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着你-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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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
李文森还没来及管自己的头发,就感觉到他的手臂从她身后绕过。
清淡香水的气息,深深浅浅地浮动在盥洗台边黯淡的灯光下,他盯着她,漆黑的睫毛在他面容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滑下。
然后,他握住她的手指。
从她手背滑进,十指紧扣。
……
李文森怔怔地站在他怀里。
那个梦境又来了。
裙摆凌乱,呼吸交缠。
他寻找她的手指和皮肤,就像寻找永生和救赎。他吻的亲吻降临在她身上,就像星期天那样寻常。
……
李文森怔了好一会儿,才倏然清醒,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背撞在坚硬的盥洗台大理石上,手指也挣扎着想从他手里抽出来。
“嘘。”
乔伊在她耳边轻声说:
“别动。”
他冰凉的皮肤带来灼烧一般的触感,修长的手指嵌进她的手指,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捉住,再一根根地掰开。
然后,慢慢地从她手心里,取出那只小小的、银质的打火机。
正是她在海鲜市场摆脱跟踪者时用的那款。
……
他握她的手,是为了拿打火机。
这个结论一出来,李文森僵直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它,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
她又挣了挣,没挣脱。
乔伊一只手仍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却平静地点燃了打火机,点燃白色陶瓷上一滴深红色的指甲油。
小小的火焰,像小小的烟火,顺着李文森制作的油态引线,迅速窜烧起来。
……
“指甲油里含有硝。化纤维,香水里含有酒精,都是易燃物。你用指甲油做引线,用香水加快燃烧速度,不过是为了能在盖子关闭的情况下,引燃里面的纸张。”
这样,就算他发现她藏在洗手间里的文件,她也可以很快毁尸灭迹。
……
“ccrn大记事表。”
乔伊伸出手,看都没看,就在格架十几条毛巾里,准确地抽出之前她藏文件的那一册,打开马桶盖,连同毛巾一起扔进了火堆里。
“或许是你与我相处太久,逐渐忘却了我原本的身份。在我面前你根本无需费心隐藏,也不必像今天这样,躲在盥洗室里看三个小时的秘密文件——因为你在我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一页没有烧尽的纸张,从灰烬中飞起又落下:
“早在你从安德森那里拿来之前,我的电脑里已经有这份文件的备份,就放在桌面上,署名是‘egypttp’,只是你从未关心过罢了。”
egypttp。
埃及旅行计划。
她一个月前就答应他的旅行,就像她的心一样,被她抛在脑后,从未向他兑现。
……
乔伊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孩,淡淡地说: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是在做什么?”
“……”
黯淡的小莲花吊灯挂在墙壁上,李文森盯着那丛跃动的火苗,直到那些黑色的灰烬慢慢委落在地,这才微微笑了笑。
她握住乔伊的手,把乔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就像他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样。
……
“抱歉忘了我们的旅行,我现在就去写假条、订机票、找酒店,但沈城最近消失了,假条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批得下来。”
她捡起她落在地上的ipad,赤着脚朝外走去。
笑眯眯的眼睛,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表歉意,这次旅行的酒店费用我请客。阿加莎…克里斯蒂《尼罗河上的惨案》里写的那家旅店,你觉得这么样……”
“你无需抱歉。”
乔伊打断她的絮絮叨叨。
在她与他擦肩而过时,平静地说道:
“因为我今天,也打算做一件你不大喜欢的事。”
“哦?”
他们的盥洗室很大,李文森走了好几步远,才从镜子的这一端走到镜子的那一端。
闻言,她在镜子前回过头,眉目间仍保持着浅淡的笑意,就像真的一样。
“什么事?”
“我们中间有两层窗户纸,从始至终一直存在。一层是你的秘密,一层是我的秘密。”
深色潭水上一盏渔火。
乔伊灰绿色的眼眸里落着明明灭灭的火光。
“我们互相掩藏得太久,虚与委蛇让我疲倦,口是心非使我生厌,所以我决定今天至少捅破一层,选择权在你。”
一层灰黑色的灰烬终于承受不住重力,委顿落地,化在浅浅的积水里,消失了。
而他与她站在一条长镜的两端,隔着一盏黯淡的水晶莲花吊灯,慢慢地说:
“你想,捅破哪层?”
第92章 chapter65()
窗檐上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
早晨下了一场短暂的雨,门前的水门汀边挖了小渠,雨水汇成细细的水流,挟裹着山茶花浅粉色的花瓣,朝山脚下流去。
山里的轻烟拂过他们木质的门窗,小径上落满落花。
两人之间隔着零零散散的小刀、片尺、长锥,和零零散散的古籍修复工具。李文森俯下。身,正从一边成摞的书籍修复纸中,抽出一张和原纸张颜色相近的,用水溶性粘合剂粘在书籍纸页的断裂处。
漆黑的长发从脸颊边垂落,她用小刀一点一点把重叠的纸页纤维分开,再用沾水的小毛刷,把书籍边缘那些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毛角重新压下。白色的叠纱裙摆里露出一小截修长的腿来。
银质的刀柄在她手里旋转,那样缓慢。
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时间胶着在她指尖,凝固在她的眉眼。
于是他的时间,也跟着她一起停下。
……
乔伊慢慢地翻过一页书。
他手里捧着书,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书页上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
半山腰上浮动着层层叠叠的雾霭,一束阳光从云层间漫射出来,从她白皙的脚踝上流淌而过。
浓郁得,就像金黄色的麦芽糖。
……
4b的笔尖偏软,“咔哒”断了。
他被这细微的一声惊扰,垂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走神把横线画错了地方。
除了绘制图表和素描写实,他没有使用橡皮纠正的习惯,于是那一道错误的横线就这样突兀地留在了书籍的页码处,浅浅的痕迹像一个剖白,是他无法言说的言语,一种被谋杀的证明。
……
乔伊抬起眼,凝视着她的侧脸,折断的铅笔在他指尖打了一个漂亮转。
“文森特。”
李文森正把书本折角压平,闻言,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拿来。”
乔伊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把手里的铅笔递过去,而李文森极其自然地接过,从一边的修补纸里抽出一张铺在地上,换了一把木柄小刀,开始熟练地帮他削铅笔。
碎屑慢慢地白色纸张上堆积起来。
她像雕刻一样,一点一点地铅笔笔缘部分削成一个标准的椭圆形,又举起来,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一下铅芯和笔杆斜坡的长度,这才把铅笔还给他。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去买一个卷笔刀,或者买一只自动铅笔。”
她把地上的碎屑包好交给伽俐雷:
“上次你打电话把我从十里外叫回来,结果就为了给你削根铅笔,就这破事我被曹云山笑了整整一年。”
“让他笑吧。”
乔伊瞥了一眼她如刻花一般细致的笔缘:
“你铅笔削得很专业,我为什么要自寻麻烦?”
“……”
她削的当然专业。
哪只卷笔刀能帮他削出石墨,木白的样式来?哪只自动铅笔能像她这样,帮他把笔缘削成一个标准(x…0。5)^2/4(x…1)^2/6=1的椭圆?
乔伊对细节的要求高到匪夷所思,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一定是生错了星座。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始自己的古籍修复工作:
“谢谢,托您的福。”
“不客气,应该的。”
“……”
指间铅笔与书页摩擦发出声响,一只黑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白色亚麻窗帘上。
“对了。”
乔伊漫不经心一般地说:
“关于我们秘密的交换,你说你要准备措辞,然后一准备就准备了七个小时,我想知道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开始?”
“还……还差一点。”
李文森手里的小刀顿了顿:
“再等一会儿吧。”
“等一会儿是等多久?”
乔伊在纸上写下一段批注:
“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文森特,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我九点约了一个重要的以色列商人商讨我们的埃及旅行路线,没有时间陪你耗一个晚上。”
“我不会耗一个晚上的。”
李文森盯着书页上一簇翻起的小卷毛:
“我保证,我很快。”
“很快是多块?”
“……”
“几点?几分?几秒?”
“……”
“如果你无法确定,不妨与我约定一个时间。”
乔伊笔尖抵着下巴,一副“我很好商量”的口气: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不如我们约在太阳完全消失在山峦那头的时候?这样不会耽误晚餐时间。”
“……”
李文森张开嘴,刚想找个理由把时间再向后延长一点,就听好说话的乔伊先生慢悠悠地打断她:
“长痛不如短痛,文森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找借口回避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李文森:“……”
她竟无言以对。
“更何况,今天揭穿的不仅仅是你的秘密,还有我的……如你所说,我是在用我的秘密交换你的秘密。”
他合上书,语气轻巧:
“恭喜你赚大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
没错,交换。
今天他们要捅破的绝不仅是一层窗户纸,李文森粗略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光是九层十层十一层窗户纸都没了,还很可能把祖宗十八代的窗户纸都输进来。
因为他们要玩的是一个游戏。
凡人称其为“真心话大冒险”。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她一时冲动的脑残举动……脑残到现在拿来想一想,她仍旧想用头去撞地板。
时间回到七个小时以前
——
“我讨厌你寻求帮助时总是第一个想起那个毫无才华的数学家,讨厌你分享秘密时总会买两张我从未有幸领取过的电影票……我已经厌倦了你一成不变的谎言,也厌倦了你对我一成不变的忽视。”
乔伊的声音,平静里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压抑感:
“如果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不得不说,你有些偏心过头了,李文森。”
哦……偏心。
一个根本不像是乔伊会说出来的词。
她和这个词有缘。在她被弄晕之前和醒来之后这短短十个小时不到的清醒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二个男人对她说这句话。
说的还是彼此。
她当初想在曹云山公寓里暂时居住一小段时间,是曹云山把她赶了出来。她口袋里没有住酒店的钱,独自一人在伦敦东区的桥洞底下坐了两个晚上,才找到愿意让她赊账且价格合适的房东,找到一尊叫乔伊的神像。一个站在云端,高不可攀的男人。
可七年后,曹云山说她偏心。
至于电影,那是她的小秘密。乔伊曾明确表示凡人世界娱乐项目都肤浅至极,是毫无意义的“killlife”,别说电影了,她连自己学的心理学都不大敢拿来打扰乔伊,因为心理学不是一门精密学科,哲学家们认为心理学就是他们的衍生品,数学家和统计学家们认为心理无法量化,这门学科根本不值一提。
可如今,乔伊也说她厚此薄彼。
……
“所以我们今天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乔伊站在宽大的镜子一端,灰绿色的眼眸里落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像深色潭水上一盏渔火:
“我的秘密和你的秘密,你想聊哪个?”
……
黑色的烟雾从的陶瓷马桶盖下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袅袅地投在水晶磨砂墙面上,像放大的鬼影子。
馥郁又冷淡的香气,在高温里更加浓郁。
而她笔直地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看着火苗慢慢弱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她极喜欢s的香气,尤其是“孤女”,从头到尾只有焚香和麝香两种香调,非常单一,却在单一中又酿造着极其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