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玉满京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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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太闹腾了,还是这里清净一些。”
穆元酂生母早逝,早年父亲忙于打天下,自记事起便一直由襄阳长公主照顾着,对她亲近之情不甚于亲生母亲。他还记得,每当父亲和姨父一起出征时,长公主会让他和两位表兄待在一起,自己彻夜不眠地照顾着三个孩子,仿佛外面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噩梦,而他们安稳地休眠于坚固的广厦之下。
后来他的两位兄长不幸战死,那段时间父亲痛不欲生,也许是出于对亡妻的愧疚,不久便立他为太子。而那个时候,长公主也并不好过,她的那个年方十七的大郎也没能活生生的从疆场上回来。
长公主『性』情温和,宽容大度,潜移默化之下,穆元酂也生了一副如水的好『性』子。因她的悉心庇护和照料,金戈铁马的岁月并未他的幼年里留下什么过于痛苦的痕迹,反而是和两位表兄玩得热火朝天。
这里面,年长一些的二表兄裴宣随了长公主,沉稳寡言,鲜少和他们闹腾,加冠之后外放任洛州别驾,一年之内见不到几次,更加少有往来。而三表兄裴劭则留在了京城,与他年龄相近,又极度地活泼好动,时常带着他一起翻墙爬树,若不是穆元酂骨子里还有一些腼腆羞涩,恐怕这个时候早跟着他一起称霸长安了。
穆元酂举目望了一圈,道:“咦,三表兄怎么不在?”
长公主无奈一笑,“三郎大约又去什么地方玩去了,锦枝,派人去找他,说是太子也在这。”
那叫锦枝的婢子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
穆元酂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抱怨道:“话说回来,我好久没见过表兄了,以前他出去玩的时候都会带上我一起,现在我整日闷在宫里,听老师讲那些枯燥文章和长篇大论的,真是好不无聊。”
“你这么说,你阿耶又该教训你了。”长公主假意责备了一句。
穆元赞道:“姑姑说的是。”
他方才也不过是发发牢『骚』,阿耶对他管教甚严,但也不失慈爱,要真不读书,被教训是小事,主要是不想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阿耶失望。
不过片刻功夫,裴劭便来了。
他看上去有些狼狈,衣服皱皱巴巴的,捂着自己的右臂,“阿母。”
穆元酂看到这个小时候一直替自己上树掏鸟窝儿的表兄便十分激动,眼前一亮,“表兄!”
裴劭要了张凭几,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自顾自地喝了口茶,神态蔫蔫,活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斗鸡。
他一碰右臂,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天知道那小娘子有多么牙尖嘴利!
长公主仔细看了看他,道:“三郎,怎么了?打球输了吗?闷闷不乐的。”
裴劭难得正儿八经地扯起一个笑,“哪有?阿母和元酂今日怎么来这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手贱去抱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他裴劭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混下去?
同时又回想了一下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似乎还残存着她身上的香味。这么一想,裴劭觉得自己脸皮够厚,至少下次有机会还是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穆元酂眉飞『色』舞道:“表兄,趁今天有时间,你教我『射』箭吧!”
裴劭正喝茶,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心不在焉道:“不教,宫里一大帮人,你不会找他们吗?”
“他们哪有你厉害?”穆元酂边说,边张大手臂比划着道:“我听宫人们说,你骑马『射』箭可厉害了,百发百中,比我阿耶当年都厉害。”
长公主不失时机地『插』话进来,“别一直跟着三郎野。元酂,姑姑多嘴一句,现如今陛下偃武扬文,注重文治,你应该多读书,别整天想着骑马『射』箭。”
穆元酂『摸』『摸』脑袋。姑姑的话,他从小到大不敢不听。
裴劭一笑,“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读书。”
穆元酂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三表兄居然劝他静心读书,合着那整日在长安上蹿下跳的不是他裴劭本人一样。
……
阮明婵咬完裴劭后,逃也似的跑到了园子后的一片桃林里,生恐他会追上来。
这个时候,裴劭在她心里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亲近形象悉数崩塌,她心里骂道:不要脸!耍流氓!得寸进尺!
她抓了满满一把碎石子,一粒一粒往湖面中扔,咕咚咕咚溅起水声,想象着每扔一粒,便是扔在裴劭脑袋上,应该把他砸出一头包才解气。
阮明婵心道:什么“有便宜不占岂不吃亏”,这么不要脸的话他都说得出口?
白瞎了她一开始的担心了!
真应该让阿兄去揍他!
扔完一把石子后,她慢慢平静下来,靠着栏杆叹一口气。
“明婵,你怎么在这?”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阮明婵举目看去,只见一人加快脚步朝她走过来。
虞同韫没想到阮明婵会一个人来后山这片桃林,心中不觉喜出望外。
她穿着一身蜜粉『色』宝树缀蝶纹的短袄,下着雪纱绫裙,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和身后一片灼灼其华的桃林几乎融为一体。
虞同韫又走近了一步,细细打量着她。但见少女蹙紧了眉头,双目含嗔,眼圈微红,好似受了委屈,忙问:“明婵,谁欺负你了?”
阮明婵暗道今日不宜出门,『揉』了『揉』眼,不情不愿地回一句,“表兄想多了,不过是柳絮吹了眼里,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等等。”
虞同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只觉得掌下肌肤犹如美玉般细腻柔滑,柔弱无骨,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出什么理由留下她。
阮明婵脚步猛地顿住了。
因这猝不及防的接触,她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适,比方才给裴劭“投怀送抱”还要难受,她没细想,转头挣扎着把手腕抽出来,“虞同韫,你放手!”
虞同韫本来想的是,自己家权大势大,他又是嫡子,跟阮明婵的这门亲事是说定了,心里便默许了她是自己未婚妻,没想到只牵了一下手,她便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连名带姓地吼他。
他一愣,差点便真松手了,但在她抽出来的前一刻又抓住了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掌心,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什么事让表妹这么生气,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表兄为你出头去如何?”
阮明婵便愈发觉得他脸上虚浮的笑恶心至极,心道:行,那你自己打自己耳刮子吧!
她火气正冒,如今更甚,偏有人要来火上浇油,她手上发了力,就跟那日把马球打上天际一样,往上一挥,正打在虞同韫光洁的左脸上,而且是“用”他自己的手打的,虽然力道不大,没留下什么丢脸的红印,但足够打得人大脑一空。
虞同韫这下真的愣住了。
阮明婵抽回手,『揉』了『揉』,甜甜一笑道:“说了有朋友等我,表兄怎么还纠缠不休?”
此话确实不假,因杜令蓉这会还在游船上和别家女郎斗花,她离开了凉亭有一会时间了,若再不回去,杜令蓉也会找不到自己。
言毕,她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饶是虞同韫再怎么装谦谦君子,这下铁定也装不下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那还未走远的袅袅身姿,举步欲追,一支箭“嗖”地从他眼前飞过,深深地扎进了一旁桃树上,入木三分。
第9章 五陵年少争缠头(五)()
这两人,虞同韫不会不认识。
那张弓搭箭对着他这个方向的是裴家那以游手好闲为着的三郎裴劭,站在他身旁的那人是太子,虞同韫年纪轻轻便官至秘书丞,颇有些心高气傲,认为裴劭这类人不成什么气候,只是靠着他老子的威名而已,裴忠一死,裴家便逃不了坐吃山空、家道没落的命。
所以当两人走过来的时候,他理了理袖口,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只朝着穆元酂略略一拱手,“巧了,在这遇到太子。”
穆元酂有模有样地背着手挺起胸膛,沉声道:“虞同韫,你方才干什么呢?怎么抓着一个小娘子的手不放呢?”身为朝廷官员,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言行,特别是慎独,在曲江园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调戏人家小娘子,太不像话了!
自然的,这番过激之语,穆元酂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两人拿了箭矢经过这,才正巧看见的这一幕。穆元酂一边说,一边又想起方才裴劭『射』箭时眼里那股狠劲儿,仿佛箭端一偏,就要把虞同韫『射』个透心凉。
虞同韫满不在意道:“太子误会了,方才那人是我的未婚妻,只不过闹了点小脾气,让太子见笑。”
虞同韫有点小才,皇帝陛下也蛮喜欢他,时常让穆元酂多向他学学,不免会有些文人特有的恃才傲物。穆元酂脾气好,闻言有些尴尬,以为自己方才误会了他,『摸』『摸』鼻子,“哦,嗯……是这样啊。”
说着偷眼去瞥裴劭。
裴劭面无表情,站着没动。
虞同韫指着那没入树干的箭矢,笑道:“太子真是好兴致,在人来人往的曲江园中『射』箭,方才可真是吓着我了。”
一旁裴劭突然接过话,“元酂他要跟我学骑马『射』箭,不过我学艺不精,与他半斤八两,一不小心手抖『射』偏了。”又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可惜啊,再偏一点,你就不能站这了。”
他虽然比虞同韫小了六七岁,但身材颀长,比之同龄人还要高一点,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虞同韫居然觉得有一丝压迫感。
“你……”虞同韫一时语噎,心里又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没必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便一甩袖子,对穆元酂说了句“告辞”,疾步离去。
他若是回头看一下,便能看到裴劭又朝他搭起了弓箭,像在看一头不知死活的猎物。弓弦被拉到紧致,再紧一分,便要应声而断,如若放手,弓箭便能呼啸着穿透血肉之躯。
裴劭慢慢眯起眼。
“表兄!”
穆元酂有些慌,连忙出声提醒。
虞同韫这态度确实欠扁,不过裴劭脾气不大好也是真,他倒真怕他这位神『射』手表兄真给他来一段“百步穿人”。
好在裴劭只搭了一会便放下了,神『色』恢复如常。
“这几日你怎么有空找我?”
穆元酂一愣,继而有些闷闷道:“老师被阿耶革职了,我听其他人讲课无聊,便溜了出来。”
太子少师便是右仆『射』吏部尚书,自穆元酂八岁起便担任太子府属官,虽算不上光风霁月,但为人低调,不『露』圭角,不大像会随随便便触犯龙颜之人。裴劭思索片刻,罕见地犹豫了一下,道:“他犯了什么错?”
穆元酂摇摇头:“我未曾问过阿耶,所以也不知道。”
他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话说回来,这几日我看朝里的动静,还有阿耶的意思,是想要左仆『射』做我的少师。”
左仆『射』虞师道便是虞同韫的父亲,一提起他,穆元酂便头疼,“他讲起道理来,动不动就长篇大论的,而且还特别严格。好几次我忍不住睡着了,他就在阿耶面前告我的状,一想到以后时刻不离地被他管着,我就头疼。”
裴劭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穆元酂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愁眉苦脸,突然想到什么,道:“不说这个。方才那虞同韫,平日里正儿八经的,我怎么不知道他看上了谁家的小娘子,进展还这么……哎?表兄你怎么了?”
裴劭攥紧手里的弓,咬着牙道:“看清楚了,那是你表嫂!”
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穆元酂没怎么练上几回箭,顶多骑着马转了一圈,兴致缺缺地回来了。
裴劭则让人去仔仔细细地查虞同韫和阮家的关系,最好是把家底翻个底朝天儿。
他想,若不是阮明婵干净利落地打那一巴掌,他指不定会把虞同韫的手给废了。不过这么一细想,自己被咬那么一口,也算是“物有所值”。
只要他愿意,就算被咬穿手臂也依旧能牢牢箍着她,哪怕是漏网之鱼也能一把抓回来。但那时候阮明婵反应激烈得有些出乎他意料,他心里一软,便松了手。裴劭向来不是一个有耐『性』反复无常的人,但杜五一直挂在嘴边那些虚道理也懂一点,诸如“发乎情,止乎礼”这种。
他想:她想慢慢来,那他就陪着。
……
虞同韫不知道太子为什么来这曲江园,但他明白太子和裴劭是少时玩伴,要真和裴劭较劲儿,吃不了兜着走的定然是自己。
倒是阮明婵让他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