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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大学士-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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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又惊又怒,不觉将一腔子恨意落到了王恕和甘必达头上,却不想,这贪污的河道银子,九成都落到了自己手上:“他娘的,咱家对钱财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听说他有孝敬过来,想的不过是他的一点心意,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让陈洪你收着。却不想,他们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洪默然跪下:“干爹,是儿子的错,儿子见干爹日常过得清苦,只要是钱都收,倒给你老人家添了如许麻烦。”

黄锦站起身来,一把将自己这个得力助手辅起来,叹息道:“此事须不怪你,也是咱家当时没同你说得明白。外官的一点心意原也可以收,可也不是什么钱都要啊。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甚意思。如今,如今夏言的密折将南河的事情都给挖出来,却有些麻烦,你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洪想了想,说:“干爹,王恕和甘必达贪墨河道银子不过是夏言的一面之辞。如今,对朝廷来说却不只追究责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赈济灾民。依儿子看来,朝廷肯定会派出大员南下主持大局。孙淡虽然威望极高,可品级不够,指挥不动一众南直隶的地方官员。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朝廷会派出一个阁员。一边赈灾,一边调查王恕和甘必达。”

如今,淮安空前水灾,按照朝廷的规矩,至少派一个阁相去处理相干事务。

“有理,所言极是。那么,究竟会派谁去呢?”

陈洪道:“四大阁相中,杨廷和是首辅,肯定不能去。毛纪当初同江华王的事情还没撇清,也去不了。至于蒋冕,年纪太多,经不起折腾,也不能去。那么,只剩杨一清了。杨相乃是三朝老臣,身子骨硬朗,威望也高,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恩,肯定是他。”黄锦却有些头疼:“内阁的人都恨我,杨一清更是瞧咱家不起。他此刻去淮南,肯定要千方百计给咱家设套子。不行,不能让他去。”

“可是,他若不去,就没合适人选了。”陈洪暗笑:别说杨一清,就算换了别人,也得给你黄锦找麻烦啊。

“恩,是个问题,要不,我们安排两个副使跟着去把他给盯住。陈洪,有合适的人选吗?”黄锦问。

陈洪:“倒有一个合适的人可用。”

“谁?”

“张璁。”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争执(一)

高邮,吴姓盐商院子。

华夏一邮邑,神州无同类。

高邮大概是中国唯一以邮为名的地方吧,早在秦朝的时候,秦始皇就在这里筑高台、置邮亭,故因此得名。

实际上,高邮位大运河之旁,历来就是苏北经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按说,南河河、漕总督王恕来此地公干,应该住在驿馆的。高邮的驿馆临水望风,风景绝美,有一座四层高楼,门口的大石马也看起来很有意思。说起规格来,比起京城还要高上三分。

可王恕却不想惊动地方官,反住在一个盐商的院子里。

虽然是大白天,可屋子里手臂粗细的蜡烛却点得通明,让屋子里显得有些热。

吴姓盐商将一个鸭蛋举起来凑到蜡烛前,对王恕道:“王大人你且看,此乃我们高邮最有名的鸭蛋。虽说这鸭蛋也不是一件什么稀罕物,可我们高邮的蛋却有一桩不寻常之处。所用的蛋都是放养的**鸭,这种鸭子平日只吃小鱼小虾,滋味却有有不同。一但泡上半月,整个蛋心色做鲜红,看得人心中欢喜。我们苏北有一道名菜叫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的鸭蛋炒制的。而别的地方的蛋黄都是黄色的,那又叫什么咸鸭蛋呢?”

果然,在灯光的照耀下,那个鸭蛋里面就隐约有一丝红光投射出来,看得旁边的王恕一声喝彩:“果然如此,朱砂豆腐本官是吃过的,却不知道这咸鸭蛋煮着吃滋味又是如何?人常说鸭蛋这种东西最是滋阴壮体,实话对你说吧,宫里的黄公公最近身体有些亏虚,我想着要给他送几千枚过去。若味道不成,反惹他不快。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可是司礼监黄锦黄公公?”吴姓盐商人面带震撼。

王恕只笑笑,却不说话。他今年五十出头,一张白胖圆脸,看起来很给人好感。不过,在烛光的照耀下,他那张脸却显得异常得意。

说来也怪,他身为南河河漕总督,每年都有百万两银子过手,可却穿得异常简朴。一身陈旧的官服收拾得非常整齐,可有的地方已经洗得发白。再看他里面的棉衫领口,已经被磨破了。至于他脚下的黑色官靴,在前端却打了两个补丁。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一个大大的清官。

吴姓商人收起一脸的震撼,用恭敬的语气道:“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腻而油多,蛋白细嫩,不像其他地方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同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敲开蛋壳时,用筷子一扎,吱一声,那红油就冒出来了。”

说到这里,吴姓商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好好好,让你说得我都有些谗了。”王恕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我替大人煮几个?”吴姓盐商讨好地问。

王恕心中好笑:真到我想吃啊。

正要说话,突然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喝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窗,热死了。”说完话,就将门窗都推开了。

一阵凉风吹进来,将蜡烛都一一吹灭。

但屋子里却亮爽开来。

吴姓商人以为进来的是自己手下的奴仆,见他如此无礼,心中恼怒,正要大声喝骂。可抬眼一看,眼前这人却身穿一件五品宫装,面白无须,分明就是一个太监。

这个太监一脸才憔悴,腰上还挎着一口雁翎钢刀。

同其他太监不同,此人身材高大,在屋子里一站,有一股腾腾的杀气涌来。再看他右手虎口上,全是厚实的茧子,显是在刀法上有极高造诣。

吴姓盐商背心立即吓出了一声冷汗,硬生生将那一句喝骂吞进肚子里去了,用越发恭敬的声音问:“这为公公高姓大名,来此有何见教?”

那个太监也懒得同吴姓盐商废话,只说了一句:“滚出去,这个院子一个人也不许留。”

“是。”吴姓商人逃命似地跑了出去,再不敢回头过看一眼。

“哦,是甘公公啊,看看这鸭蛋,多好啊,黄公公肯定会喜欢的。”王恕指了指那些装鸭蛋的坛子:“必达你来得正巧,听说你最近要回宫,正合着将这些东西给黄公公带去,就说是你我的孝敬。”

“鸭蛋,这个时候你还有心说鸭蛋”南河河道坐堂太监甘必达嘿嘿冷笑,手一翻,突然将腰刀抽了出去。

只见寒光一闪,就将一口坛子劈成两截。

“哗啦”一声,一股咸水带着鸭蛋冲将出来,满屋都是又咸又涩的味道。

甘必达手一翻,一枚鸭蛋被他的刀尖挑将起来。

他一刀砍出去,将其砍成两段,喝道:“吃吃吃,吃个屁,真送去宫中,只怕要被干爹都扔进茅坑里去。”

王恕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盐水。

他心中也是恼怒,喝道:“必达何出此言,难道黄公公不喜欢咸鸭蛋,或者我们犯了他什么忌讳?”

“吃你个蛋”甘公公张口就骂:“还回什么北京,现在你我谁也走不了啦。”

王恕大为奇怪:“怎么了?”他前一段时间得了朝廷拨款,就去了一趟南京,将睢宁河堤的借款给还了。南京那帮老爷虽然都是闲官,可因为投闲置散多年,一个个穷得厉害,见他河道总督过来了,都是一拥而上,想啃几块肉下来。

王恕也是费了不少精力才将他们打发掉,回淮南后觉得身心疲惫,就跑高邮来玩几上天,对河道衙门的事情却不甚关心。

甘必达:“好个王大人,你在这里还真是乐得逍遥啊。如今的事情可真是大发了,睢宁河堤你我都截留了不少银子。此事,朝廷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风声,派孙淡过来查了。你我都要留在淮安等候朝廷的处置。”

“孙淡,他不是来巡查学政的吗,怎么倒查起河道的帐目来?”王恕觉得很是奇怪。

甘必达哼了一声:“王大人看事情还真是简单啊。你小小一个淮安府的府试,怎么可能惊动翰林院的编休,红得发紫的孙淡过来主持?”

王恕一呆,额上突然有汗水渗出:“这事却有些麻烦,睢宁那边……只要一查,不就全查出来了?”

甘必达冷笑:“放心,这事咱家已经替你处理好了。孙淡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拿不到半点证据。”

王大人:“怎么了?”

甘公公将一份公文摔在桌子上:“自己看……睢宁那边……决堤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争执(二)

说起明朝的政府机构编制,尤其像是河道、漕运或者军队这种特殊部门更是奇怪。一般来说,通常都会设置一个坐堂太监,用于监视、督促和挟制。但凡有公文往来,坐堂太监都要先过目,并提出处理意见之后,才交予部堂官员。

碰到脾气好的,或者草包太监,大多只做个摆设,具体政务也不怎么过问,权当一个传话筒,也乐得逍遥。可问题是,明朝的太监,特别是身居高位的公公们都是从内书堂出来的,其中也不乏有才华出众之辈。按照后世的说话,那里面可是高知扎堆的地方。

太监也是人,知识分子应有的脾性一样不缺,以天下为己任,意欲有所作为的也大有人在。

甘必达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说起来,他也是同毕云一辈的,都是大学士李东阳调教出来的能人。以前虽然受到钱宁的牵连,被闲置了一段时间。投靠黄锦之后,被派到南河河道衙门坐堂,一朝权在手,自把令来行。衙门有大事小情他都想插上一手,丝毫也不肯放松。王恕和他关系密切,也由得他去了。

河道和漕运衙门的文书往来全由甘公公经手,睢宁河地溃决之后,河道衙门写给王大人的加急公文也被甘必达给扣了下来。因此,到现在,王恕对那边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对睢宁河堤的事情,王恕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和甘必达从中可是黑了不少钱的。刚才听甘公公说孙淡来淮南就是为查那段河堤一事已经让他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信息,甘必达又抛出一个更震撼的消息:“睢宁决口了。”

他是河道总督,是要全权负责的。如今睢宁一决口,还怎么向朝廷交差?

王恕心中一惊,用颤抖的手拿起公文,可不知道怎么的,他眼睛花得厉害,什么也看不清楚,耳朵里也全是蜜蜂在飞舞。

“怎么就决口了,怎么就决口了?”王恕声音沙哑起来,手一抖,那份公文落到地上:“现在又是何等情形?”

“何等情形?”甘必达冷笑一声,将腰刀慢慢收回鞘中:“睢宁一县淹得只剩南门城楼子的屋顶,桃源也淹了一半。睢宁河堤垮了十里,开的口子堵都堵不上,只有等这水退下去再做打算。怎么,王大人还想着去救灾吗,你也要救得回来呀。”

“好好的怎么就溃了,不是已经修了河堤,这才下了几天雨就决了口。”王恕还在发抖。

甘必达见他吓得厉害,心中更是鄙夷:“那段河堤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大人你还不清楚吗?依咱家看来,溃了最好,查无实据。那孙淡就算有七十二般变化,也找不到你我麻烦。”

听他这么说,王恕一个激灵,视力恢复过来。定睛看去,却见甘必达脚上身上全是泥点子,一张脸上也全是黄河水留下的沙土。心中猛地回过神来,大声叫道:“甘必达,你好大胆子。前几**说要去睢宁视察河堤,你一去,睢宁就溃决了。是你,肯定是你挖开了堤坝。”

他咬牙切齿地抓住甘必达的袖子,抓了一手的沙土:“你们宫里的人都是贼胆大,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次还真是要被你害死了,若被人查到,是要砍头的。”

甘必达袖子一挥,王恕本是一个文人如何经受得住,一个趔趄,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甘必达冷笑声更大:“你闹什么,你以为睢宁河堤不决口,你就逃得过去吗?孙猴子可是有火眼金睛的,有存了心过来找事,到时候,去睢宁一查,你我都跑不掉。嘿嘿,六十万河工银子,只花了十多万,另外四十几万去哪里了?还有,你在任上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没问题?真被孙猴子给翻出来,你也是一个人头落地的结局。今上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别的事情还好,一涉及到钱,天王老子都不认识。”

听到这话,王恕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差点瘫倒在地。口中喃喃地说:“可是……可是,如今都淹成这样了,却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突然叫了起来:“如今却好,河堤决口,查不实证。好得很,反正炸开河堤都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情。再说,这些年得了钱,我一文也没留手中,送人的送人,打点的打点,清出如水一样。”

王恕抬起脚,叫道:“你看看,你看看,全是补丁,有穷成我这样的河都督吗?我又怕什么呢?”

甘必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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