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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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石返回觉华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金冠等人比他早出发很久,竟然也是刚刚回到觉华,看来他们撤退得还真是很稳。觉华众将都在辕门外恭候黄石的归来,黄石见状连忙跳下马,冲着觉华关宁军的大小将官拱手拜道:“诸君旌旗不乱,尘土不兴,故建奴未曾看破我军虚实。今日黄某能平安脱险,实有赖诸君之力。”
辕门前顿时就是一片回礼的甲冑铿锵声,金冠等人恭恭敬敬地说道:“黄军门言重了。”说完后就都高扬起下巴,没有人调头去看边上的姚参将一眼。
对白天阵亡将士的祭奠仪式也是由黄石主持的,他默默无声地完成了一系列祭祀工作。中国讲究人死为大,为争取胜利而阵亡的将士在军队中更是被看得极重。今天这一仗无论从大家心理上还是从场面上看,明军都是先败后胜。几位关宁军将领站在黄石背后,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香火,跟着黄石一起进行着庄严地叩拜大礼。
等肃穆的祭奠仪式完成后,就到了欢庆胜利的时分了。金参将安排一名士兵及时捧着酒碗跑了上来,黄石接过满满的一碗酒后略微一顿,就郎声说道:“本将虽身属东江,但亦久饮辽镇诸君的香名。
今日仰仗圣天子威德,在下能与诸君联手破贼、威震敌胆,真是不胜快哉!谨以此酒为圣天子贺,为大明贺,为辽镇贺!”
说完黄石就把碗中地酒水一饮而尽,关宁众将军此时也都捧着酒碗,一起跟着诺道:“为东江镇贺!”
没有参加追击的姚与贤似乎有些尴尬,说话地声音既不洪亮,自己也不好意思站到人群正中去了。以往总是属于姚参将的首席位置现在已经被金参将占据了,连张国青现在都不拿正眼看他。等到黄石带领众人饮下贺酒后,金参将一个箭步又抢到了黄石身边。就要把他请入酒宴,姚参将却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边看着。
按说姚与贤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没有背着长生军搞小动作,也没有偷章明河的火铳。但眼下金参将一伙儿显然已经形成了对姚副参将地统一战线。黄石看见关宁军这样,不便表示意见。也不好和众人对着干,再说金参将他们今天下午的表现还是很勇敢的。
走入了军营中,黄石看到觉华的文官们都已经到了,正中央摆好了两个大酒桌,左手的上座自然是为客将黄石准备地。赵引弓则正襟危坐在右席上,其他的文官沿着他的下手,依次坐满了宴会的右侧。
进去后黄石正想着怎样向赵通判报告他两个妹妹的下落,但不等他开口,赵引弓先就摆了摆手,小声跟黄石说宴会后再说此事。现在还是不要影响了觉华文武的兴头。黄石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总算趁着赵引弓起身的时候跟了出去,在外面拦住他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自从今天早上黄石给他打过预防针以后,赵引弓对他大妹妹的遭遇还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但赵二姑娘地行为实在出乎他的预料。整个白天赵引弓一直忙着给士兵提供后勤、关照觉华的事务,所以也没有时间回家去看看。现在听黄石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赵通判脸色先是惨白。然后就如同死灰一般。
呆若木鸡的赵引弓很久才回过了一口气。他站在那里感到浑身僵硬,手足冰凉,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的喃喃自语道:“她们姐妹俩感情特别亲啊,从小就互相惦记着,不肯让另一个吃一点苦啊。”
赵引弓眼中的苦楚让黄石看着也感到难过和凄凉,他本想伸手拍拍这个可怜人的肩膀,但转念一想却化作一声同情地叹息,无可奈何地回到宴席上去了。可怜的赵通判惶惶无主地留在了外面。
回到宴会上以后,黄石就告诉周围几个人赵引弓可能是太累了,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说话的时候他看见胡一宁的目光小心地在自己脸上徘徊了一下,又飞速地躲开了。
……
才一看到皇太极走进帐篷,早就在里面等候多时的莽古尔泰就跳了起来:“如何?”
皇太极点了点头。长吁了口气:“那个小的一口咬定和黄石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我怎么威胁都不怕。但那个大的比较胆小。我还没问就统统招了,原来她那个妹妹是黄石的聘妻。”
“黄石的聘妻?”莽古尔泰吃惊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本来怀疑那对姐妹也许和重要人物有点关系,她们的家属和黄石有官场上的来往,但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能捉到这么大的鱼。莽古尔泰满腹怀疑地问道:“黄石怎么会让他的聘妻上战场?又怎么会把妻子和大姨子扔在战场上置之不理?你别是被骗了吧?”
“确实耸人听闻。但那个姐姐把黄石什么时候求亲、派谁来的、聘仪几何,这些东西都说得清清楚楚。为了确认我还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她几次都想也不想地说出来了,复述得一字不差,绝对不像是临时编造地谎话。我看这事有九成可信。还有,据那个姐姐说,替黄石向她妹妹求亲的是一个叫张再弟地人,此人虽然是黄石的第一亲信和义弟,但按理说在觉华却极少有人知道。那个姐姐也不太清楚张再弟的身份,可她就能信口道来,长相、年龄都差不多。如果不是真有求亲的事情,这个是无论如何也编造不出来的。”
皇太极看着目瞪口呆的莽古尔泰,自嘲地笑了一声:“今天我们又被这厮骗了,黄石也真是个狠角色,连聘妻都能扔下不管。”
接下来,皇太极又讲了讲这姐妹俩为什么会上战场,还有那个包衣的供词,最后还冷笑着做了一番总结:“这对姐妹的大哥现在是觉华的文臣之首,如果没有意外,她们的哥哥也会升官了,真是奇货可居。”
“慢点,慢点说。”莽古尔泰在他的小本本上划分出了一个新地类别。然后把刚刚听到的这些重要信息都填了进去,对自己手头的资料进行了升级维护后,莽古尔泰又啃着指甲思考了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皇太极低着头在帐篷里踱了个圈,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知道,不过先得设法核实一遍她们的话。总不能听她们的一面之词。毕竟我们从来不知道黄石有个聘妻,从来没有听说过。”
莽古尔泰一拍大腿,恶狠狠地说道:不错,要是发现她们说了假话,定要让她们后悔还来不及!”
才发完狠,莽古尔泰脸上突然露出了羞愧地神色,语气也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如果她们说得是真的……要是我们次次都把黄石打得屁滚尿流,那就是把他的妻小分了也没有什么。但至今我们对他是一仗不胜,现在靠劫持他妻室相威胁……未免,未免有点迹近无赖了。实在有损我莽古尔泰的威名。”
一抬眼看到皇太极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莽古尔泰脸上的羞愧之色变得更浓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唉,我当然没有放她们回去的意思了,八弟你脑子好,具体怎么处置你说了算吧。”
“她们的事情暂时不能让父汗知道。不然父汗性子一上来。我们是拦不住的。”
“这个自然,我很明白。”
“黄石在辽阳地房子我一直给他留着呢,如果证实这个真的是他的聘妻,就让她们姐妹住到那里去好了。凡事不能做得太绝,我们得留下日后和黄石打交道的余地。”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这都快五年了,李永芳送给黄石的那两个女人我一直不许人碰,现在都还住在那间屋子里呢,这次就交给黄石的聘妻去管教吧。如此礼数上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也正好让她们互相了解一下。嗯,回到辽阳后地当务之急,还是去查清楚有没有聘妻这回事儿,那个妹妹一直矢口否认,看上去也有点像真地。”
……
赵引弓不在。不让酒宴冷场的重担就全落在黄石一人的肩上了。虽然陪同的近卫已经替他挡了几轮酒,但姚参将、金参将这种重量级的人来敬酒肯定不能靠随从去招架。一轮轮下来黄石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钻桌子底下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黄军门神勇无敌,末将再敬一碗。”
今天晚上金参将特别活跃,眼看又是一轮酒上来,黄石暗暗叫了声苦,却也只好硬撑着去抵挡。他刚刚笑着站起身,却突然横插过来一人,拦在黄石身前冲着金冠笑道:“金将军,今夜你好像还没有敬过我呢。”
“赵大人恕罪,这全是末将的不是。”
黄石退回座位坐下。赵引弓穿行于众人之间轮番敬酒,一下子又使室内的气氛活跃起来了。觉华文武中本有不少好事之徒,他们又喝得有些多,就大声嚷嚷道——赵通判避席这么久,理当罚酒。
黄石本想出去帮忙解围,但赵引弓却慨然应允,连干三杯后,赵通判紧紧抿着嘴角,双手把空杯子转着圈地给众人展示了一遍,引来了一片彩声。但他越是如此表现,黄石心里就越发感到不舒服。
参将胡一宁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一个劲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动,赵引弓给他敬酒时,胡参将脸上的笑容也非常勉强。
好不容易等赵引弓回身落座,黄石赶忙凑过去想要劝他先去休息。但似乎预料到黄石要开口说什么,赵引弓不等他出声就轻声说道:“今夜是庆功宴,为了让觉华文武人人尽兴,本官不敢因私废公,黄将军不必多说了。”赵引弓的话让黄石慨然而退。
赵通判说完后就和其他的官员谈笑起来,再过了一会儿,他又举杯走过去亲自给金参将他们庆功。黄石盯着赵引弓看了一会儿,这个他一向有些看不惯的文官今晚给了他完全不同的印象。赵引弓文质彬彬的姿态,以前黄石总觉得不过是拿腔作势罢了,但此时竟给他一种浊世佳公子地感觉。
随后的两天,黄石感觉赵引弓似乎一直在用工作麻痹自己,整天不是泡在军营里,就是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连吃饭都稀稀拉拉地没有吃过几顿。黄石自觉无趣所以也不往赵引弓哪里凑了。
其他觉华官员尚不清楚赵家的事情。自从开战以来无论是营伍事务还是后勤供应,赵引弓都做得非常出色,大部分官员都在背后啧啧称赞,哪怕就是和赵通判有私怨的同僚也都无话可说。现在觉华岛上的人多半都认为赵通判升官在即,所以更是不会吝他们的溢美之词,对于这些称赞和吹捧,赵引弓都是一笑置之。
天启五年的最后一天。
黄石请登门拜访的赵引弓落坐,然后让内卫奉茶。坐定后赵通判风度优雅地饮了一小口茶,然后才波澜不惊地说起今天的来意。原来宁远堡现在也恢复了正常,明天是天启六年正旦,赵引弓想请黄石和他一起去宁远堡拜年,并把整个宁远——觉华战役统一写奏章上报朝廷。
黄石微笑道:“如此甚好,本将也早想与宁前道袁大人一晤。”
赵引弓闻言淡淡一笑:“好叫黄大人知晓,朝廷已经升袁大人为按察使了。”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10节 武夫
赵引弓确认袁崇焕已经是按察使后,黄石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都落空了,无论是对后金还是对文官集团,这次觉华战役都并未能帮助黄石取得决定性战果。
在北京临危请命时,黄石给自己定的目标是重创后金大军。他原来估计以努尔哈赤的骄狂,后金军很可能会像历史上那样分兵抄掠宁远近郊。而黄石本计划像历史上的袁崇焕一样把军队集结在宁远堡中,等后金军分兵的时候以三营东江军为先导、十一营关宁军为后劲,争取打出连续的击溃战。
宁远离辽阳千里,冬天又是天寒地冻,假如后金军真的在宁远被击溃,那建州军能活着回去的恐怕十不存一,这样的大胜利足以宣告辽东战争的结束。
但是回到长生岛的时候,黄石遇到了第一个挫折,那就是吴穆已经把一半兵力调走了。
不过三千长生岛子弟加上宁远、觉华的十一营关宁军,辽镇和东江镇的联军还是有近三万战兵,黄石一直认为关宁军除了勇气外什么都不缺,战斗经验也可以靠装备来弥补。对面的后金军不过是一万多披甲和几千蒙古仆从部队,明军有兵力和主场作战的优势,此外骄狂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还很有可能会分兵。
因此从长生岛启程时,黄石仍然是信心十足,满心想着要好好把握机会,把后金大军毁灭在辽西的冰天雪地里。可是这个美梦在觉华被无情地打破了,当时宁远堡已经开始戒严,而没有宁远的七营野战军,黄石的兵力就过于薄弱。
此时黄石只能寄希望于努尔哈赤自己发疯送死,因为黄石已经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也不太可能击溃后金主力了。但觉华一战努尔哈赤不肯配合地发一把疯,而是扔下了蒙古仆从部队自己退去了。面对实力未受大损地后金军,黄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既然如此黄石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是阻止袁崇焕的升迁。现在身为武将的黄石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