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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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鹿愣愣地听着,忽然想起那次严柯发高烧晕倒在医院门口时的场景。
“原来他鼻子上的伤是你打的?!”凌鹿心里涌起一股怒气,“你怎么下手那么重!他鼻梁骨都被你打断了!”
严励沉默了。凌鹿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严励毕竟是严柯的父亲,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一无所知。再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严励?
以什么身份?
“……对不起,严主任。”凌鹿老老实实地道歉了,“我说话不经脑子,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严励深吸一口气,“不光对你,对严柯也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能当好父亲。”
凌鹿立刻意识到,尽管对严柯暴力相向,但严励其实是很爱这个儿子的。
他们父子之间,或许只是相处方式不对。
凌鹿心里一动,提议道:“严主任,不如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次吧?”
严励苦笑道:“你忘了上次吗?他回家第二天就吞『药』『自杀』了,醒了以后看到我们就想逃。”
“那次他是『药』吃多了脑子不清楚……”
“不,就因为他神智还不清楚,所以那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其实他是被我们当父母的伤透了心了,他早就想逃离这个家。”
凌鹿忽然想到,严柯好像真的……没有把那个家当成“家”。这两个多星期来他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家,更没有提过父母。
他仿佛在潜意识里,默认了父母不在身边的状态。因此搬出来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们是不是很少回家?”凌鹿问。
严励叹了口气:“你也是医生,你应该知道的。”
“……从他小时候开始就这样吗?”
“是……”
凌鹿忽然心痛难忍。
“以后我会陪着他的。”凌鹿抽抽鼻子,宣誓般地说,“我会陪他的。”
严励欣慰地笑了笑:“有你在他身边,我们也就放心了。”
“不,这不够。”凌鹿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底气,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父爱和母爱也不可替代。你们要反思,你们要改。”
严励愣住了。
凌鹿坚定地道:“你们要改。我不是说要你放下工作待在家里,我是说你不能随便打他吼他,不要拿主任训下级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是你儿子啊!你要改!”
“……”严励沉默片刻,笑了。
凌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自大,顿时心虚起来。但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因此硬撑着不道歉。
严励笑了一阵,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谢谢你指出我们的错误。我会跟他妈妈好好谈谈的,一定改正。”
凌鹿忍不住笑出声:“不用这么严肃啦!严主任,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
严励笑了笑,语气稍稍变得温和:“好。你也别叫我主任了。叫我……唔,小凌,你爸爸今年多少岁?”
凌鹿一愣:“呃……51?”
严励道:“那我虚长几岁。你就叫我严伯伯吧。”
第44章()
44
星期三。
严柯提前来到诊室; 一开门; 却看到了正在啃面包的凌鹿。
“小鹿?你怎么来了?”
“严老师; 早啊!”小鹿笑容满面,递出另一个面包; “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严柯见他穿着白大褂,不由诧异; “你不看书跑这儿来干嘛?”
“天天看书看累啦; 过来抄抄方转换一下心情。”
严柯好笑道:“你那天拉着我打牌也是这个理由。你还要不要考研了?模拟卷都刷完了?”
“哎呀,好烦。”凌鹿捂住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的态度,嘟囔道,“我来都来啦,总不能吃个早饭就回去吧?”
严柯无奈:“行吧; 随便你。不过你也真是,要来抄方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要是提前说了你肯定不让我来。”
“不是。”严柯在电脑前坐下,啪啪啪地输入工号密码; “你要是跟我说好; 我就在小区门口买鸡蛋饼带过来了。你也不用干巴巴地啃面包。”
凌鹿低下头,嘴角的笑容收不住,沾了一嘴的面包屑。
“对了,你来抄方这么多次了; 我也没教你什么。”严柯点开『药』品组套; “趁现在有时间; 给你讲讲感冒怎么看吧。”
凌鹿赶紧掏出小笔记本。
“感冒有几组常见症状。发烧、咳嗽、咽痛; 还有头晕鼻塞流鼻涕什么的。常见的感冒可以分为三种,这是小师叔总结的。”
余程的经验?
凌鹿撇撇嘴,很快劝服自己:知识是无罪的!
严柯毫无察觉,继续道:“第一种,病人以咳嗽为主诉。他可能发烧也可能不发烧,但最主要的是咳嗽。这时候你看他的血常规,白细胞和中『性』粒一般是不太高的,crp可能也就十几(注1)。这些一般是支原体或者病毒感染。如果你看看觉得他还好,给他用点口服『药』就好了,蒲地蓝啊氯棕合剂什么的,都是中成『药』,效果不错的。要是比较严重,就让他去急诊挂水。对了,现在门诊已经不让挂水了,你知道吧?”
凌鹿点点头。
“第二种主要是咽痛。你拿压舌板看一下他的喉咙,咽后壁是充血的,扁桃体是肿大的,甚至可能会化脓。这时候病人会有一个典型的症状就是吞咽痛,咽口水吃东西都会痛。这种情况基本上是细菌感染,血常规白细胞高的。你可以给他用点抗生素,比如一二代头孢。但是用头孢之前一定要问清楚有没有过敏史。口服头孢还好一点,挂水用头孢一定要做皮试。在抗生素之外也可以开点蒲地蓝。”
“第三种是胃肠型感冒,他在有感冒症状的同时还有胃肠道症状,比如恶心呕吐,腹痛腹泻,有些反过来会便秘。这种情况跟我们中医的外感寒湿差不多……”
凌鹿灵光一闪:“藿香正气?”
严柯笑了:“对,藿香正气。口服还可以用兰索拉唑来护胃,加用左氧来控制感染。如果血象很高,还是让他去挂水。挂水也是用抗生素加护胃『药』。”
凌鹿一一记下,忍不住赞道:“这样分类好清楚啊,又好记。”夸完了他才想起这是余程的经验,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
算了算了,知识是无罪的……不要这么狭隘!
严柯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开门接客。”
今天的病人果然比以往多得多,幸好有凌鹿帮忙维持秩序。严柯深吸一口气,拿过第一本病历。
“医生,我感冒了。给我开点『药』。”
“哪里不舒服?”
“就是感冒呀。”
“具体有什么症状?有没有发烧?”
“好像有吧……我也没量过。”
严柯写了一张“请测体温”的纸条:“拿着这个到门口护士台量一下。2号!”
2号是个女孩子,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声音低而无力:“医生,我也感冒了。”
“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发烧?”
“发烧的,在家量下来39度。”
“除了发烧还有什么不舒服?”
女孩咽了一下口水,皱眉道:“嗓子疼,特别疼。我想挂水。”
严柯对凌鹿笑了笑:“这就是第二种。”并示意凌鹿拿压舌板:“小鹿你看一下。”
凌鹿拿小手电筒照进女孩的嗓子:“咽后壁充血,扁桃体2度肿大,有点化脓。”
此时严柯已经开好化验单,对女孩说:“你先去验个血,根据血象结果再决定是挂水还是吃『药』。”
女孩道:“医生,我疼得水都没法喝,你就给我挂挂水吧。”
严柯道:“挂水也是有输『液』风险的,咱们能口服就尽量不挂水。快去验血吧,先看了化验结果再说。”
女孩失望地走了。
第3个病人是胃肠型感冒,严柯边写病历边报医嘱:“藿香正气软胶囊两盒,1粒tid。左克……你打左氧氟沙星,2粒bid。兰索1盒,1粒bid(注2)。再加一个巴米尔,就是阿司匹林泡腾片,1粒p。”
严柯抬头看了看电脑,确认凌鹿都打对了,然后指着屏幕对病人嘱咐道:“这个巴米尔是退烧『药』,你体温超过38度5再吃,两顿『药』之间要间隔4到6个小时,听明白了吗?”
病人点点头,拿上病历本走了。
就这样,门诊顺利而快速地进行。
严柯看了几十个病人,渐渐又开始手抖。幸好有小鹿帮他打电脑,他只是写写病历,用点力握住笔就好。
最近肌肉震颤好像发作得比以前多了?
对了,『药』快吃完了,这个礼拜又该去复诊了……
严柯稍稍出了点神,从病历上抬起头,却突然忘了想说什么。他看了病人一眼,又低头看看病历,两秒钟前他刚写下的诊断是胃肠型感冒。
胃肠型感冒……血已经验过了,稍微有点细菌感染,炎症指标不高,不需要挂水,吃点口服『药』就好了。
口服『药』……是什么来着?
严柯盯着病历,不自觉地转起笔来。啪,圆珠笔立刻掉下来。他重新抓起笔,看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胃肠型感冒……胃肠型感冒是吃什么『药』?中成『药』联合抗生素……中成『药』……
想不起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诊的病人脸上已经『露』出诧异的神情,后面的病人也越来越不耐烦。
怎么会连这个都不记得呢?明明……
严柯不由开始烦躁,低头翻看这个病人之前的病历。但他上一次就诊已经是几年前了,也没有和胃肠道感冒相关的疾病……
“……严老师?”凌鹿不解地看着他。
快想起来。小鹿也看着呢。
快想起来,想起来……
凌鹿脸上闪过担忧的神『色』。他想了想,轻声询问道:“严老师,还用3号方案吗?”
严柯愣愣地抬起头。凌鹿已经开始打字,在处方里开出藿香正气软胶囊。
对了,藿香正气!胃肠型感冒用藿香加左克兰索!
“……对,还用这套。”在严柯说话的时候,凌鹿已经把左克和兰索开好了。严柯心里感激不已,却不敢在病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严柯深吸一口气,正要接过下一本病历,凌鹿忽然起身对着众病人道:“大家出去等一会儿吧,医生要吃午饭了。一刻钟以后继续看,不好意思啊。”
严柯看了眼挂钟,才十一点,不由一愣。凌鹿已经把病人都赶出去,并关上诊室门。
“还没到时间呢……”
“严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凌鹿满眼担忧,抬起手来,似乎想碰他的额头,手刚伸出来却又缩回去,转而递出一张纸巾,“你头上都出汗了。”
严柯尴尬地接过纸:“刚才一时大脑宕机,有点着急。”
凌鹿道:“要不我叫余老师过来,剩下的病人让他看吧?”
“这点小事用不着兴师动众,何况他今天下夜班了。”
凌鹿叹了口气:“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买饭。你想吃什么?”
严柯摇摇头:“这会儿食堂太挤,一刻钟来不及的。”
凌鹿拿出早上买的面包:“要不吃这个?”
严柯笑笑:“你吃吧,我不饿。”
“不行,你胃不好。你忘记上次呕血了吗?”凌鹿很坚定。
严柯看了眼排号系统:“还有五六十个号没看呢。要不这样,面包我吃,一会儿看到十一点半你就吃饭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看。”
凌鹿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我不放心你。”
严柯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凌鹿想了想,把面包掰开,自己拿出一小半,然后把大的那半个连同包装纸一起递给严柯。
“一人一半?”严柯笑出声,“这样不是两个人都吃不饱吗?”
“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咱们抓紧看完,然后一起去吃饭。”凌鹿把那小半个叼在嘴里,拿起严柯的水杯,“我去倒水。”
转过身去,脸就红了。
凌鹿蹲在饮水机前,看着严柯的水杯里冒出热气,不知为何,忍不住地想笑。
和他一起分享唯一的面包……
就像童话一样。可怜巴巴,相依为命的两个小乞丐?
当他回到诊室,看到严柯也边啃面包边笑,突然觉得……
要蛀牙了。
好甜。
与此同时,b市,某公墓。
这里说是公墓,其实也不比『乱』葬岗好多少。一座座墓碑排布得毫无章法,石阶上也杂草丛生。山坡下有个小土屋,大概是守墓人住的