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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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次来通县还真有些狼狈。他已经被愤怒的百姓堵在钱庄里有一段时间了,要想大摇大摆随冯镇出去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平秋里也顾不得在冯镇面前失了面子,便带着冯镇来到后院的墙边,叫人抬来梯子。
冯镇见平秋里搞得如此狼狈,心中好笑,未免不重不轻地说了几句。
平秋里大觉羞愧,又不想在冯镇面前失了面子,也不上梯。一个纵身,手在墙头一抓,就潇洒地翻了过去。
冯镇没想到平秋里身手这么矫健,倒吃了一惊。翻墙入室可是锦衣卫的特长,平秋里不去北衙就职是朱寰和国家的一大损失。
可惜平秋里的精彩表演被一坨狗屎给破坏了,落地的一刻,他右脚正好踩在一团黄白之物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冯镇终于笑出声来:“平先生好身手。”
平秋里气的一张脸像是要滴出血了,一整天都阴沉着脸不理人。
等到了通县,上了船,他还黑着那张清水脸。
从翻墙逃出钱庄,到招集到足够的人手,然后从京城赶到通县,前后花了将近一天。因为来得匆忙,大家都还没吃饭。
现在听冯镇说到吃饭,平秋里只觉得嘴巴里全是口水。好不容易才将腹中的饥火压下去,他摇了摇头:“我不饿,大家先吃口干粮,等回到北京,我在醉长安大摆酒,请大家吃席。”
此言一出,平氏钱庄的人面上都露出不满的神色。
“好,那么,开始吧!”冯镇一挥手,示意平氏钱庄的人进船舱去搬箱子。
一口口硕大的木箱子抬到甲板上。
一个平氏钱庄的伙计抢先一步翻开箱盖,入眼就是耀眼的白光。
他俯下身去拣了一块碎银子看了看,又在口中咬了一口,然后放在掌心,用一根钢勺一敲,悠扬的颤音响起。
这个伙计是在鉴定白银的成色。他先是在手中颠颠银子的重量,咬的那一口是看银子的纯度,最后是听声。
等弄完这一套程序,那伙计抬头朝平秋里点点头:“平先生,上好的雪花银,比之官家的库银还纯上一分,都是在市面上流通的碎银子。”
平秋里一直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容:“好,称称重量,然后记个数。”
听到平秋里的命令,一众伙计立即忙碌起来,称重量的、记帐的,在船上跑来跑去,热闹非常。
每称完一口箱子,伙计就报一个数字,帐房先生就在帐本上记下一笔。然后,又有人将一张封条贴在箱口上面。
因为银子实在太多,一个时辰下来,才清点了两只银船。
看来预计得没错,要想把这几船银子清点查验完毕,还真得要花一个通宵。
平秋里那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才彻底放松下,坐在船头捧着一杯茶同冯镇有说有笑起来。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甚听得清楚,孙淡听了半天,隐约听到二人正在谈论钱塘大潮,谈论苏州的虎丘山,反正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其间,二人还比画了两招,交流了一下武学。
孙淡和毕云在隔壁那条船上看了半天,直看得气闷。
孙淡很是无聊,就对毕云道:“毕公,船上风大,我们还是进船舱迷瞪一会吧,等平秋里清点完数字,我们再发动。”
毕云点点头:“我们在这里等着也没意思得紧,反正各船都有我们东厂的人盯着,也不怕平秋里逃了。静远你会不会围棋,要不,我们手谈一局”毕云这才来通州,东厂可算是精英尽出,不但毕云的船上埋伏着十来个高手,各条银船上还都布有眼线。
孙淡连连摆手:“会是会,不过我知道死活,却是一个臭棋篓子,只怕不是你的对手。”
毕云呵呵笑道:“走,下一局。人老了,睡不着,静远你到时候往床上一躺,倒是舒服了,把我一个老头子丢在旁边可没意思。”
孙淡无奈,只得同毕云一道回到船舱杀了几盘。
结果很是凄惨,孙淡被毕云连赢几局,输得灰头土脸。
一个番子进来,小声道:“禀厂公和孙先生,已经清点了七条船了,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毕,是不是让小的们准备一下。”
毕云正好屠掉了孙淡一条大龙,他神色不变地拣起孙淡被吃掉的棋子,淡淡道:“让他们等着我的信号,别急。”
正在这个时候,码头上突然发出一阵喧哗,毕云和孙淡忙抬头看过去。却见那边满是火把的光芒,大约五十个士兵手提兵器冲过来,大声吼道:“休要走了贼人!”
毕云神色大变:“搞什么名堂,这又是哪支部队?”
那个番子回答:“禀厂公,看旗号应该是京城三千营在通州大营的驻军。”
毕云:“郭勋的手下怎么跑来了,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千营
“是。”那番子飞快地跑了出去,各船之间自有联络方式,孙淡也不担心信息不畅。
只是,三千营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孙淡和毕云措手不及。好好一出戏,突然跳出一个预料之外的角色,还是让他们有些恼火。
孙淡和毕云都是沉稳之人,即便心头怒火中烧,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
三千营是郭勋的老部下,如今的老郭可是个烫手人物,直接掌管京城治安,是关系未来朝局走向的关键因素。
说来也奇怪,老郭可算是掌握着明帝国的核心机密,有掌管着帝国京城最大一支武装力量,可他对即将发生的大变局好象漠不关心的样子,整日深居简出,也不和朝中大员们来往。
也因为如此,孙淡他们这次来通县之后上下打点,漕运衙门、县衙、甚至码头地痞都得了他们的好处,反到没有去通州大营活动。一来是没有必要,通州大营也不管地方;二来,孙淡和毕云来通州本有秘密任务,倒不想惊动郭勋。
现在,突然出现了三千营士兵让孙淡和毕云同时一惊。
而且,看这五十个士兵的方向正是直奔冯镇的银船而去。
孙淡和毕云也不敢耽搁,同时站起来走到甲板上,顾不得有暴露的危险,举目朝冯镇那边看去。
站在甲板上,孙淡在脑子里飞快将三千营的资料过了一遍。
郭勋掌管的京城驻军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其中,五军营是京城主要的卫戍力量,人数众,切驻地分散。除在丰台和西山有驻军外,连连山东和大宁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至于神机营,是明朝禁军的火器部队,主要负责皇宫的安全。不过,明朝的火器质量一向以水货著称。真当了战场,神机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京城三大营中战斗力最强的则是郭勋直接掌握的三千营。之所以叫三千营,是因为组建此营时,是以三千蒙古骑兵为骨干的,当然后来随着部队的发展,实际人数当不止三千人,三千营与五军营不同,它下属全部都是骑兵,这支骑兵部队人数虽然不多,却是郭京军中最为强悍的骑兵力量
当然,如今海内升平,京军也许久没有打过仗。三千营也没多少战马,战斗力也下滑得厉害,看起来同其他京军中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血液中带着胡人血统,军纪糜烂得更加厉害。骚扰起地方来,比其他两支兄弟部队更内行。
突然出现的京营士兵很显然让冯镇和平秋里一惊。
平秋里来京城本就有着特殊使命,心中有鬼,最近做事也屡屡不顺,心气比之以前也弱了许多,见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呼啸着冲上船来,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那冯镇知道自家主人孙淡的本事,心中不惧,忙做了一个手势。
手下众人会意,忙将散碎银子收好放进箱子中。
这些军汉每月也没多少军饷,如果让他们看到银子,只怕会放手大抢,若真的坏了主人大事,他冯镇可没办法交差。
刚将银子收好,一个身上穿着短皮甲的虬髯将军就冲上甲板,沉重的脚步踩得甲板一阵轰隆着响,粗豪嚣张的声音响起:“大半夜的,你们这么多人积聚在这里做什么,想造反吗?给我把户籍路引都给我拿出来,本将军要查。”
孙淡和毕云看得分明,这汉子身高大约一米七十,倒不甚高,可壮实得和冯镇有一比,站在那里,门墩一样。此人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善茬。
“原来是这小子。”身边的毕云笑了笑。
“毕公,他是谁?”
毕云轻轻倒:“还能是谁,能进三千营的都是有些来头的人。此人姓关名山岳,本是山贼出身,还在云中当过几年绿林大掌柜。后来被郭勋带人给剿了,见此人还有些武艺,就收到帐下做了一个小军官。这家伙也还真有些本事,在同草原蛮子作战的时候立了些功劳,官至六品千总。可惜,这家伙毕竟是江湖人物出身,受不了军纪约束,在草原时放任手下抢劫,惹恼了郭勋,被降职为把总。别人做官是越做越大,他是越做越小。此人狂嫖烂赌,一输慌了,就带着士兵到码头找事。”他叹息一声:“我倒把这个刺头给忘记了,早知道派人警告他一下。”
孙淡:“毕公是怎么认识他的?”
毕云:“说来那还是去年的事情,大将军南征,在通州码头誓师,这家伙头天晚上喝醉了酒,竟错过了点卯。触怒了大将军,让人打他三十军棍。这三十军棍的惩戒可大可小。若照死里打,十棍下去就可以收了他那条小命。后来……”
“后来自然是毕公心软,给了他一条活路。”孙淡笑笑:“估计毕公也让他大大破了一回财。”
毕云和孙淡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忘年至交,听到孙淡的话,也不以为忤,反笑了笑:“还不是看在郭勋的面子上,毕竟,他是老郭的人嘛!否则,凭他一个小小的把总也想走我的门子?十两银子一棍,三百两就想买条命,他也不怕得罪咱家?”
孙淡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老毕,这个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也不是办法,还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关山岳给弄走才行。”
“这等蠢货,真想直接杀了干净。”毕云也觉得恼火,语气不禁森然起来。
孙淡,“我有个法子,定能让他知难而退。”他一招手,让身边那个东厂的番子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道:“马上让冯镇照样去办。”
“是。”那个番子急忙沿着着板子朝冯镇那条船悄悄摸去。
……
关山岳这一声大喝,震得船上众人都是一愣,所有的人都面上变色地站了起来。
冯镇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军爷,我等是老实商人,这位是京城来的平老板。”说着就将一枚银子悄悄塞到关山岳的手中。
这个时候,关山岳的部下都已经挤上船来,将一个甲板挤得水泄不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身一刀斩
“嘿嘿,老实商人,老实到夜半三更偷偷摸摸在船上交易。”关山岳也不避讳,手中抛了抛那枚银子,冷笑道:“就这几两散碎银子就想打发我,你当我是要饭的还是唱莲花落的?我这次弄这么大阵仗,带这么多弟兄过来,你就给我一锭银子,分下去,一人也得不了几文。”
说着话,他转头大声问手下:“弟兄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先当贼人给办了再说!”船上的一众三千营士兵同时发出一声喧哗,已经有性急的士兵抽出刀子来。
见亮了兵器,埋伏在各船上扮着伙计和船工的东厂番子都面色大变,偷偷将手伸进怀中去摸兵器。
孙淡大惊,事情都还没办法,现在怎么能大打出手,忙对毕云道:“让他们先忍忍。“
毕云也知道事情不好,忙快速下达命令,让各船手下稍安勿躁。
三千营的士兵这么一闹,平秋里看不下去了。和冯镇的交易关系到他的京城大局,若真被这群军痞给搅了,吓走了冯老板,等着他的将是不堪设想的结果。无论如何,得先将这群人先打发走不可。
平秋里自负才名,又是士林青年一代的才俊,日常也狂傲惯了,什么时候将军队放在眼里过。见关山岳如此讨人嫌,顿时就怒了,又有心让冯镇看到自己的实力,就抢先一步走到关山岳面前,问:“你是三千营的哪一个位将军?”
关山岳见斜刺里杀出一个读书人,倒是一惊,瞪着一双怪眼看着平秋里:“俺叫关山月,忝为三千营驻通州把总,怎么,看你模样,好象很不满意的样子?摆个道儿,亮出你的名号来吧!”
“在下平秋里,正德十三年山东秋闱一甲第一名,举人功名。你一个粗鄙军汉,私闯民船,意欲何为?”平秋里淡然道:“就不怕我一份状纸递到郭侯那里去,让你吃他军法吗?”
听说眼前是一个举人,关山岳倒有些吃惊,嚣张的气焰顿时一敛,有点灰溜溜的感觉:“呵呵,一个举人,了不得啊!”
他扔着空中的银子落下,伸手一把接着,捏得指节发白。心中却有些郁闷,一想到郭勋的军法,心中就有些怕了:“算了,当我白来一趟,弟兄们,走吧!”
孙淡在对面看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