悌殇-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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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那你说怎么办!”
就这样,老兵坚持不辨清太皇真身不能开城,袁彬则主张先开城门,而后近身辨明。事情陷入了一个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怪圈,两边就此僵持不下,并互相争执起来。
立在城下的朱祁镇听见城楼上传来的嘈杂声,便察觉到袁彬似乎陷入了为难境地。关键时刻,朱祁镇突然仰头一声暴喝:
“吾太上皇是也~!开门~~~!”
这是一声饱含着八年的屈辱、恐惧、绝望中的等待以及期盼时运扭转的惊天怒吼,在场的所有人,从东华门的守军士兵到石亨、徐有贞一干人等,无不被这洪亮的吼声所震颤,想不到平日里那个和蔼到近乎无能的太上皇,竟也有如此的威严!
怒吼的余音在东华门的高墙间不停回荡,久久不绝。待音波彻底飘散,一切归于宁静时,东华门城楼上的争吵也随之消弥于无形。
厚重的城门支支嘎嘎的缓缓打开了,呈现在朱祁镇眼前的是无遮无拦的宽阔石板路,这条路不仅直通皇城中心的奉天殿,更是通向至尊的皇帝宝座!
穿过东华门,政变军队簇拥着朱祁镇快步移向奉天殿,不料刚拐过一道宫墙,却发现前方竟赫然而立着一队兵马,将通往奉天大殿的道路彻底封锁。透过昏暗的夜色极目望去,只见这队人马个个腰佩钢刀身着红色飞鱼制服,分明是锦衣卫!再看那为首者,果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第三十九回完,请看下回:血色黎明
四十、血色黎明
朱祁镇在众人的簇拥保护下一路快步前往奉天大殿,却不料半道上迎头撞上了卢忠及其率领的锦衣卫!
原来方才耽搁在东华门下又吵又叫的功夫搞得动静实在太大,这般异动自然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卢忠接报后便立即招集手下人马,于通往奉天殿的道路上严加布防。
一场血腥的厮杀看来不可避免,冬日临晨的微暗寒光下,两边兵士怒目对峙剑拔弩张,空气似乎已在寒风中凝结,众人皆屏息等待着一触即发的那一刻!
卢忠率先抽刀朝对面叫道:“大胆反贼!还不快快乞降~!”
这一边,只见徐有贞振臂大呼道:“挡我成就大事者,格杀勿论~!”
徐有贞这振臂一高呼,石亨叔侄及其麾下兵士皆应声而起,石亨大声喝令道:“众将士听令!杀出一条血路,舍命护驾~!杀呀~~~!”
话音一落,两边人马顿时扭杀成一片,现场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乱战之中,诸将都显得格外英勇,其中又以石彪最甚。只见石彪挥舞着战斧左冲右突,连杀百余人,杀得一路碎尸满地,以至锦衣卫军士们见了眼前这位狂人双腿都直打颤!
危局之下,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却看出石彪此人猛悍有余但智谋不足,便欲施调虎离山计,将石彪从朱祁镇身边引离。只要成功杀掉太上皇,叛军便不战自败。卢忠遂命令手下且战且退,后撤之余还不停向石彪发出言语挑衅,对其大加刺激。
石彪被锦衣卫激的火冒三丈,暴怒之下竟撇下身后的太上皇,且任凭其叔父石亨在后如何呼唤,石彪仍率领众军不顾一切的朝前冲杀而去!
石彪只顾领军追杀顽敌,却使得朱祁镇就此脱离了大队人马保护,暴露无疑。卢忠见时机已到,遂率领手下几员矫健悍将从侧翼飞奔包抄过来。
此时朱祁镇身边只有零星几个兵士护卫,其余人员皆是如徐有贞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自身难保哪有能力舍身护驾?而卢忠及其手下锦衣卫皆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面对近乎落单的太上皇,锦衣卫如饿虎扑羊,这下情势危矣!
不过在朱祁镇身旁的人当中却也有一位绝顶高手,那就是袁彬!
见卢忠一干人冲杀而来,袁彬立时抽出钢刀挺身上前,奋力阻挡敌人靠近太上皇。另外几名兵士也跟随而上,与卢忠率领的锦衣卫当面搏杀起来,现场顿时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袁彬刀法精湛,一把玄铁钢刀在其手中如绚花飞舞,出神入化。霎那间十几个锦衣卫就血雾飞溅,命丧当场!
而卢忠也不示弱,闪转腾挪左突右砍,瞬间将跟随袁彬的几名兵士劈杀刀下!短短几回合交锋,双方各自死伤大半,只剩下袁彬、卢忠两人尚有作战能力。
只见袁彬和卢忠相持对视了片刻,继而两人同时大喝一声,遂再度挥刀扭杀在一起。只道是:一个如下山猛虎,一个似出水恶蛟。猛虎亮出铁爪牙,恶蛟尽显赤鳞甲!血肉相搏起腥风,虎蛟缠斗卷尘沙!铿锵锵刀光火石,忽喇喇风驰电掣,直叫那乾坤翻转,天地崩塌!
袁彬、卢忠二人猛斗了数十回合,杀的天昏地暗惊魂动魄,却始终未分高下,只把一旁观战的朱祁镇和徐有贞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随着二人体力渐渐不支,双方都想着尽快一招制敌。于是两人同时亮出狠招,用尽全部力气向对方要害发起了致命一击!
还没等观战的旁人回过神,就见得袁彬、卢忠二人同时踉跄了一大步,而后便双双倒地不起。
待定睛细看,只见卢忠的喉头赫然出现一道血痕,血液先是慢慢的往外渗,而后忽然间猛喷不止,那咝咝的响声令人不寒而栗!卢忠双目圆睁,含血咳嗽了几声后便气绝而亡。
而袁彬则手捂胸侧,并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朱祁镇见状忙上前察看袁彬的伤势,却赫然发现其胸口的刀痕深可见骨!原来方才袁彬在将卢忠一刀封喉的同时亦被对手砍中左胸,竟被生生砍断三根肋骨,断骨穿肺,以至口吐腥红!
朱祁镇连忙弯下腰身将袁彬揽入怀中,口中不断呼唤道:“袁彬~!袁彬~!好兄弟,挺住哇~!”
袁彬见卢忠已死,朱祁镇脱离险境,遂感欣慰无比。继而用最后一口气说道:“陛下……快……快去奉天殿!只要陛下能重登大位,袁彬今日就是死也值了~!”言毕,便含笑西去。
见挚友袁彬为保护自己而壮烈牺牲,朱祁镇顿感悲痛欲绝,不禁抱尸大恸不止。
不多时,石亨和石彪率领兵马在付出重大伤亡代价之下也终于剿灭了残敌,血溅满身的叔侄俩来到朱祁镇面前,单膝跪地抱拳禀奏道:“禀陛下,前方道路已经肃清,大势无忧矣!请陛下即刻复位!”
一旁的徐有贞等文臣亦跪地附和道:“请陛下即刻复位~!”
于是,朱祁镇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缓缓站起身,继而跨步朝前走去。
就在此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晓而出,朝霞穿过云层洒在奉天殿前的石板大道上,将整条道路照得分外殷红,以至让人分不清地上到底是霞光还是血水。
被迫做了八年太上皇的朱祁镇,身披朝霞脚踩着一地血红,跨过一具又一具阵亡兵士的尸体,亦步亦趋的朝奉天大殿行去。从今日起,他将摘下这个太上皇的尊号,重新成为大明帝国的实际统治者!
奉天殿的上朝钟鼓随之被敲响,百官闻声便纷纷穿戴好朝服汇聚过来。众臣一边赶路一边纳闷,这景泰皇帝自病重以来已经好几个月不理朝政了,为何今日忽然召集百官早朝?
当朝臣们满腹狐疑的来到奉天大殿前时,映入其眼帘的居然是尚未来得及被打扫的战场惨景。望着满地流淌的血水和横七竖八的死尸,众人无不魂飞魄散!
惊魂不定的百官踮着脚尖战战兢兢的拾阶而上,却见徐有贞在大殿门前并手而立,正以异常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徐御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有贞从容一笑:“太上皇重登大位,诸位快进去朝贺新君吧!”
后‘宫深阁,朱祁钰躺在病床之上,气若游丝面色苍白,整个人已然陷入最后的弥留之际。
就在这时,只听得卧房外忽然传出一阵嘈杂之音,仿佛是宫人们正在慌慌张张的对某人叩头行礼。
稍倾,朱祁钰病榻前的床帘被猛然间掀起,朱祁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所惊,遂缓缓睁开双眼转脸看去,不禁愕然!原来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一个身穿黄袍头戴九龙金冠之人,朱祁钰大惊:“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私……私着龙袍?”
面对朱祁钰这颤颤微微气喘吁吁的质问,来者答道:“祁钰,是我。我是你皇兄祁镇!”
听到这个回答,朱祁钰更是惊骇不已,他挣扎着坐起身定睛细看,继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皇兄?!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被朕关在南宫么?”朱祁钰甚至以为面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朕……朕这是在做梦吧?”
这时,只见后‘宫总管太监曹吉祥走上前答道:“这不是梦。今晨您的皇兄已在奉天殿复位,现在,他是皇上了!”言毕,曹吉祥便带领在场的所有宫人再度对朱祁镇叩拜道:“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这般情景,朱祁钰顿觉五雷轰顶,一股邪火直冲心头!他瞪大着眼睛怒视皇兄朱祁镇,嘴唇不住的颤抖,口中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朱祁镇望着眼前这位命将不久的亲弟弟,一股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顿时涌上心头。曾经兄弟俩人是那么的手足情深,之后却因为皇位而反目成仇。朱祁镇被弟弟莫名囚禁了八年,这八年来他受尽了迫害与凌辱。如今,当亲眼看到仇人朱祁钰病入膏肓命悬一线时,照理说朱祁镇应该感到快慰才是,然而此刻他却对落魄的弟弟流露出一丝怜悯之情。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与沉默,两兄弟间依然有着惊人的默契,不需要再有任何语言,二人四目相对,仿佛用眼神就能彼此交流:
“皇兄,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趁我病重之际夺宫篡位!当初真不该将你接回宫啊,就应该让你客死异乡!”
“你错了祁钰,并非皇兄一心想夺你大位,这一切都是被你逼迫的!若你能善待为兄,善待你的皇侄见深,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休要狡辩!至尊皇位谁不渴求,当年朕取代你做了皇上,你必定怀恨在心!如今有此机会,你就一心想要报复朕,意图把皇位从我手中重新夺走!告诉你朱祁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让你得逞~!”
“祁钰啊祁钰,你真是执迷不悟哇!皇位在你心中就如此重要么?想当初我等尚是皇子之时,咱兄弟二人是何等的相亲相爱。即便后来我做了皇上你身为郕亲王,咱俩亦可同心同德。为何你一坐上皇位,我二人间的兄弟情谊便荡然无存了呢?!”
“那是当然。皇位只有一个,我有了你就不能得。当皇帝的滋味你我都尝过,天地间唯我独尊的荣耀令人无法释怀。而你,却始终是我皇位的最大威胁,如此,我又怎么容得了你!”
“非也。皇位可以带给你我荣耀,却无法带给我们真正的幸福!如果我不曾做过这个帝王,便不会有那场土木之变,更不会有接踵而来的生离死别。若真是那样相信我将会与钱玉英白头偕老,平安度过此生;而你祁钰,若你从来不曾登上这皇帝宝座,你又如何会病至如此境地?!那把金光闪耀的龙椅,除了将你的精气损耗殆尽之外,又给了你什么呢!”
二人神交至此,朱祁钰眼中的愤怒神情竟渐渐淡去,他呆呆的看了朱祁镇老半天,似乎忽然间顿悟,一切便尽皆释然。朱祁钰随之艰难的张口说了三个字:“好,好,好~”
哥哥,你说得对。皇帝宝座其实只是浮云,却使我陷入疯狂。为了保住它我不惜抛弃最宝贵的亲情,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得到,却失去了兄弟情谊,更失去了健康,以至将失去自己的性命。哥哥,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你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只见朱祁钰面带着笑容,缓缓合上双眼,随即陷入昏睡之中。
见此情形,朱祁镇便亲手为弟弟放下床帘,而后转身对在场所有宫人吩咐道:“好生照料祁钰,如有怠慢,严惩不赦!”
一个月后,明代宗朱祁钰于宫中病逝。英宗朱祁镇将其安葬于玉泉山北麓,陵寝施以帝王规格,并以代宗年号“景泰”命名,是为明景泰陵。
且说英宗重登皇位后的第一大事件,便是于谦谋逆案。武清侯石亨、左副都御史徐有贞等人联名上书指控于谦于景帝弥留之际有意另立藩王为帝,图谋不轨。景帝朱祁钰一死,于谦便失去了最终的依靠。那些素日与于谦不和的官吏们便纷纷跳将出来,附议石亨、徐有贞所奏,趁机踩上于谦一脚!督察院接受审理了此案,最后判定于谦犯谋逆罪,处斩首之刑。
朱祁镇本来念及于谦曾对国家有功,不忍杀之。徐有贞却说道:“不杀于谦,则夺门之举师出无名矣!”
一想到对于谦的定罪与否关系到自己复位的合法性,皇帝朱祁镇便无心再为于谦求情,只得认可此案。
公元一四五七年二月,一代名臣于谦在北京崇文门外被斩首处决。
据说行刑当日,京城百姓奔走哭号,皆为于谦叫屈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