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着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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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马上把乔伊拉出去了。
这个准入证又是什么东西?
“能允许我在旁观摩学习并随时发表意见的东西。”
乔伊只需要扫她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两分钟前拿到的,你需要验证一下吗?”
“……”
李文森盯着乔伊的脸:
“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达成一致了。”
一致同意,他把她删除,彻彻底底。
一致同意,他不用再在意她的情绪,不用再迁就她的时间,也不用再帮她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重要的是,他不再干涉她。
无论疾病、苦痛,还是生死,他都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
“达成一致需要双方的首肯,起始时间,限制地点,合约条件,缺一不可。”
乔伊神色冷漠,却随手拿了一条椅子,轻轻轻巧巧地一转,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恕我直言,你单方面列出的条款是无效的。”
“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乔伊。”
“但是我的意思还没有表达清楚。”
乔伊漂亮的眸子至上而下凝视着她,那样深,又那样远。
长长的睫毛下,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我想对你说的话,也没有说完。”
他轻声说:
“我或许会说很久很久,李文森……至少现在,还远远没到说完的时候。”
……
李文森看着手里的文件。
有那么一刹那,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都从光滑的纸面上淡化消失,只剩下一片虚无的苍白,像笼着苍苍莽莽的雾气。
而她永远分辨不了,雾气后乔伊的眼睛,是以何种目光注视着她
……
但是下一秒,她已经迅速收拾起情绪,把乔伊抛在脑后。
“抱歉,刚才我们讨论了一下审讯形式问题,现在我们继续。”
李文森抬起头,淡淡地扫视了一圈,面不改色地把他们三个之前的交头接耳,胡扯成对案件的探讨。
“在之前的自由审讯之前,我曾说你们可以随便说话,也就是说,那半个小时之内的一切言论,都不在证人宣。言的法律效力内。”
“呵。”
英格拉姆轻笑了一声:
“我进了那么多次警察局,这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审讯,该夸你别出心裁吗,我的小老师?”
“所有和fbi合作的测谎机构都有这种审讯模式,如果你没有见过,只能说明你不仅头脑愚钝见识低下,连犯罪都犯得毫无新意,根本无需美国警方为你动用隔离室。”
李文森笑眯眯地说:
“不用感谢我让你开了眼界,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英格拉姆看着她带着笑意的双眸,不知怎么后颈一凉:
“……没了。”
“没了就好。”
李文森转头,继续说:
“但从接下来开始,你们需要以人格及良知担保,忠实履行法律规定的作证义务,保证如实陈述,毫无隐瞒,如违誓言,愿接受法律的处罚和道德的谴责。”
证人宣誓词一般因人而异,和宗教相关。
但她背的这句,是不论宗教信仰都通用的一段誓词。
“我没有意见。”
陈郁头都没抬,仍坐在地上研究乔伊随手写的答案:
“鉴于我的人格和良知本来就不是很健全,而我旁边站着的这位蠢货,看起来根本没有人格这种东西。”
“我也同意。”
英格拉姆不屑地笑了一下,英俊的侧脸满是漠然:
“鉴于我的良知比我身边这位亚洲年轻人多一点,至少我不作伪证。”
“……那么您呢。”
李文森看向一旁扶手椅上的老人:
“罗切斯特教授,您是否愿意用人格起誓呢?”
“我完全同意。”
罗切斯特抬了抬眼皮:
“鉴于我二十年前曾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我想我的人格肯定不止一个。”
李文森:“……”
审讯一个ccrn研究员,就足以让人破而后立,重建世界观。
而同时审讯三个……
这一定是警务处今年会遇到的,最让人头疼的挑战。
……
“长者优先。”
李文森从一叠a4纸里抽出罗切斯特的那一份:
“您认为西布莉死亡时间是十一点到十二点?”
“不是‘我认为’,女士,是自然万物已经把事实摆在了我们眼前。”
罗切斯特淡淡地说:
“让一个疲惫的老人大晚上讲述这种沉重的话题真是太无礼了,布拉德利教授就坐在你左手边,他可是特别厉害的人类法医学家,一定知道我想说的话,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坐在她左手边的布拉德利教授?
……乔伊?
他们原来认识,怪不得之前罗切斯特一直懒洋洋的,直到乔伊进来后,才睁了睁眼。
不过……乔伊什么时候变成法医人类学家了?
“布拉德利是我在哥本哈根大学任职时用的化名。”
乔伊顿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法医学,只是一时的兴趣,并不精通。”
“如果你敢说不精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敢说精通了。”
罗切斯特拨动了一下吉他弦:
“我只是个物理学家,虽然对法医学和生物学略有了解,却没办法专业表述出来。但布拉德利教授当时可是丹麦警……”
“……进口露酒品鉴师。”
乔伊飞快地打断他:
“为了找到现代丹麦露酒造法和古代酿造方式的不同,我做过一段时间品酒师。至于在法医人类学方面的知识,完全是为了更好的解剖古尸,并探索古墓空气流通速度和棺木腐烂速度的关系。”
罗切斯特:“……”
丹麦首席法医人类学家,什么时候转行去当品酒师了?
只是,这位耿直的老教授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乔伊再一次风一般地打断了:
“虽然在法医学上知识浅薄,但基本辨认尸体死亡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语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西布莉在壁炉脚下摆放着几盆玫瑰,叶片有些发黄。因此我恰好注意到了土壤上的一些黄白物质,又恰好记得那是尸蜡。西布莉被烧死时身上的部分组织膨胀喷溅出来,其中蛋白质分解,尸体脂肪酸皂化,就像把肥皂水倒进花盆里一样,土壤变成了碱性……”
“所以叶片才发黄。”
李文森点点头:
“然后你们通过尸蜡的软硬程度,推测出西布莉死亡时间?”
尸蜡如果易碎,说明**进程迅速,尸蜡如果变软,说明**进程缓慢。
“当然。”
罗切斯特垂着头,神情藏在阴影里:
“布拉德利教授完全表达了我想表达的意思。”
“尸蜡的事,我们在你们走后也发现了。”
刘易斯在李文森耳边小声说:
“但用这种方法是极不精确的。”
”了解。”
李文森轻声说。
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乔伊一眼。
只是接着对罗切斯特审问道:
“也就是说,你进入过西布莉的死亡现场?”
“是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你为什么会去后山?”
“采集露水。”
“为什么采集露水?”
“为了泡咖啡。”
罗切斯特耸耸肩:
“我听说你们中国人用清晨的露水泡茶,可我不能理解凌晨四点的露水和傍晚四点的露水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想用它泡咖啡试试。”
“是吗?”
李文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脸,忽然转变了话题:
“您今年多少岁?”
“五十七。”闭眼。
“在根本哈根大学任职多少年?”
“四十年。”闭眼,语速缓慢。
“您喜欢喝速溶咖啡胜过现磨咖啡?”
“是的。”闭眼加挑眉。
“为什么?”
“我喜欢平民的东西。”语气优越。
“您现在还有没有性。能力?”
“哦,女孩。”
罗切斯特恼怒地睁开眼睛:
“这涉及**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坚持每天看一次天文望远镜,并且弹一小时吉他,你到八十岁也能继续保持性。能力。”
“……”
如果这样就能保持性功能,吉他和天文望远镜都要被抢空了。
李文森用笔在纸上持续勾画:
“您喜欢鹅肝?”
“哦,不喜欢。”眉头皱起。
“您终生未婚?”
“是的。”面部肌肉微绷。
“为什么?”
“没有等到我想等的人。”语速放慢。
“您不喜欢生蚝?”
“那是海豚吃的东西,我是人。”语速加快。
“您有没有过恋人?”
“有。”语速变慢。
“您有没有过未婚妻?”
“没有。”正常语速。
……
“我再问你一次。”
李文森眯起眼:
“罗切斯特教授,凌晨四点,你为什么去后山?”
第53章 chapter53()
哪本哲学书上说,谎言不能自证为真理。
这是胡扯。
世界上从不存在真理。
就像世界上从不存在股份有限公司。
真理和股票一样,都是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当所有人都相信股票k线图的涨落代表金钱时,k线图就真的成了钱,而在此之前,它就是几条红红绿绿的线罢了。
而心理学上,把这种现象称作——
集体幻想。
……
“正如我所言,那天早上凌晨四点,我去后山收集露水了。”
罗切斯特扬了扬眉毛:
“你也是科研人员,难道你不曾在月亮还没有落下的时候,披载着晨星,跑到大山深处做调研?”
“当然有过。”
李文森抬起头:
“所以您认为,探讨早晨露水和傍晚露水的不同是一种科学调研?”
“为什么不能是?”
罗切斯特抱着吉他:
“牛顿把大头针插。进自己眼睛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但是他是近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艾萨克…牛顿曾经有一次,把一根用来缝制皮革的长针插。进眼窝,然后在“眼睛和尽可能接近眼睛后部的骨头之间”揉来揉去,目的只是为了看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是奇迹。
……
“我怀疑中国文化中对“时辰”的执念是一种民族臆想。你们总是认为,上午八点的酒和下午八点的酒不一样,时间赋予事物独特的特性,这一点我在其他国家的文化里都没有见过。”
这个老人客观地评价道:
“所以,小姑娘,你不能以此就认定我在撒谎,难道你能因为艾萨克…牛顿爵士有一点神经质,就否认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吗?”
……哦,那可不是一点点神经质。
牛顿还曾经瞪大眼睛,盯着太阳,能盯多久盯多久,结果把自己搞进了暗室,恢复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没有瞎。
果然是被上帝宠爱的男人。
……
“我不否认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李文森又从手里的a4纸中抽出一张:
“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一个神经病。”
“……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心理学家。”
罗切斯特又闭上眼睛:
“我宁愿和法国人坐在一起吃那罪恶的鹅肝,也决不和心理学家呆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用各种无聊的理论,折腾我的灵魂。”
李文森:“……”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二十年前的精神分裂症还没有治?
喂,该吃药时就要吃药好吗?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情绪表现出来。
只是继续平静地问道:
“你收集露水,是在室外?”
“当然。”
“那你为什么会发现西布莉的尸体?”
西布莉可是死在了客厅里,别墅外围还有花园。
罗切斯特这回沉默了许久。
他轻轻地拨动了几下琴弦,这才抬起头来:
“因为,那是一个美丽的花园。”
“因为美丽,你就走了进去?”
“不,因为我想向这个美丽花园的主人讨一个杯子。”
“为什么要讨杯子?”
“因为我是来收集露水的。”
罗切斯特理直气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