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地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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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不知。”苏昊答道。
方孟缙道:“差不多是每三口废井,才能出一口好井。在你们折桂乡,情况就更糟,在你之前,郑chūn一共打了15口井,每口都是废井。而你所指的几个井位,每口都是好井,这其中的差别,恐怕不只是用侥幸二字就能够解释吧?”
苏昊也笑了,他说自己是侥幸,当然没指望这个说辞能够糊弄过去,这不过只是一个谦虚的说法罢了。他既然答应来见韩文,自然就是打算展现自己在找水方面的才能,不过,他可不打算学雷锋做好事,要让他帮县衙找水,不给他一些报酬,他是绝对不干的。
“不蒙知县大人和方师爷,学生的确学过一些勘井方面的皮毛。虽然不敢说万无一失,但比那个陈神棍看得更准一些,学生还是有把握的。”苏昊说道。
“哦?请教苏秀才是向什么人学的勘井之术啊?”韩文好奇地问道。
苏昊道:“学生学的勘井之术,不是我中华学问,而是番邦的格物之道,我是向一位佛郎机传教士学的。”
格物这个词,出自于礼记,到清末的时候,被用来指代西方的物理学。苏昊学的地质学,其基础也是物理学,所以自称是格物之道也没什么错。
在那个年代里,欧洲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来到中国了。到中国来的欧洲人不外乎两种身份,一种是商人,另一种则是传教士。其中,欧洲商人只是在一些沿海港口活动,而传教士则不受地域的限制,在全国各地云游传教。
前两年,曾经有一个欧洲不知哪个国家的传教士从丰城路过,苏昊那时恰好在县城找书院的先生求教经书,在街头也见过那个传教士。当然,当时的苏昊根本不可能去向传教士请教什么东西,就算人家真的要教他点物理、化学之类的学问,想必他也会当成“奇巧yín技”予以拒绝的。
当时不经意看过一眼的人,现在正好被苏昊借来作为挡箭牌。他知道,rì后自己如果要帮官府做事,自己那些后世的科技知识是肯定要露出来的。这些知识无法归于什么上古残本,也无法说是什么梦中大仙所赐,推到西方传教士那里去,是最为妥当的。有本事,你们就到欧洲去考证去吧。
“苏小哥的学问,竟然是向夷人所学,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方孟缙好生惊讶,“这夷人勘井的方法,与我大明的风水师有何不同,苏小哥可否解释一二?”
苏昊点点头道:“这个道理,说起来也挺简单的。西方人认为,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叫做地球。地球是由一层一层的岩石包裹起来的。在多年的演进中,这些岩石发生了褶曲,所以地球上就出现了高山和深谷。”
“我们住的地方是个球?真是荒唐可笑。”方孟缙轻声地评论道。
“这地球之说,确实离奇。不过,苏秀才所言的岩石发生褶曲,这种情形本县倒是曾经见过。”韩文点点头说道。
苏昊也懒得去向两位古人解释什么地球的问题,这个话题要说起来,可不是一两天能够扯清楚的。其实,麦哲伦的环球航行早在70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只是那时的中国拒绝接受西方的学说,因此地球的概念即便在韩文等读书人心目中仍然是歪理邪说。
苏昊想说的事情,是岩石的褶曲问题,因为浅层地下水的分布,就是与这个问题相关的。他征得韩文的同意,拿过来一张纸,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示意图,向韩文和方孟缙解释着什么样的构造属于储水构造,再结合自己在折桂乡勘测井位的实践,把勘测方法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
这个问题,本来也不算太复杂,韩文和方孟缙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智商颇高,加上苏昊本身解释得也非常到位,两个人一下子就全听明白了。
“看起来,这夷人之法,倒也有些巧妙。不过,要看出苏秀才所说的向斜、背斜,也远非常人之所能吧?苏秀才向那夷人只学了几rì,便有如此心得,实在是才气过人啊。”方孟缙赞叹道。
韩文道:“苏昊,你可愿将此法教与我县衙中人,如此一来,便可使我县打井之事事半功倍,这也是事关全县黎民生计的大事啊。”
苏昊点点头道:“知县大人有令,学生岂敢不从?不过,我向那夷人也只学了个皮毛,如果再教与他人,恐怕学习之人所得,又有折扣。再说,这勘测地形的方法,在于不断领悟,仓促之间,要想让其他人掌握这门技巧,恐有些难度。”
“大人,我觉得苏昊所言有理。我刚才听苏昊讲解这岩层结构,道理自是懂了,但扪心自问,要我仅凭几处沟谷就揣测出岩层走向,恐怕也是无法做到。时下打井之事刻不容缓,这让苏昊将技艺传授他人之事,还是待旱情解除之后再议不迟。”方孟缙替苏昊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在他想来,苏昊有这样一门技术,也是能够用来安身立命的,让他轻易地把这门技术教给别人,恐怕他还有些不情愿。
韩文也明白了方孟缙的意思,他笑笑说道:“师爷所言极是,我倒是太过于着急了。苏昊,既然你觉得其他人一时无法学到你的技能,那么你可愿意受本县所聘,前往各乡去指点打井呢?”
“这……”苏昊故意沉了一下,说道:“打井之事,关系全县父老,学生本不该推辞。奈何学生家中只有寡母和小妹,田间农事一rì都不可荒废,我如不在家,恐怕……”
“哎,区区小事,知县大人岂会让你为难?”方孟缙接过了苏昊的话头,说道:“既然是县衙聘你办事,酬劳方面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的。有了这些酬劳,你尽可雇佃户替你家耕种,岂能让老夫人和令妹cāo劳?”
韩文道:“苏昊,你是一个有才学之人,去做那些田里的粗活实在是浪费了。我yù聘你到县衙当差,专事打井一事,薪俸虽然微薄,也足够你养活母亲和妹妹了,你意如何?”
“此事过于重大,恕学生不敢马上答应。”苏昊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015 工房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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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昊的犹豫,丝毫也没有出乎韩文和方孟缙的预料,在他们看来,如果苏昊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要说清楚这件事情,要先从明朝的官吏制度和科举制度说起。
明朝县衙里的官吏,一共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官,一般的县里只有4个能够称为官的人,也就是知县、县丞、主簿和典史,这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用后世的标准来说,就是所谓公务员了。
第二个层次是吏,包括县衙下属各个部门里的负责人和技术人才。吏的数量根据各县的事务多少以及财力多寡而不同,少的有二三十人,多的可以达到上百人。吏的来源是从民间招募,最早甚至是以徭役的方式征用来的。
根据明朝的制度,愿意充吏役者要自己先提出申请,称为“告纳”,然后由里老乡绅具保,上报至州县。州县的长官觉得合适后,会报给上一级的府,府再报布政司核准,这样申请人就成为一名正式的吏员了。
在一个县里,官员人数很少,主要是负责一些大政方针的把握。县里的具体事务都是由吏员负责cāo办的,所以有“官治之实皆吏治之耳”的说法,意思是说国家名义上是由官治理的,但实际上却是由吏治理的。
一个县有几万至几十万人口,各种事务也是非常繁多的。所以,在县衙里,设置了许多个部门,其中主要的是与zhōng yāng的六部相对应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分别管辖一个方面的事务,六房的负责人,就称为六房书吏。除了六房之外,县衙下面还会有马科、粮科、架阁库、册房等其他部门,也都分别有负责具体事务的吏员。
在县衙里,书吏属于技术干部,此外还有负责出力干活的吏员,称为典吏。在书吏和典吏之上,则有管人事的吏员,称为司吏。
吏员与官员相比,地位稍低一些,用后世的标准来看,官员属于县领导,而吏员就属于县里各个委、办、局的负责人了。
在后世,县领导与委办局负责人之间,不过是一个级别差异而已,但在明朝,二者之间却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明朝的官,是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随着政绩的积累,官员可以逐渐升迁,从一个小小的知县,升到六部尚书甚至内阁大学士,也都有可能。
而吏员则不同,他们是通过向社会招聘的方式招收进来的,基本没有什么升迁的机会。在明朝初年,为了给吏员们一些希望,曾规定吏员经过三次考核,也就是服役满九年之后,可以获得出任官职的资格,称为“出身”。但事实上,规定仅仅是规定,由于吏员人数众多,而官缺极少,所以真正能够获得升迁的吏员数量很少,而且多数只能补充到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所不愿意从事的岗位上去。
如果仅仅是在自己的岗位上无法升迁,也就罢了。真正有才学的吏员,至少还可以考虑通过科举的方法步入仕途吧?但更悲摧还在后面。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曾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即便是当上了皇帝之后,他对于官僚体系仍然是充满了怨念。他认为,官场是一个大染缸,好人进去混几年,就变成坏蛋了。出于这样的认识,朱元璋出台了一个政策,规定曾担任过吏胥者,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也就是说,如果你曾经过当吏员,那么不但在吏员的位置上无法升迁成为官员,甚至你想跳槽去参加科举考试,也已经没有资格了。
朱元璋制定的这个政策,代代相传,一直延续到了明代灭亡。可想而知,有这样一个政策在那卡着,年轻的秀才们怎么敢往官衙里凑呢?
韩文和方孟缙都是读书出来的人,自然也懂得读书人的心态。在他们看来,苏昊拒绝接受韩文的聘用,正是担心自己一旦当上了吏员,未来就没法再参加科举了。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而丢掉前途,这是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秀才都不愿意的。
“苏昊,你的担心我也知道。本县爱惜你是个人才,自然不会耽误你的前程。我yù聘你到县衙当差,你可以不入胥吏名册,有其实而无其名,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影响到你未来参加考试了。”韩文给苏昊吃着定心丸。
“呃……”苏昊无语了,其实他装出为难的样子,还真不是因为朱元璋的那条脑残规定。
随着时间推移,到了明代后期,很多早年的规定也慢慢不再受到重视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秀才当过胥吏之后再去参加科举的情况也不再少见,考官们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因为当过胥吏这样一个“污点”而阻断一个有才气的年轻人的前途。
苏昊是有着后世灵魂的人,对于科举一事本来就没有多热衷,更不可能因为担心失去科举资格而拒绝一个当官的机会。
苏昊从穿越过来那一刻起,就在想着如何生存的问题。人生于世,要么有钱,有么有权,总得占着一样,才能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放在明朝这样一个官本位的封建朝代,恐怕有权比有钱还要更重要一些,所以,遇到能够与官场沾上边的机会,苏昊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苏昊此前做矜持之态,其实是想和韩文讨价还价。自己身上有勘测井位的技术,在此大旱时节,正可以待价而沽。如果韩文一张嘴,他就忙不迭地接受了,岂不是自跌了身价?
没曾想,他这一犹豫,倒让韩文往科举方面去猜测了。苏昊听韩文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作为一个秀才,如果欢天喜地地接受一个胥吏的差使,反而会被别人看轻了。
想到此,他便顺着韩文的话头说道:“大人明察,学生正是担心此事。如果能够不担这个名义,倒是更好。”
“你放心,本县不会害你的。”韩文说道,“这样吧,本县也聘你当个师爷,主管工房,就称为工房师爷吧。”
“学生惶恐,岂敢与方师爷齐名?”苏昊说道。
韩文看看方孟缙,说道:“方师爷是替本县总揽各项政事的,你这个师爷自然不能与方师爷相比。你这个师爷只负责工房事务,有权支使工房书吏及下属衙役。涉及到本次打井抗旱的事务,你尽可干预。”
“据学生所知,大人派往各乡打井的差役,都是县衙的典吏,不知学生这个工房师爷可否指挥他们?”苏昊开始了解自己的权限了。
“那是当然。”韩文说道,“你是本官的师爷,县衙里所有的吏员都算你的属下,除了县丞大人之外,主薄和典史那边,你也尽可不必理会。”
我知道自己是谁了,苏昊在心里偷笑。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