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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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兄,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我们这些聪明人呢。”
黄石心中并没有这么良好的感觉,这次自己差点就死在孙得功手里了。说到底还是沾了历史的便宜,自己可以看清孙得功的每一步,可以轻易看穿孙得功布下的种种密雾,然后选择最恰当的时机给他致命的打击。
但是孙得功看不清黄石是怎么想的,孙得功更看不穿黄石的目的,当然更不可能知道黄石的具体计划。黄石揣摩着孙得功早上乍闻自己出卖他的感觉,那一定异乎寻常的震惊吧。
费立国又一直告诉他黄石很安全,还在孙得功的暗示下拼命保黄石。孙得功肯定感觉危机四伏,所以只能临时采用借刀杀人的办法来挣扎,来铤而走险。别说,孙得功这个紧急制定的计划成功的机会还很大,如果不是黄石知道历史,现在大概是一具死尸了。这让黄石又有一种自己小窥了古人的感觉。
只听费立国轻声地说:“我不知道你和孙得功之间的事情,不过孙得功真是愚蠢啊,和你做对是一个人能犯下的最大错误了。”
这是在标榜无害么?黄石微笑着回答:“过奖,现在我们还是来讨论如何偷袭孙得功吧。”
(第09节)
双手辟开生死路 第10节
这个提议虽然不出费力国意外,但是他还是考虑了很久。坐在地上的费力国右手捏着腰刀,用它在沙土地上画着圆圈,不时发出几声叹息。
经过深思熟虑,费立国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整理好了思路:“我们为什么要杀孙得功?如同你所说,孙得功必然会在广宁叛乱,这种事情越快越好,所以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清晨他必然动手,到时候我们逃去辽西就安全了,冒生命危险的事情我不作。”
“祖大寿。”黄石简单地说了三个字,费立国既然认定了副将祖大寿是奸细,那么逃去辽西也显然是很不安全的。
欲扬先抑的目的没有达到,费立国再次发问:“杀孙得功有何好处?”
这才是关键的核心问题啊,黄石也明白费立国前面那一大套是讨价还价的惯用伎俩,毕竟黄石是督司而费立国是千总。既然要费立国跟着冒生命危险,不事先讲明白好处,他是不会放心的。
“刘渠总兵死了,罗一贯副总兵也死了,毛文龙副总兵远在朝鲜。孙得功叛乱不说,其他的广宁军将军估计都是凶多吉少,空缺不用说,这些人的财产也都在广宁。”名利双收,黄石抛出了大蛋糕,等着费立国下刀。
“如果广宁守不住,”从后金起兵以来,明军还从来没有防守成功过一次,费立国又开始在地上画圈:“我们也未必有足够的时间搬走他们的家财,职务什么的更不要想。”
“我们俩加起来有快五百士兵,还有足够的马匹,另外那你估计孙得功的人头能值多少封赏呢?”黄石看费立国已经动心了,就拼命鼓励他。
“唉,我妻子和妹妹都在广宁,如果真有成功的机会,我总要去试试。”费立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孙得功一共有八个千总队,一千一百人,你有二百人,我这队一百二十人。他还有七百士兵。加上孙府奴仆,还能再凑一百人,他肯定还联系了其他将官,算一千人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离开广宁的时候,城中还有一万五千后备士兵,王化贞有百余人的近卫。孙得功七百人要控制几座城门,要控制城中上万名士兵,要对付王化贞,要占领武库、火药库和各官府衙门,这样兵力会很分散。”
费立国在心里算了算:“他身边最多一百人,或者只有几十个人,甚至只有亲兵。即使如此还是很勉强,一旦他反应过来,兵力还是我们的几倍,城里的士兵不一定可靠。另外你说他会不会去找建奴借兵了?”
“不会,时间来不及。现在广宁没有两、三个将领,孙得功有心算无心,收拾了他们,广宁实际就是空城了。我猜孙得功必然大肆宣扬广宁军全军覆灭,建奴兵临城下。对他来说,纵容士兵逃离广宁才是上策,我们觉得守城士兵不可靠,孙得功更会觉得不可靠。”
历史上孙得功就是这样做的,广宁上万士兵听说后金大军开来,不是一哄而散就是投降孙得功。因为除了孙得功没有几个高级军官在,叛军以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就夺取了城门和装备库。
“所以我们只要宣称熊廷弼击溃了建奴,夺回了西平堡就可以了。”费立国说出的方案和黄石不谋而合。
“不错,孙得功手下千总跟着他干没问题,但是普通士兵肯定是出于想活命的原因,只要听说熊廷弼胜利或者关宁大军开来,不要说被挟裹的普通士兵,就是叛军自己也会混乱。”
费立国站起身来,把腰刀别回铠甲上:“那我们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进城了,我不信孙得功会不立刻控制城门。”
“正是。这是我们唯一的麻烦。”
黄石讲述了一下概略计划,费立国经验老到,把计划里的缺陷一一补正,两个人商议完毕后立刻分头行动。
本来这次大战广宁镇就抽调了各卫所、驿站的健卒。失败的消息又导致部分留守士兵逃亡,所以黄石扫荡起周围的驿馆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驿馆的官吏或者卫所的把总稍有不从,金求德就带领部下涌上去把人大卸八块。马匹不用说,就是剩下的驿卒、卫兵也被黄石尽数挟裹入军,一下子又多了近二百人。
费立国打造了几十面旗杆,尽数插上关宁军旗号,还找了一个魁梧的部下冒充关宁军参将。然后费立国指挥部下包围了一个村子,无论老幼男女悉数屠杀,把几十个人头扎上辫子冒充后金首级,统统挑上旗杆,准备用来欺骗叛军,好宣传后金大败的谣言。此外费立国一路也抓到了几十个广宁散兵,宰了几个不听话的以后,其余也被打散编入他的千总队。
两个人短短一下午就把部队扩编到七百人,三百对一千很不好听,七百对一千就差不多了,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开始瓜分权利。兵力就意味着地位,更意味着功劳,所以两个人都不肯吃亏。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黄石拿了大头,共领五百兵,剩下的二百多人归费立国。这样费立国也就安心了,无论如何功劳不会全被黄石得走,平叛成功,一个督司是肯定跑不了的。而黄石凑出了一个游击的编制,他觉得打垮孙得功以后,自己能成为广宁城最大一支军队了,这对他取得主持城防的职务很有利。
不过两个人马上就开始吃苦头了,黄石的痛苦比费立国还要大,他手下只有三个连亲兵队都没有的代把总,根本控制不住五百人的军队。虽然他一口气把三个代把总升为代千总,但杨炉火他们都是光杆上任,一人领着一百二十人的超编千总队,都很是吃力。
杨炉火他们紧急建立了自己的亲兵队,人都是从黄石的老部下中间挑的。黄石本有九个亲兵,现在走了三,杀了一个孙得功的细作,只剩五个人了。三个代千总还每人要走了一个做把总,也就是代千总的副手。
但是代把总实在没有人选了,每个一百二十人的千总队,却只有俩军官:一个代千总、一个把总。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让手下担担子,最后黄石发现自己除了管三个千总队,还要直辖一百四十人,而且没有把总的协助,身边的亲兵也只剩两个。黄石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费立国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于是决定紧急洗脑。
对着这七百名士兵,费立国先控诉了后金的战争罪行,描述了满族军队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的惨状,然后告诉士兵如果不想父母兄弟死光、妻女为人所得就只有杀回广宁一条路。
黄石紧跟着粉墨登场,许诺杀尽广宁叛军,不但有封赏,更可以瓜分叛将的子女玉帛。费立国、黄石的两面夹击总算是维持住了基本的纪律,勉强可以称作“半正规军半乌合之众”了。
金求德发挥才干的时候到了,当夜他自告奋勇巡逻营寨周围,防止士兵逃亡。刚入夜金求德就活剐了两个出来小解的士兵,说他们想借机逃跑,那两个倒霉鬼凄厉的惨叫顿时就把士兵们全镇住了。
正月二十二日,天还没亮黄石、费立国就集结他们的半正规军出发,虽然有十几个士兵趁机溜走,但是他们还是及时赶到沙岭。
沙岭周围是一望无尽的尸体,几万广宁精锐的覆灭留下了不少武器、盔甲。虽然经过后金的清扫,但是还是剩下了不少,便宜了黄石一伙儿。金求德再次大开杀戒,砍翻了好几个找到了武器后还想从死人身上摸点钱的主。
巳时,两个人的半乌合之众靠近广宁,巍峨的城墙已经在望。他们不敢继续前进,黄石派出几个小队去侦查各门,不久果然回报四门紧闭。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费立国还是有些失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昨天孙得功就制服了王大人,或者今天里面的人一个也杀不出来,我们终究还是无用。”
“放心,昨天夜里孙得功部署好一切已经是最快速度,怎么也得到今天才能动手。城内巡抚、知府的手下上百兵丁,加上不肯附逆的士兵。夺下一个城门怎么也是没有问题的。”
下令全军下马休息后,费立国一直不安地挥刀砍树,能不能进城不说。手下连军官都配不齐、军官连亲兵队都是才招的,想到要指挥这种军队去打孙得功的嫡系精锐,费立国心里就直发虚,他两个月前还是个亲兵呢,现在一下子就要指挥几百人。
此时黄石倒是好整以暇地躺在树荫下休息,费立国也不知道这个三级跳的督司是胸有成竹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费立国现在有两个愿望:黄石定下的虚张声势策略能成功最好,或者孙得功带着七八个亲兵和他狭路相逢也行,几百人一拥而上把孙得功乱刀分尸就是了。
“大人,”一个骑马跑来的探子远远就开始大喊:“北门,北门。”
(第10节完)
双手辟开生死路 第11节
探子报告黄石和费立国,他望见北门被打开了,城中冲出了几十个兵将和四五匹骡马,似乎他们还拥着一个官员。那些人正沿着城向东跑,估计是想绕过广宁南下。
每个城门外都埋伏着十几个士兵,他们都是黄石的老部下,相对比较可靠。这个探子的弟兄们已经去抢北门的瓮城了。
探子还没有说完,黄石、费立国一伙儿就跳上了马,从他们埋伏的树林到北门也就只有十里路,马跑起来真是转眼就到,远远就看见不到三里外那队探子说得几十个人正在逃走。
北门没有关上,翁城外门还有个人蹦跳着,冲着他们拼命挥舞红旗。
心情大好黄石高叫一声:“那里必是王大人无疑,费兄,北门拜托你了,我去截住王大人。”
眼看黄石就要领队离开,费立国急忙喊道:“万一不是马上进城。”
黄石领着直属的一百多骑兵头也不回地跑开,大喊着回答:“此时还能有几十部下的,不是王大人还能是谁?”
身后费立国的喊声也远远飘来了:“那也未必!”
黄石回头看了一眼,费立国已经领着剩下的人冲向北门,他心中甚为得意:“短短两天,估计在这几百士兵心中,我算无遗策的形象已经建立起来了。”
等黄石冲到那队人几百米距离的时候,对方也知道跑是肯定跑不掉了,就干脆停下来备战,几十个人把一个老者围在当中。
这队人中有三十个左右的广宁士兵,还有差不多数量的仆人、家丁,几匹毛驴和两头骆驼。众人都是衣冠不整,当先的一个广宁将领更是浑身浴血,中间的老头依稀就是王化贞的身材。
历史上说王化贞是带着几十个人,抛弃了还在抵抗叛军的军队逃离广宁的,见此情景黄石更不犹豫,一拉缰把马停住就滚鞍下马:“王大人受惊了,卑职是来保护大人的。”
后面的骑兵都停在离黄石几十米的身后,他对面的人个个手持武器,一个个凝神戒备,更不说一句话。黄石解下佩刀,和头盔一起奋力扔到地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那些人看起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让开一条口子让黄石走到王化贞正面。
黄石拱手深深一躬:“王大人。”
“抬起头来吧。”
面前的王化贞脸上好几处青紫,身上的官服也被拉破了好几处,胡子似乎也被扯去了少半,头发更是胡乱地披了一头,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那双忧郁的眼睛。
王化贞慢慢地开口了:“黄石,你身受国恩,不思回报也就罢了,竟然私通建奴,不怕让祖宗蒙羞么?”
这话说得黄石一愣,随即他就明白王化贞误会了他说得“保护”两个字的意思。
这个时候王化贞似乎也看开了,语气平静地说下去:“本抚是朝廷大臣,义不受辱,这就在你面前自裁,老夫这颗头颅也足够你岳父的荣华富贵了。”
听到这话,王化贞身边的兵丁都嚷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