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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姝玉满京华-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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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目光,对阮明婵道:“早点睡吧。”

    因白日里父亲对裴劭的事不提一词,她不由有些心虚,什么都没多说,乖巧地“嗯”了声,猫步走回屋。

    她心事重重,走了好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

    糟,花钿还在!

    那阿耶……

    阮敬元伫立不动,幽幽叹口气。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女儿长大了。

    就是不知,那满嘴花言巧语的裴家三郎到底是不是虚与委蛇。

    ……

    阮明婵为这百密一疏提心吊胆了大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次日早起,阮明琛还留在禁中当值,而阮敬元已从朝堂上回来,正换上一身常服。

    他每日上朝,也就走个过场而已。以往在凉州时,虽说天高皇帝远,但临近边陲,教化落后,事务也繁杂,每每京中来了敕使,阮明婵便知道这又意味着父亲房中的灯得亮一整夜,如今他闲云野鹤的,没事便除除草种种地,也没人上门来烦,倒也落个清闲。

    他回头见阮明婵出来,『摸』『摸』她的头,“今日和谁出去?”

    阮明婵经了昨日的事,已经不敢随意出门了,谁知道哪里又蹿出来一个裴劭,又正好跟她父兄打了照面,便摇摇头,“哪都不去,我陪阿耶钓鱼吧。”

    她是真心诚意这样想,虽然父兄好像都不怎么喜欢裴劭似的,可是她觉得,裴劭哪有别人口中的那么落拓不堪。兄长不必说了,一见他就嚷嚷着要打断他的腿,结果自己被罚扎了一天马步,说起来,还真让人对他有些自作自受的幸灾乐祸。父亲的话……

    阮明婵怯怯的,他昨晚应该看出来了,怎么到现在都一言不发?

    “阿耶?”

    阮敬元“嗯”了一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鱼食。

    “那个,昨天晚上……”

    “你帮我拿个大点的鱼篓来。”

    阮明婵愣愣道:“啊……哦哦,好的。”

    结果她来回一趟,门口不知怎地又进来一人,高声喊着:“阮公!”

    那是个身着绯红圆领袍、四十上下的男子,面白无须,也没着人通禀,便十分熟稔地自己进来了。

    阮敬元一惊,认出那人是安业帝身边最受宠的一名黄门,妹妹便是近来皇帝新宠宁美人。他祖上原是弘农杨氏,没落已久,曾为前朝宫监,当初安业帝起兵之时,他有言献言有计献计地出了不少力,如今平步青云,比那些个囫囵男人有出息得多。他服饰朱红,乃是四品,安业帝自登基来,规定了内侍省不设三品以上官,四品便已是封顶了。

    原是安业帝近日闲来兴起,和羽林们比试『射』箭。他年轻时亲自和武将入深林游猎,如今因大病初愈,也就只能就地取材,在狭小的宫苑中满足一把弯弓『射』大雕的豪情壮志。只可惜那些羽林大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平日里训练懒散,叫安业帝扫了兴。

    阮明婵明白自己父亲的『性』子,他下了朝通常走得飞快,人家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唯他为了回府除草钓鱼浇花,一眨眼便没了影,安业帝找不到他人,无奈之下,便着人亲自来把阮敬元请来。

    阮敬元只好收起刚刚准备好的鱼竿,跟着那杨中使走了。

    阮明婵拿剩下的鱼食喂着塘中的鱼儿,日头照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耀眼的粼粼波光。她对身旁婢子招招手,“我们也走吧。”

第29章 金鞭络绎向侯家(一)() 
黄罗华盖,御撵香车。

    数十名羽林卫排成一队; 皆脱了铠甲; 卸下武器; 只着中衣; 炎炎烈日下; 被汗水浸湿的轻薄衣衫上映出几道暗黄的痕迹。

    安业帝自觉病好了些,携众人来曲江园一游,又突发兴致,着人在空旷草地上竖了几块靶子,拿来他那把紫檀木弓箭。

    这把紫檀木弓是他昔年作战时所用; 这些年无用武之处; 一直在寝殿内挂着,时常将其擦拭一番,抹上鱼胶; 丝毫不见其破旧,反而愈发焕然如新。安业帝想起当年戎马岁月,枯槁的脸上重又充满生机; 不顾宫人劝阻亲自张弓搭箭。待双手搭起弓时; 陡觉手臂一阵酸软无力; 竟无法拉开弓弦。

    他心头竟生出一股英雄暮年之伤,满腔豪情仿佛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失神地看着自己青筋凸起、暗疮满布的双手; 挥了挥手:“罢了; 拿走吧。”

    “阿耶是累了吧; 坐下歇歇。”穆元酂亲自拿来圈椅,服侍他坐下。

    安业帝脸『色』不大好地坐下来,径直靠在圈椅上。

    即便有华盖挡着,日头仍照得他头晕目眩。

    襄阳长公主道:“今天日头强烈了一些,兄长要不早点回去。”

    “朕又不累。难得出来一趟,怎么说走就走。”安业帝不满,朝那数十名败了他兴致的羽林卫抬抬下巴,道:“朕喊了敬元来,他当年可是一等一的神『射』手,也让这帮废物开开眼界。”

    那些羽林纷纷下跪请罪,却让安业帝眉头皱得更紧,长公主忙道:“都下去,还杵在这干甚?”

    那把紫檀木弓箭还摆在架子上,穆元酂观摩半晌,执起来试着拉了拉,却是纹丝不动,他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在看自己,脸『色』一红,用了点力气,勉强拉了开来,举到与肩膀齐平的时候,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箭歪歪扭扭地『射』在靶外。

    “阿耶这把弓箭实在是厉害。”他咧嘴笑了笑。

    安业帝嗤一声,“李释戚怎么教你的?”

    穆元酂忙道:“这不关老师的事,是我没好好习武。”他眼珠一转,道:“阿耶,表兄的话肯定可以,是吧,表兄?”

    裴劭没认真听,抬起头,目『色』『迷』茫。

    长公主笑道:“三郎,元酂说你呢。”

    安业帝饶有兴趣地看过来,“是了,四郎的骑马『射』箭也是向你学的,你要不也来试一下?”

    裴劭瞥了眼一旁那把鎏金闪闪的紫檀木弓箭,心里明白了几分,拱手对安业帝道:“舅舅谬赞,我学艺不精,只能拿出来摆摆门面,顶多算个滥竽充数而已,就别让我出丑了吧。”

    安业帝笑道:“什么出丑不出丑,这都是自己人。”又板起脸,对一旁内侍宫女道:“朕外甥要是『射』得比太子还差劲,你们谁都不准说出去!”

    他虽是开玩笑,但也同样得到一片战战兢兢的回应。

    安业帝坚持,裴劭便也不好多加拒绝,站起身,先是单手掂了掂拿弓。正搭起弓时,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大嗓门。

    “陛下!”

    不远处走来两人,一人身着华贵紫袍,三十上下的年纪,上嘴唇两撇胡须微微翘起,腰间一对双瑜玉佩,是个郡王级别的。他步履匆匆,还未走近便对安业帝诸人遥遥一拜,笑道:“听闻这把弓须得一力大无穷之人才能拉开,小郎君怕是没这个力气,且让臣一试。”

    裴劭循声望去,认出那人正是近日奉命在京的任淮王。

    任淮王穆祁和安业帝两人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原是河南郑氏,后因立大功被赐姓为穆,封为郡王。他大步流星走来,作势去抓裴劭手里的弓,“长公主家的小郎君是吧?来,给我试试。”

    裴劭手一收,反应极为敏捷,让他一根汗『毛』都没碰上,笑道:“郡王可有陛下之命?”

    任淮王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满,转身对着安业帝一拜,“请陛下让臣一试。”

    “什么芝麻小事,”安业帝忍俊不禁,“你用就是了,三郎,给他吧。”

    任淮王踌躇满志,将衣服下摆别在腰带里,『露』出雪白的袴裤,把弓在手里抛了抛,赞了声“好弓”,又对裴劭低声说了句:“裴小郎君,可看着点。”

    然后深吸一口气,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箭便呼啸一声,如一道黑『色』闪电,扎进漆红靶心。

    同为用惯弓箭的人,裴劭也不得不承认任淮王箭术非凡。整个大周,阮敬元若能排第一,他不排第二,怕是说不过去。

    穆元酂率先赞道:“小叔真是厉害!阿耶你说呢?”

    他转头去看安业帝,却发现他脸『色』静若止水,花白胡须下的嘴角微微往下耷拉,只一瞬间,他笑了起来,抚掌道:“你要是早些来,朕也不用让人跑那么远去喊敬元了。”

    跟着任淮王一起的另一人,便是奉命前来的阮敬元。

    他半途碰上任淮王,两人之前也有一些交道,便一起过来。

    任淮王看着那在满是『射』偏的箭矢中独中靶心的一支,志得意满地笑了笑,“阮公是前辈,我应该让他先来,不然岂不白跑一趟?”

    阮敬元已经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摆手道:“郡王抬举我了。”

    “是阮公谦让,不过这倒是显得我欺负裴小郎君了。”

    这地方也就裴劭和太子两个小辈,他自然不敢拿太子开玩笑,但凭他身份,皇帝的外甥还是可以捉弄一下的。

    这捉弄里又带了些刻意。他没忘记,安业帝先前将那匹万里挑一的紫骝马赐给了谁,最后又成了谁的坐骑。他自诩少年英勇,矢志不渝地跟随安业帝数十年,抛头颅洒热血,虽然名义上被封了个异姓郡王,但现在也只能被圈禁在长安,遥领一个州都督之职。反观裴忠,因娶了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

    裴忠倒也罢了,这裴三郎有什么能耐,方才竟跟他抠字眼?亏得陛下仍旧偏爱于他,不为其挑拨。

    任淮王搭上裴劭的肩,“如何,你现在试试?”

    裴劭没必要去拉那又重又硬的大弓,正抱着手落得轻松,陡觉肩膀一沉,仿佛压了千钧铁石。

    任淮王膀大腰圆,体格大了整整一倍,状似亲切地跟他说话,实则借机报私仇和他较劲。

    裴劭撑住不为所动,淡淡道:“郡王神力,我不丢人现眼了。”

    穆元酂见不到两人各怀鬼胎的神『色』,还以为十分友好,『插』科打诨道:“表兄别谦虚了,『露』一手又何妨?”

    裴劭:“……”

    他余光瞥见安业帝饶有兴趣的神情,略略一想,道:“听闻郡王反应速度之快,无人能及,常于万军从中夺人长矛。『射』箭这项,郡王方才已经夺了魁首,既然非要和我比,那便比我能否从郡王手中抢得这弓箭吧。”

    说着不待任淮王是否同意,右手已然出动。任淮王一惊,下意识与他错开数步距离。心中有些讶然:难不成他斗鸡走狗还斗出一身武艺不成?

    少年与他同高,出手敏捷雷厉,他分了会神,此刻显得左支右绌,还未反应过来,被他拽住左臂,往后一扯,脚下不稳一连往前冲出好几步路,另一只手里一空,那把紫檀木弓已被他易如反掌抽走。

    一旁正襟危坐的阮敬元微微颔首。

    他听阮明琛说,曾与裴劭交手时,尽出一些歪歪扭扭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风『骚』走位,现下看来,区区几招中却并无什么太过让人眼花缭『乱』的成分,如同上回他在少年腰间看见的那把刀,朴实无华,单凭锋利的刀刃取胜。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安业帝抚掌大笑,指着呆若木鸡的任淮王道:“我看你得放谦虚一些了,惹怒朕的外甥不好受吧!”

    裴劭将弓箭还给他,学着他方才低声说话的语气,又带着些少年心『性』道:“郡王,承让了。”

    任淮王冷冷笑了几声,将弓劈手夺过,“你方才都没让我准备好,这不算!”

    一旁穆元酂出声:“小叔,你耍赖啊!”

    安业帝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最终道:“好了任淮王,你和孩子教什么劲儿,只许你一枝独秀,就不许朕外甥赢一把吗?”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任淮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讪讪一笑,面上仍有几分不甘心的强硬,道:“既然陛下都这般说了,那臣只好从命了。就是以前一直看不出,裴小郎君这般厉害。”

    裴劭心平气和:“哦,翻墙翻出来的。”

    穆元酂尴尬地抽着嘴角:表兄就一直这套说辞!

    安业帝来曲江园本就也只是为了休沐,那中心的一条长河如同楚河汉界将整座园林分为两半,一半供普通人家的子女游玩,一半是王公贵族的专享。因他不愿扰了还在园畔徘徊的人,只潦草地拉了一圈帷幔将他们那处遮起来,倒也有几分与民同乐的样子。

    君臣间又畅谈了会,便让裴劭和太子两人先干自己的事,长公主也去和外面那些贵女夫人们唠嗑些家常,只留了阮敬元和任淮王两人。

    近日朝中也有消息放出,说是安业帝有意整改大周的府兵制,这是战时的一套军队制度,一直沿用至今,前些年大刀阔斧地改了些制度上的问题,现在看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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