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时光深处-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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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听见他关好柜子,几步走近的脚步声。
“我叫温景然,是应医生的学生。”他低头,为配合她的身高还微微弯了腰:“你怎么过来的?”
那种耐心温和的语气
就像是对着一个还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却偷偷跑出家的小女孩。
如约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骑车。”
“手术刚开始没多久。”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保温盒:“我帮你转交吧?”
应如约难掩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摩挲着保温盒好一会,瓮声瓮气道:“你爱吃饺子吗?”
温景然怔住。
如约把怀里的保温盒递给他:“等久了饺子就要凉了,给你吃吧。”
温景然垂眸看去。
女孩眼睫微湿,微红着鼻尖,那努力隐藏的失望略带了几分哭腔,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如约的确是有些忍不住了,她今晚似乎格外脆弱,那上涌的泪意随时想要冲破她的防线。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也不等他伸手来接保温盒,径直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
她穿过光影略显昏暗的走廊,匆忙下了楼梯。
就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不知被谁碰倒在地,纤细的脚撑弯折。
她几步跑过去,刚弯腰去扶车,身旁比她更快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车把。
温景然替她扶起车,又检查了一遍刹车和脚撑。
等如约接过车把,他抽出刚顺手塞进口袋的一副手套递过去:“戴上吧。”
如约抬头看着他,一眼就看进了深幽的夜色里。
从那天起,她知道爷爷有一个叫温景然的学生。
也是从那天起,这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她的世界里。
如果
如果没有高中毕业那晚发生的事。
如约想,他们依旧能保持初识时,那纯粹的相处方式。
如约把香薰灯放在小客厅里的高台上。
她轻敲了敲放着火柴的小纸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火。
微微粗糙的摩擦声里,只有零星的火星微亮,却半点没有划出火焰的意思。
她轻“咦”了一声,又连续抽了几根。
无一例外的,全都点不着。
正烦恼着,身后沙发传来悉索的声响,不等应如约回头去看,身后已伸出一只手来,抽走了她指间那盒火柴。
“有些潮了。”他微眯起眼打量了眼火柴,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想点什么?”
如约有些发愣:“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随手摆置在高台上的小东西,顺手越过她的耳朵,去拿蜡烛。
如约不自在地往一侧挪了挪,看他用火机点了蜡烛,忍不住问道:“你抽烟?”
“偶尔。”温景然看着因她气息而微微晃动的青蓝色火苗,指尖托着蜡烛两端放进香薰灯的托盘下方。
就连那打火机,也被他随手和她的香薰灯放在了一起。
“你去睡吧。”如约转身,拧开薰衣草精油往碟子里滴了两滴:“这个能助眠。”
水滴声清脆,同时漫开的除了滴入碟子惊起的涟漪还有恬淡的薰衣草香。
其实,比起薰衣草精油的香气,如约更喜欢薄荷和甜橙。
但大多数时候,她往往需要薰衣草助眠。
在原地站了片刻,如约听到身后他回到沙发上的声音,这才迈开步子,去卧室里抱她的电脑。
主卧没有书桌,如约想用电脑还得回到小客厅。
她磨磨蹭蹭地从包里取出充电线,估摸着温景然快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抱着电脑坐到了小客厅的落地窗前。
有些昏沉的日光撒了她满身。
明明没有阳光明媚,也没有阳光温暖,却依旧能够驱除她一身的寒意。
她抬眼望着院子里花开正艳的海棠,心想:这个下午很快就会过去了。
没等她的自我安慰生效,安静得只有电脑运转时有轻微声响的房间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可依旧悦耳。
如约心里的弦被他轻轻拨响,杂乱嗡鸣了一阵才重归宁静。
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左右滑动了下。
良久,应如约才语气平静地回答:“爷爷在这。”
6()
他站在时光深处6
应如约为什么会想当医生呢?
她出生在医学世家,祖辈远了不说,近的从爷爷奶奶起,便是医生。
应老爷子年轻时应友人相邀去剧场看舞台剧,结果当年那场舞台剧的名字也没记住,整场舞台剧光顾着看坐在前排的应奶奶了。
当年s市有两个医院,一个就是现如今的s大附属医院,一个是s市中医院,都极负盛名。
就连两家医院的选址,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默默地打着擂台。
应老爷子对应奶奶一见钟情后,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每日尽早去接应奶奶下班。
他一个拿手术刀的人,每天沐着夕阳出现在中医院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揪着一枝花傻乐傻乐地等着她,没多时就把应奶奶的心捂化了。
应奶奶当时是s市出了名的大美人,别说来说亲的人能踏破她家门槛,就是相中应奶奶主动追求的人那也是不胜枚举。
可让应奶奶决定嫁给当时有些木讷肃谨的应老爷子,还发生了一件事。
应奶奶是中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一日急诊送来个浑身是伤,几乎半条命快没了的小女孩。
也不知这些伤是谁虐待而至的,只知道这孤女自小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年纪又小。就是有些委屈想要找人控诉,都无从说起。
应奶奶心肠软,最看不得这些事。
陪了几日床后,就想收养了这女孩,这在当时是掀起过不小波澜的。就算是应奶奶的家人也是无法接受,可就是在众人皆反对时,应老爷子不声不响地替她照顾着这个女孩,直接用行动承担起了她的决定。
虽然没过多久,这女孩的母亲因受良心谴责回来领走了女孩,可应老爷子的做派是着实真切地打动了应奶奶。
没过多久,应奶奶便嫁给了应老爷子,婚后多年,只留下应如约父亲一个独子。
如约还年幼时,曾经在如今已经成为旧址的中医院门口写过作业。
那时候的医院规模还不大,紧张地只能分出必要的科室和病房,就连小院子也没有。
唯一能供病人休憩的地方,只有医院门口的槐树下,那里摆着石桌石凳,是如约小时候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那时候华姨还没来应家,父母虽忙,但还有爷爷奶奶能一同照应。
如约的小学离中医院最近,每日放学后如约都会到中医院等奶奶下班。
她就在槐树下边写作业边等,每每写到昏黄的路灯亮起,奶奶就能下班了。
那时候还不普及轿车,应奶奶就骑着自行车捎她回家。
那漫长的回家路上,如约总会央着奶奶说说她和爷爷当年的事,再不济也要听一耳朵父母的。
久而久之,她知晓的事情几乎比当事人能记得的还要更多些。
后来
后来应奶奶癌症过世,如约那时只有十岁。
还是一个对生死有些懵懂的年纪,便失去了至亲的奶奶。
她就记得那日午后,她午睡醒来,看见应奶奶看着窗外的槐树出神。
应奶奶那时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如约为了给她转移注意力,就问她:“奶奶,你说如约长大以后也当医生好不好?”
应奶奶回过神,摸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你们爷孙两倒是一个鼻孔出气。”
话落,她不知是想起什么,语气悠远:“当年你爷爷赞同我一个未婚的女孩家收养那个女孩时,我问过你爷爷,别人都不能理解我,你是不是为了讨我欢心才附和我的?”
如约眨眼望着她,一脸的好奇探究。
应奶奶低头望着她笑:“他说不是,只是他比别人多了一颗医者心,这颗心能理解我,能支持我,能善待我。”
如约那时听得一知半解,懵懂地点点头。
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话对于应如约而言过于深奥了些,应奶奶轻轻一哂,曲了手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后我们如约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个会哄你开心的,不要再找那种木讷又不识情趣的男人了。”
如约仍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当圣旨一样领命了。
那天之后过了没多久,应奶奶就撒手人寰。
离去前除了必要交代的事,只叮嘱小辈:“别让他一个人。”
这个他,说的是应老爷子。
自那天起,如约曾和应奶奶说过要当医生的话就如同一个要履行的承诺。
她时时刻刻备战着,从不敢松懈。
所以她回来了,在日渐孤单的世界里,回来了。
温景然是知晓一些应家的情况的,细数下来,从他叫应老爷子老师起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他看着应如约从16岁还有些单薄的少女成长到如今,关于她的,无论哪一面,都记得清晰又刻骨。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年,他忽然就对这女孩上了心。
他抬手挡住眼睛,接着这个姿势挡住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的日光。
他没分神去看就坐在不远处的如约,但即使不去看她此刻的表情,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她那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昨夜凌晨结束的手术,下手术后温景然就在值班室休息了一会。
值班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倦极躺下,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久久没有睡意。
脑海里总是掠过前两日在s大后巷透过车门看到的她的眼神。
他买完夜宵经过那辆车,隔着贴了车膜的车窗看进车里时,虽朦胧看不清,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强烈得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座城市有关她的回忆太多,他总能时不时就会想起她。
唯有前天,他站在车前,心里那么清晰地觉得她就坐在车里。
所以他拨了电话,看见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甄真真,像小鸟一样扑棱着手臂飞过去,拉开车门叫了她的名字。
隔着一条街,他看着她如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神,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
那个电话没等她接起,他便随手挂断。
他比她大了四岁,算辈分都能算上叔叔辈,是该让着她些。
他想着想着,渐渐就有了睡意。
可即使睡着,睡意也浅,似梦似醒地闭了三个小时的眼睛,等闹钟响起时,没有任何犹豫的便起来穿衣。
路过老街,随手带了她喜欢的豆浆。
经过超市,又忍不住停车去买了几包她爱吃的零食。
等终于到了御山,他把车停在院子外面,折回去取了条毯子。
温景然知道,他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他喜欢应如约。
不知何时何地开始的,却漫漫无期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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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如约也曾有过失意的时候,那是毕业前最后第二次模拟考。
因老爷子大病的缘故,她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高三整个学期里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比这次还要差的成绩。
在学校挨过批后,如约去医院看应老爷子时兴致都不太高。
应老爷子就如约这么一个孙女,平日里对她再严厉,那心里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
估摸着是学校里有事闹得不愉快了,也没主动提及,正想趁她去洗水果时叫温景然去旁敲侧击下。
不料,没等应老爷子把温景然等来。就见如约拿着苹果,脸红得快比手里的苹果还要红润了。
他正要探究,便见如约身后跟着的温景然,显然心情极好的模样,微微笑着,眼神明亮。
应老爷子有些郁闷。
他记得今天有病人家属挑刺找事,他这沉稳的学生处事明白,虽轻松化解了这件事,但今日的心情尤其不好。
怎么这一会功夫,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看上去都没事了?
7()
温景然这觉一睡就睡了好几个小时。
等他醒来时,已日沉西山。天空沉寂安静了下来,周围被夜幕包拢着,显得格外清寂孤凉。
他在如水般的傍晚暮色里坐起来,搁置在小客厅高台上的香薰灯已经灭了,但空气里仍有薰衣草的淡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他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很安静,就连呼吸声都没有重叠的频率。
温景然掀开毛毯站起来。
暮色的余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他穿过那片光影,径直走到香薰灯前。
香薰灯内里的蜡烛还有一半没有燃烧干净,烛油被高温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