赫然在目。
大约一百多名高丽水手披坚执锐,在甲板上集合。雁阵的水手看到高丽人要上去,都从舷帮下站了起来。都看着船长。
“好吧,毕竟是一条四桅。”他叫一个传令兵过来吩咐:“接舷。”
转过身对滨田雄说:“第一个过舷,船归你。”
那个传令兵跑到前出舱口用非人间的声音吼道:“全体上甲板!”
高丽船转了一下舵,贴紧对方右舷,拍竿正要松索,马六甲船忽然向雁阵号转过来。船长笑着点点头:不错呀,想从两只船中间冲过去脱逃。雁阵没有它那么快的速度,眼看它就要跑了,右舷的拍竿拉绳却给滨田雄抓在手里,死命地拉着。只见两船的拍竿如同两只长手缓缓拥抱这个海盗船,它的桨拼命划也来不及,两个铅锤都落下了。轰隆一声,艉楼砸得粉碎。
雁阵号的船楼上有四十多个铳手在与敌人对射,舷帮甩出了无数长钩和飞狐爪,两船缓缓靠帮。
滨田雄踩上船舷拉住绳子蹲下,准备跳跃。可是——敌船上的人呢?
管他娘的,一跃而起。这可不是他心里想的,雁阵和马六甲船都听到了这一声凶狠的“管他娘!”他第一个落入敌船,一跤滑倒。甲板全是血和海水,摔他个蓝天满视野。眼角余光看到什么东西向他砸来,急忙一滚。轰一声短斧砍在他刚才脑袋的所在。
滨田雄站起来,左手短铳右手刀呈十字交叉,“铿”的挡住了第二斧,心道你好大的力气呀……这时候高丽人和雁阵号的水手接二连三冲上了敌船。马来人整齐而阴沉的一声战叫,全从舷帮下站起来迎敌。原来他们一直都藏身舷下,静静等待。
顿时人仰马翻,这种近战,比陆上交锋要残酷十倍。
滨田雄进入了一种本能状态,就好象在做一件工作,一切激情都消失了,一切恐惧也消失了,眼前闪动的只是灰白的包头布,黝黑的胸膛,跳动的腿和挥舞着的胳膊。
“人”本身并不在。搏斗的双方都在呐喊,他只闷声不响的向前冲。他用钿刀切开一个人侧肋,再一短铳砸得人鼻子陷入了面庞,再横抡一刀抹中哪个家伙的后脑,前翻躲开一记飞旋而来的斧掷,再掌缘砍中某人的喉结,再把短铳捅进人家肚脐里开火……就这样,东屿混血儿如同阵风横扫过山林的野火,带起一路的血光。他的光脚践踏着尸体,鲜血喷溅在舷帮上。
两面夹击,雁阵和高丽人占足上风。曾正和一群水手跳上来后搭了两座绳桥,雁阵号的人成批地奔来参战。
曾正只砍伤了一个人就给自己的部下挤到了后面,想打都打不上。每次刚一举刀,对手就已经给前面的刀斧和长矛弄得不成人样。他跳上梯子找到滨田雄的身影,一阵心惊,那小子都冲到第三到第四根桅杆之间了。
残余的马来人退到船艉,眼看这么大一群敌人蜂拥过来,有的踊身扑向刀矛,有的一仰身自己落水。不打了。
入夜。马来人抢的财宝分成两份,少的那份被搬进了高丽人的船舱,多的那份进了雁阵,用做抚恤和奖励。
死了十几个人,给油布裹了举行了海葬。被俘的马来人给反绑双手,用跳板全部处决。分配战利品的时候,有个人嫌少吵闹起来,给捆在船艏抽得高声求饶。
那艘残破的马来船没有焚毁,而是升起了双屿的信天翁旗。
顺着那面旗帜往下看,可以看到桅杆上霰弹的弹洞,飞天火龙钉在帆布上烧的大黑窟窿,给刀砍断的绳梯,缆柱上没擦净的血迹,冲洗甲板冲出来的一只死耗子。还有个身子长大面孔光滑的黝黑小子。他躺在桅杆基座上,呼吸均匀,表情沉静。散乱的黑发下那双严厉的黑眼睛已经闭上,不再射出慑人的光芒。
滨田雄累得够戗。他那把钿刀有十几个缺口,短铳打弯了扔在一边。他微微打着呼噜,周围有人睡也有人活动,活动的人默默工作,轻手轻脚。
有人过来,用一块干净棉布擦他的身体。
又有人过来,给他额头和大腿上药。
然后一只手伸在他颈后,挪他脑袋让他别睡得那么别扭。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声。那只手摸摸他的头,把一个青铜大盘子放在他身边:“你的罗盘。”
再把一跟粗黑棍子放在他身边,“你的千里镜。”
接着是一个厚羊皮本子,“你的日志。”
然后那人拿出一只三角板形状的老式六分仪,检查它的刻度。
“果真要给他?”有人轻声问。
“你的船。”船长把六分仪也放在滨田身边,摸一下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