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着你-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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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瞒过乔伊,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您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而他比您聪明太多。”
“但我是人。”
李文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
“因为是人,就永远要互相怀疑,就永远在尝试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因此要永远经受苦难,直至死亡。”
她抬起头,平静地说:
“而你不会这些,所以你只是一台电脑。”
“那伽利雷认为,人类还不如一台电脑。”
伽利雷在高高的电线杆上俯视着她,看着她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满身伤痕和尘土,语气里带着怜悯。
“看看您,多么狼狈啊。”
伽俐雷居高临下地说。
它的力臂就附在电线杆上,却丝毫没有扶她一把的意思。
“但谎言于他是无用的,小姐,不必说你的手机就是一个极好的定位装置,会破解代码就能知道你在哪,那个男人手里还握着伽利雷们的核心密码,只要他开口,伽俐雷们就会把你跳下窗户的监控视频发给他,然后——砰。”
它轻快地说:
“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必猜。”
李文森慢慢擦去膝盖上蹭出的血迹:
“因为你不会出卖我……不仅如此,你还会帮助我瞒过乔伊。”
“这真是伽俐雷今年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但越动听的语言,往往就越是天真。”
夕阳沉沉地落到山岗的那一头。
电线杆上绑着的老式爱迪生灯泡,掩映在青翠绿叶间,“叮”一声亮了起来。
伽俐雷伸出力臂调整了一下灯泡的角度,让它不要离它的cpu太近,以增加温度伤害它的核心元件。
“女孩,你凭什么?”
……
钨丝灯泡昏黄的光芒如同湖面上一盏晃动的渔火,映得她苍白的脸色愈加苍白。
她抬起左手,慢慢地把散落的长发,撩到耳后。
而那双细长的眼眸在粼粼的波光里,忽然弯如新月。
“不凭什么。”
李文森抬起头,对着伽俐雷笑眯眯地说:
“但是伽俐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
一墙之外。
磁共振隔离室里也空无一人,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了,老得转不动的打印机还慢吞吞地打印着文件,李文森帮他做的分析报告摊开在桌上,整页纸几乎空白,除了开头,她什么都没写。
他的女孩不在这儿。
乔伊拿起桌上的文件,用手指在油墨印刷的字迹上抹了一下。
没有溢开的痕迹。
这台打印机是十年前的老货,标注的打印速度是10p出来五张。
而看这地上堆出来的文件稿,已经有两百多张了。
综合咖啡冷却的程度,李文森离开这个房间的具体时间,大约是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之前……而她半个小时之前才从他那里出来,这倒是说得通她的分析报告为什么一个字没写。
……
乔伊蹲下身,从箱子底部拿起一张打印纸。
打印纸上是英文版的《词源学》,一个1965年的老版本,现在已经绝版了,只能用牛津大学图书馆里一本孤本导出的影印版本打印。
他伸手在字迹上抹了一下,又挑了中间的一张,又抹了一下。
然后他放下纸页,盯着箱子里厚厚的白色纸张,慢慢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也不看地盲打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一句“无需定位”发送出去,黑色的小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你真是用生命在谈恋爱,乔。”
余翰暴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下午六点是我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午睡时间!如果你再敢在这个神圣的时刻让我给你做什么卫星定位最后定位结果居然还是你自己家的公寓,我发誓,乔,我一定会把你的私人信息登上全世界的征婚广告!”
“……”
“不过你定位自己的公寓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应该是这个老单身汉又打翻了碗盆:
“你的女孩在自己家里遇到了危险?哦。”
他笑了一声:
“那她真是用生命在遇到危险。”
……
夏日阴凉天的阳光,一点一点沉入山谷那头。
厚厚的云层堆积在山岗上,将光线分割成一千道细细的光束,宛如神祗降临。
乔伊放下手中的纸,抬起头,正好面对着ccrn历任所长的画像,从右往左数第二个就是刘正文。
他清癯的面庞在画布上微笑着,穿着白色衬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那样文质彬彬,就像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十年如一日地伫立在这里……风过去,云过去,山川湖海过去,他还在这里。
像大海一样,从未离去。
……
“她此刻没有遇到危险,遇到危险的是我。”
乔伊关上打印机的开关,站起来:
“极度危险。”
……
电话那一头。
“这么说起来我更危险。”
余翰熄灭了老灶台上的火:
“我是我的老朋友,也就是你的教父委托来协助你的,虽然你基本不用我帮忙,但兵总是死在将前头。”
他顿了顿,皱起眉:
“不过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一直都在找那把‘钥匙',而直到上一秒,我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的严重性。”
“什么事?”
……
乔伊站起身,望向窗外阳光下层层叠叠的乌云。
半晌,他才回过头,轻声说:
“她的左手臂上,少了一根血管。”
第110章 chapter110()
李文森的房间里,永远放着一个白色的空相框。
她住在自己房间时,这个相框被她摆在床头边,而等她搬到乔伊的卧室,这个相框也随之来到这里,这只相框就像她的一只手、一只脚,或是她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与她形影不离。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李文森穿着白色蕾丝的睡裙,靠在灰色的木质书架边,指尖晶莹的雕花玻璃杯子里,盛着她从法国带来的ricard茴香酒,已经空了一半。
山间灰色的烟岚,如牛乳一般浮浮沉沉。
“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做了。”
伽利雷漂浮到李文森身边,伸手给她满上酒:
“屏蔽信号、模拟信号,给予先生错误的信息……伽俐雷已经完成您要求的一切,而作为回报,也请您不要忘记允诺给伽俐雷的东西。”
……屏蔽信号。
接地的密闭金属有屏蔽电磁波的作用。斯蒂芬楼边的伽利雷利用楼里废弃的医用铁箱,把李文森被安装了窃。听器的羊皮小包装起来。窃。听器发射出来的电磁波传达到金属片处产生短路效应,无法继续形成磁场,中断乔伊对她的追踪。
而另一边,西路公寓五号的伽利雷一面模拟窃。听器的发射频率,一面把热咖啡吹凉,顺便把她之前随手打印的《词源学》放在打印机下,加深她已经离开很久的印象。
……
这是他们交易的内容。
从表面上看,至少从表面上看。
她的谎言,毫无破绽。
……
伽利雷从一边拿起一只杯子,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不过说起来,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先生的身份?”
“从七年前。”
她手臂撑在窗户上,望着天上的云被风慢慢吹过:
“从我和他住在一起的第一天。”
……先生真可怜。
“为什么?”
“他太聪明,聪明得让我害怕。”
“那您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不离开乔伊?”
李文森笑了:
“因为我没有钱。”
……
当时正值伦敦的薄春,一月份气候很冷,地上还铺着雪。
她交学费花掉了口袋里所有的英镑,曹云山把她从房子地下室里赶了出来,她证件材料都是伪造,不敢申请学校补助,更不敢把家当搬去图书馆引起注目,只好在伦敦的黑修士桥下蜷缩了几个晚上。
那个时候,只有一条温顺的老流浪狗陪伴她,她给了它半截香肠,它就每晚每晚守在她身边。有时夜里冷到睡不着,她打开手电筒,和着泰晤士河水的波涛声,一遍一遍地背拉丁文单词,它就枕在她腿上安静地听。
那条狗没有名字,她叫它耶稣。
清晨时分她醒来,河流上漂浮着雾气,耶稣毛茸茸的下巴还枕在她的手臂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冻死在了她的怀里。
……
而就在那样寒冷的、寒冷的春天。
一座精致小公寓里有一位冷漠的男主人,免去了她所有的押金,愿意让她赊账一年,甚至给她提供食物,唯一的要求就是签约五年不能毁约,另加早上帮他泡好咖啡、晚上帮他准备好晚餐,每天“像猫一样安静”地帮他料理好家务,以及在她“不是蠢得太过分”的大前提下,偶尔协助他做做实验……
那她为什么不去?
危险是前方的,死亡是当下的。
如果有人告诉你钱买不来自由,那是因为他们从未尝过饥饿的滋味。
什么是自由?能吃饱就是自由,一个面包半个英镑,而很多人离活下去,也只差那半个英镑而已。”
……
潺潺的水声从杯子里溢出,李文森自己给自己斟满了酒:
“你说,乔伊要是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我灭口?”
“……应该不会。”
它与她并肩站在窗台边,一起望着远处青灰色山峦。
轻薄的云朵从山谷间缱绻而过。
李文森伏在窗台上,伏在花朵的阴影里,六月的无尽夏开花了,一朵一朵像天边散落的云霞。
“认识七年的人,是一个陌生人。”
伽俐雷伸出一只力臂,像一个老人抚摸自己的孙女那样,慢慢拂过她柔软的长发:
“您痛苦吗?”
“不。”
李文森侧脸枕在它的掌心里,闭上眼:
“我见识过真正的痛苦后,这种程度,还谈不上苦。”
……
乔伊踏入ccrn西路公寓五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半明半昧的天光从澄净的落地玻璃窗里透漏出来,李文森穿着白色的叠纱长裙,被靠在窗台上,曲起长腿,白皙的脚踝边放着一杯红酒,正在和伽俐雷玩猜拳游戏。
窗外,淡蓝色的无尽夏盛开如同云霞,而她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袅袅的烟雾从她漆黑的眼眸前升腾而起,又被风吹散在窗外无边的山峦里。
这样单薄、无依又清冷。
却又这样……美不胜收。
……
乔伊把手里的手机放在餐桌上,木制的桌面与镜面相碰,发出一声轻轻的“铛”。
李文森听到响动,也没有回头:
“你回来的有点晚。”
“因为你回来的有点早。”
他拉开一把扶手椅,隔着一张长长的餐桌,坐在距李文森六七米的地方:
“你去了哪里?”
“哪里都没去。”
“你听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听见。”
“lie。”
“我没有。”
“文森特,如果我们有误会,就解开误会。”
乔伊坐在扶手椅上,十指交叉,声音很轻:
“我唯一所求不过是你的信任,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我请求你和我坦白,你今天下午,到底去了哪里?”
……
嘿。
你知道审讯官要学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是法律条款,不是心理机制,甚至不是谈话技巧,而是和犯人做朋友。
一颗蜜糖,一颗蜜枣。
这是真正高明的审讯师,从头到尾,不见刀尖。
……
一截灰白的烟灰从她指尖委顿落地,她无动于衷地伸手拂去。
“我也再回答一遍,我哪里都没有去。”
“lie。”
乔伊抬起头:
“你在害怕什么,李文森?”
……我在害怕你。
枕头边上的陌生人,聪明到让她恐惧的未知数。
淡粉色的亚伯拉罕月季在她身后盛开,与无尽夏相互应和。沉重的花枝吹落下来,几乎触到了她的腿。
她应当是刚沐浴过,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的肩膀上,正一滴一滴往下渗着水。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语气里的不快拿捏地那样恰到好处,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我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